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无尽的惨烈铺满了整个街道。
屠戮的花朵在这个街道里上演着,墨家仓促准备的事物甚至都没有拖住这群兵卒半点。
蒙骜手中拿着长戈走在后面,前面是那群兵卒杀出来的血路。
他没有过问是否是杀错了,亦或者是误伤了,反正这个街道上的,无论是不是墨家子弟,全屠了也没有多大的干系。
墨家的东西蒙骜也是知道一些的,当初秦国示弱的时候,墨家暗地里也是帮扶过的。
但现在无论墨家有多美好,或者是前面给大秦施了多少恩惠,在他们巨子刺杀嬴子楚的那一刻起,所有东西都烟消云散。
更不用说他们还意图勾结吕不韦参与立储之争,成了还好说,若是败了就是等同谋反,夷三族,或者诛九族的下场。
“上将军,前方有危险,需不需要回避一下?”身旁兵卒根本就没有移动,却突然转身给蒙骜说了一句,就如同刚刚是看到了一般。
“危险?某怕危险?!推进去,有反抗的,直接杀了!”蒙骜听过蒙阙讲那墨家巨子的事情,也知道这位是有些本事,但想在这群兵卒身旁取他蒙骜的头颅,还是不可能的。
“诺!”兵卒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原先还有些停顿的兵卒便没了顾忌似的,如同一个绞肉机器,将眼前看到的一切绞了个粉碎。
无数肉块并着鲜血飞了出来,细看还是能看到隐藏在血肉之中的白色骨渣。
没有人发出惨叫,只有无尽的怒骂以及默不作声的反抗。
对于这群已经被打入阴影中的人物来说,他们并不需要发声,因为没有人会听,也没有人会去起任何怜悯。
在这个街道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活物是能逃出去的。
就仅仅这个街道,就布满了三千的兵卒,里里外外给围了个严实。
要不是蒙骜跟着,这里兵卒或许会少上一些。整个雍城并不小,最起码不是剩下的一万兵卒填的满的。
在这种广撒网的情况下,若是寻常,或许会有所谓的漏网之鱼,但是在这群阴兵眼里,一个墨者都走脱不掉。
街道并不大,就算有着无数人推搡,然后被绞成肉羹,零零散散的扑在地上,扑在他们的盔甲之上,依旧没有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这群白起麾下的人物,真的就如同战争兵器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己的灵魂,一切的指令都听从虎符的安排。
街道慢慢的在杀戮中缩短,一点一点的移动到了一个庭院,一个张着大门的庭院。
数百个兵卒立在这里,不退也不进,就这么立着,身上的煞气如同凝成了实质一般,硬生生的把这片天空染的血红。
“怎么?这里难不成有大鱼不成?”蒙骜试着拨开这群站在一起的兵卒,想要挤进去看看。
“上将军,里面危险,还请交给吾等。”一个兵卒转过头,冷冰冰的看了一眼蒙骜,犹如猛虎噬人,一下给蒙骜看了个愣神。
若不是习了一段时间的功法,就刚刚那聚兵势的一眼,都能给蒙骜看昏过去。
“速战速决,某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蒙骜回过了神,皱了皱眉头,却依旧没有呵斥,就这么默默的止住了脚步。
“还请上将军放心。”那兵卒似乎也是知道,微微弯腰颔首,做了个示弱的样子,“只需一刻钟便可以解决,还请上将军在一旁看着便行了。”
说罢就不再看蒙骜,转过了头,这群兵卒的兵势就又聚了起来。
“咚!”
犹如重物砸向了大地,这片土地都被这一步,或者说是这群兵卒的一步打了个趔趄。
一道劲风袭来,只听“哗啦”一声,眼前这个庭院便坍塌的不成样子,漏出一个容纳一人的通道。
“大风!”
