“臣弟嬴渊,叩见王兄!”
“臣弟嬴渊,有事启奏!”
“王兄,有些事情,一旦做了,我们便再无后悔的可能!”
无论嬴渊如何呼喊,然而始终都无法劝住嬴政。
前者很清楚,后者此刻就在殿里。
而且,还将自己的话听得很清晰,只是不愿意现身见面而已。
事实如他所料,整座大殿内,除了嬴政与赵高之外,便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王上,您当真不愿见一见侯爷了?”
赵高透过门间的缝隙,看到了歇斯底里的嬴渊。
以往在他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稳如泰山的冠军侯,何时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就连诛杀吕不韦那天,侯爷都冷静的吓人。
现在的侯爷,多少是让人感到了些许心疼。
“即使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韩非不死,寡人的一颗心,总是在悬着。寡人得不到的秘密,也不准其他人得到。
相比对韩非动用刑具,对他进行残酷的打击,倒不如让他走的稍微轻松一些,因为寡人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心底的秘密讲出来。”
这或许是嬴政对韩非的一种仁慈。
死亡相较于某些经历,会比较轻松一些。
“估计长史大人那里,还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应该就可以解决了。”
赵高言下之意,是想说,冠军侯即使再折腾,等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也回天乏力了。
嬴政面色冷峻,没有再说什么。
死牢内。
李斯与韩非二人单独相处。
后者在见到他到来,而没有看到嬴渊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或许今夜性命休矣。
“我是奉了王上的命令而来,最后在问你一次,是否选择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或许,你还能好好活着,如若不然...师弟也只能提早让你结束现有的痛苦了。”
前者见到他,便是单刀直入。
他不愿过多的浪费时间,至于那个秘密,他根本就不感兴趣。
只是想尽早杀了他。
只要他一死,秦国上下,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影响到李斯的地位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奉了王上的命令来杀我?”
韩非此刻万念俱灰,都到了这种时刻了,可是还看不到嬴渊的身影,估计...他来不了了,自己这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错,对于此事,师弟无能为力。”
李斯脸色阴沉,按理来说,此刻他应该会感受到胜利的喜悦才是。
然而并没有。
反而他的心里还有些许失落。
或许韩非一死,这个世上,会治国本领,再也没有他值得追寻的人了。
李斯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纵然将他和韩非放在一起,只怕二人也不相上下,可是,偏偏嬴政更喜欢韩非一些。
不然的话,李斯倒是不介意和他同朝为官。
他适合管理吏政,统摄百官,韩非适合依法治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二人要是能够合作,简直称得上是完美无瑕。
可惜的是,这个世上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假如。
“师弟,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至于还要吱吱呜呜的吗?给师兄说句实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想我死的?”
韩非盘腿而坐,一脸坦然。
似乎赴死对他来讲,算是最从容的一种方式。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做过对不起韩国的事情。
一心也只是为了韩国的强盛而努力着,只是个人的实力终究是太微末了,与老天爷斗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他本以为,掌握了某些秘密之后,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可以翻天覆地。
然而,直到现在,他才算是明白,任何的力量,都无法左右固有的大势格局。
当年的商纣王、夏朝的履癸,不都是如此?
他们处于王朝末年,四处动荡不安,可即使如此,他们也曾想过力挽天倾,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力量。
大禹的九鼎,人世间的气运,各路强大散修,纵然这样了,也于事无补。
在大势无情的碾压之下,都成了粉末,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
“什么时候想让你死...我也不记得了...说实在的,只要你在韩国好好待着,师弟也不愿你死,真的不愿,你死了,师弟会觉得无聊。”
李斯在他面前,一直保持着比较谦卑的一面。
“能得到你这句答复,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韩非嘴角微微上扬,莞尔一笑。
人在将死之际,依旧能够保持这样一份豁达,属实不易。
闻声,李斯有些心软,淡淡道:“倘若你能说出心底的秘密,我还能让你活下去,但是时间有限,你到底要作何选择?”
“冠军侯呢?怎么没有见到他?”韩非并未正面回应他的问题。
李斯皱眉道:“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过来了才对,毕竟,我赶来的消息,是瞒不过他的。想来,他已经将你给抛弃了,并不想来救你了。”
韩非嘴角一撇,笑道:“他可不是那种人,今后你面对冠军侯,我希望你能够小心行事,不然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吃尽苦头。”
“这一点不劳你提醒。”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开口道:“你似乎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有必要回答吗?你已经知道了答案。”
韩非为这一天的到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就这么想死?”
就连李斯都不清楚,为什么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自己居然有了妇人之仁。
“谁都怕死,就连我也不例外,可是我很清楚,即使我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你并不想看到我活着。
而且,为了韩国,我也不会将那个秘密说出来,只是,请让我走得快点就好。”
韩非在咧开大嘴笑着。
不得不说,他的笑容一直都很治愈。
李斯低头沉默片刻。
过了会儿,他依然没有抬头去看韩非,只是轻轻开口:“师兄,好走。”
随后,后者便看到他转身离去。
迎面走来的是一名女子。
“你是....阴阳家的....”
韩非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忆。
只是依稀记得,她好像是阴阳家的首领之一。
“我叫月神。”
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多嘴的。
但是韩非不同。
他乃是当世的智者,理应让他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他,好让他死个瞑目。
“月神?很熟悉。”
韩非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很想知道,你们阴阳家想要杀死一个人,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死法?”
“你很快就知道了。”
月神冰冷的面孔,罕见的多了一分柔情。
因为她现在有点儿佩服韩非了。
悍然不畏死者,她见过不少,但是没有一人,能够做到他现在这般坦然平静,甚至还能诙谐搞笑。
“但愿不会痛。”
韩非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腼腆笑道:“我很怕痛。”
月神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似乎是想让他说出最后的遗言。
韩非转身看向牢狱的一扇铁窗,负手而立,心里突然有了些许伤感。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他都没有去好好告别,忽然就要生离死别了,不免有些感慨。
“聚散流沙...流沙当真能够握住吗?握不住的流沙,又该飘荡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