“咴——”
一只墨青色的大风鸟凭空显现,似乎惊鸣的一声,便将眼前这个通道打了个通透,显现出了藏在底下的诸位墨家宿老。
“杀神有令,遇墨家墨者,杀无赦。”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话语,但是当这些东西被数千个,数万个兵卒一并喊出来的时候,便没了所谓的平淡,漏出来的全是威严。
底下的人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呆愣愣的看着上面的兵卒。
那是修罗,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修罗,无数的颜色染在那黝黑的盔甲上,黑的,白的,绿的,紫的,还有无尽的血色。
刚刚那声并不仅仅是这群在这的兵卒喊出来的,还有雍城一万余的兵卒一并喊出来的。
原本就惊惧到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来的雍城,就更没有醒着的理由,犹如死了一般,安安静静的,只有军卒行路,杀戮的声音,其他的一切日常,都没了踪影。
……
逃!逃!!逃!!!
现在墨家巨子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从昨夜就开始逃了,逃的飞快,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以往是自信能从那群秦卒的手里逃出来,毕竟雍城守军的模样他可是见过的。
但是自从见过嬴政的神威,见过所谓的黑帝嬴子楚之后,他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如今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逃,抓紧逃。
身后一直吊着一个恐怖的气息,这个气息在他离开雍城的时候就已经锁定到他了。
阴冷,且嗜血。
这是他唯一的感受,不,应该还有一种,一种名叫死亡的气息。
这是怎么样的恐怖?
这种恐怖他曾经也是经历过的,并且那个日子还不算远,就是在嬴政封黑帝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雍城王宫里出现了一个媲美堆满尸体的战场的人物,那股威势,那股气息就是这个模样。
要硬说有甚么不同,也不过就是后面这道气息忽远忽近,还有一些弱小。
其他的与那天晚上出现的一模一样,都是死寂的,阴冷的,充斥着嗜血的感觉。
只是那天晚上的气息并没有所谓的杀意,而这一道却是实实在在的杀意,就这么打在他的身上。
脚下的步子愈来愈快,但是身后的气息却愈来愈近,似乎就是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脖颈处。
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慌乱之中,似乎是踩空了甚么似的,他一路就滚了下去,就这么滚了下去。
一路没有停歇,一下滚到了悬崖边上,就这么滚了下去,连一个响都听不到。
一个兵卒装饰的人物就这么出现在这个悬崖边,看着底下一望无际的昏暗,就知道这个墨家的漏网之鱼是活不了了。
“墨家墨者,已死,归雍城报道。”
平淡的话语被这个悬崖震除了这回声,再看这悬崖边上,哪里还有人的身影。
……
痛,头痛,身子哪里都痛。
墨家巨子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看着这里的一切。
这里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芒,可是他却已经看的格外清晰。
似乎周围就是昏暗的,就是黑的,就是没有任何东西似的。
他记得,也仅仅只记得是脚下踩了个空,扑倒了,然后滚了一路。
看这模样,大抵是滚到了悬崖底下。
但是,悬崖底下就是这种光景?还是说,以他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扑倒,甚至滚了一路,滚到了悬崖边上?
就算后面有个恐怖在追着他,在威胁着他,也不可能让他这么狼狈,一路滚了下来。
“看样子,你很迷惘。”
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浮现,一下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本就是慌乱的内心,就更加烦躁了。
“谁?!你是谁?!出来说话?!”
怒吼声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在这片漆黑的空间回荡着,然后又被周围的漆黑吞噬了进去。
“我是谁?”依旧是不男不女的声音,这次,这个声音带了些许戏谑的语气,“我是神,是仙,是圣,是灵,是妖,是魔,是你,是我,是他,是万物。”
“是”后面的词语与这个空间似乎有着奇妙的联动,这道声音每说一个不同字词,这个空间都在配合的变换着。
时而庄严不可侵犯,时而飘飘然,时而神圣令人膜拜,时而让人感到舒畅,感到惊悚,感到恐惧,像一面镜子,又好似一个河流,最后便归寂为一片混沌。
“你……你……”这对于他来说,对于这个还在逃命中的墨家巨子来说,这就是一种神迹,一种不同于嬴政,嬴子楚那样的神迹。
“说不上话了吗?”那声音依旧是戏谑的,“不过你也不用说话,你只需要听我说,然后做出选择。”
他似乎真的失去了说话的权利,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呆愣的坐在原地,等候着这个声音说出来的选择。
“你,叫甚么?”
就这么一瞬间,他似乎能说话了,但是他在冥冥中似乎知道,他只能说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将会伴他一声。
无论以前他叫甚么,或者是什么职位,在他说出名字后,对这个声音说出名字之后,他便只能叫这个了,不能更改,也不能不用。
“墨距。”
平淡的话语从墨距嘴里吐了出来,这道声音虽然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但是又不是他说的一样。
墨距的心里充斥着慌乱,就算有些城府,但在这种地界,是藏不住那种惊慌。
但是这道声音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一切都如平常。
“墨距吗?”那声音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这片空间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挺不错的名字,我很欣赏。”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墨距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现在有个造化要送给你,你要吗?”
墨距没有选择,也不可能有选择,那道不属于他的声音已经吐出了一句话,他就如同旁人一样,听着他的身体吐出了这句话:“要。”
“很好。”那道声音充斥着恶趣味,“我听闻东方已经有一个帝国再崛起,甚至要一统神州,整合华夏,现在,我要你去破坏这个帝国,去杀了这个帝国的承运人。”
帝国,承运人,统一,崛起,无论是哪一个字词都给墨距轰的不轻。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声音指的帝国是哪一个,毕竟东方崛起的国家只有一个大秦,能被这么称谓的也就只有一个大秦。
而承运人是甚么,他虽然不懂,但是猜也能猜出来,指的就是嬴政,那个秦天帝嬴政。
这个东西不叫造化,叫做催命符,最起码在墨距眼里是这样的。
但是“他”刚刚都已经应了下来,现在再反悔,跟自杀似乎也没甚么区别。
再说,现在墨距的身体也不属于他,不属于他控制。
他不能拒绝,也没办法反抗,就只能这么受着,老老实实的受着。
“你有意见?”那声音再次发声的时候就变得格外冷淡,让墨距的灵魂打了个冷颤。
并不是身体,而是灵魂,现在的墨距,灵魂与肉体似乎是分开的。
“若不是你是第一个活着下来的人,你觉得我会这么仁慈?”犹如修罗炼狱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包裹上了墨距的灵魂,在那里灼烧着,鞭笞着。
“没有,不服。”
断句格外的奇妙,或许是能理解成两个意思,或者说两个意思都有。
只是这道声音也没有再追究,只是冷哼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个冷哼之后,墨距似乎是拿回了身体的所有权,喘着粗气,瘫坐在了地上。
又回归了寂静,或者说是死寂。
除却墨距喘气的声音,便没了旁的声音。
“这些,便是我对你的恩赐,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与那个声音一并出现的,还有一册黝黑玉简,以及一件衣裳,和一柄钝剑。
那玉简上刻着几个字,《大黑暗天》,那衣裳黝黑的似乎能将人的灵魂摄去。
而那钝剑则是在剑柄处刻了“墨眉”二字。
“这是,甚么?”墨距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触怒了这个声音,毕竟他只是想活着。
“哼!”那道声音似乎是不想解释,只是冷哼了一声。
这些东西应声而起,玉简上的文字旋转着飞进了墨距的脑门,那衣裳自然的套在了墨距身上,而那柄墨眉就这么挂在了腰间。
待墨距再睁眼的时候,那双眼眸里写满了狂热。
“感谢您的赐福。”
“西去罢,往西面去罢。”那声音里布满了满意,“莫要忘了自己的使命,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说罢这个空间便没了,墨距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了周围:全是石头与树木杂草。
这就是真正的悬崖之下。
“谨遵您的吩咐!”
墨距就这么跪伏着,这里的一切都不能伤他的分毫。
再抬头,似乎有风吹过,再看,人便没了,只有些许杂草被吹了起来,显得格外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