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上午有个会议,下午才为唐爽的母亲检查。最初的手术还是成功的,偏瘫只是后遗症之一,很多脑溢血患者术后也会如此,所以康复治疗非常重要。显然,唐母康复效果并不理想。
景煜提出重新制定康复治疗方案,建议配合中药加针灸治疗,一定要加强营养,保持积极的心态。原本,他想建议,最好是有专人陪护,因为这个康复过程是比较漫长极为考验耐心的,病人已经错过最佳的康复期,现在想恢复更是困难。但是,显然让唐爽请专人照顾不太现实,而一直住在医院也不可能。
唐爽已有心理准备,表示会每天按时带母亲到医院进行治疗。
唐爽没想到,他能获得特招待遇,不必等年底参加统一考试,不必等明年九月才入校。他完全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院,院长,我,我没听错吧?”他呐呐地问。
院长和蔼地笑道:“这是学校多次讨论后决定的。其实,去年如果你们学校推荐,你也能获得免推名额,毕竟你在专业上取得的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我们也很感谢林欢同学啊,又做了一件好事,把一个机械设计人才带到咱们京大。我希望你潜心学习,不要被外界所干扰。你的情况,林欢同学已经告诉我们,所以学校特地给你单独安排了一间宿舍,便于你照顾母亲。”
这是唐爽去学校办理实验室租赁手续时“遇到”了工学院院长,然后得到这份惊喜。他自然是高兴得不行,赶紧去办理相关手续。同时,也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问题,就是他母亲每天必须去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现在还好,等九月份开学怎么办?难道请人接送和陪伴?但自己手中的钱能应付多久?即便是现在,也不能坐吃山空,必须找一份工作。虽然母亲的医疗费不用担心,但日常开销也不小,景医生可是说了,要加强营养。
回到家,唐爽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他母亲,唐母也替他高兴,吚吚呜呜地说着笑着。
“妈,我抓紧时间把那个项目完成,最多一周,然后我去找一份工作,多积攒一些钱,开学后就很忙了。”唐爽计划着。开学后,肯定不能像读本科时打几份工,不过如果这次的研究成果能多卖一些钱,加上以前存下来的,节约一点,自己再努力争取各种奖学金助学金,加上导师补贴啥的,应该能勉强应付这几年的开支。再说了,自己这几年总不会啥成绩都出不来吧?期间再有一两个创新发明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钱凑合,还可以请人照顾母亲。
“妈!我会加油的!我一定会尽快让您过上好日子!”他坚定而自信地道。
“嗯嗯!”唐母噙着泪水点头。俺也要加油,早点好起来,不要拖累儿子。
唐爽将这一消息告诉林欢,还没说出,林欢首先恭喜他,并让人送去一些物资,油盐酱醋、锅碗瓢盆、衣服被子、蔬菜水果等等,说来值不了多少钱,但正是他急需的。
“唐爽同学,我叫肖然,以后如果有啥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比如你不方便送你母亲去医院什么的,即便我在执行任务,也会有另外的战友前来。”肖然严肃地道,将一大堆东西分别放在厨房和客厅。
虽然可以帮助更多,比如把曾永红平时用的买菜车借给唐爽,反正家里也有好几辆车放着;比如让唐爽读研究生期间仍住天意的员工宿舍,肯定这里的条件比学校好许多。但是林欢并未那么做,不仅是“升米恩斗米仇”,担心他胃口越来越大,甚至当成理所当然。而是认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磨难也是一种财富,接受苦难是一种睿智,利用苦难是一种大勇。
“希望唐爽能通过苦难成就自我。”林欢如此答复董文浩。
曾经在接受采访时有人问她,恨不恨当年领养了她,给予她希望却又放弃她,将她送回孤儿院的那对夫妻。
如果从没见过光明,本可以忍受黑暗。给予了希望,却亲生掐灭了它,这更残忍。
林欢淡淡一笑,回答,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对于你来说或许很失望,但对于别人来说却是最恰当最正确的决定。我尊重别人的选择。
林欢从没想过,多年后会和那对夫妻再发生交集。命运就是如此,在你不经意之间,有的人跳跃过平行线来到你身边。
这天,林欢从学校回来,发现一对中年男女蹲在自家巷子口。也没留神,经常有人前来参观拍照啥的,只要不干扰自家的生活,也不理会。不料,那对中年男女见到几辆车进了胡同逐渐开到“溪园”,地下车库门缓缓打开,他们拼命地跑过来,嘴里喊着林欢的名字。
“小姐,有人喊你。”阿丹道,“刚才巷口的那俩人。”
让车停下,打开车窗。林欢记忆中并无这两人的痕迹。“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她温和地问。
“林……你是林欢?”中年男人喘着粗气仔细辨认。
那直瞪瞪的目光让林欢轻蹙眉尖,神色淡然:“这位先生,请问有事吗?公事请去公司,至于私事,恐怕我们不认识。”
很快,从门内跑出七八名安保人员,将这两名不明身份之人与林欢远远隔离开。
“对不起,这是私人住宅,请两位尽快离开。”王潇严肃地道。
“啊,我们有事,真有事!”中年女人大声喊。
汪向阳淡淡地道:“我是林小姐的助理,有啥事可以先和我说。当然,公事请到天意国际,有专门的接待人员。”看他们这样子,不像要和天意谈生意。至于私事,所谓树大招风,时不时有人上门要捐款或要求采访或邀请参加某节目活动等等,不过往往都是败兴而归。
“这事儿得当面说,小伙子,我们和林欢认识,真认识。笑笑,笑笑,还记得妈妈吗?就是把你从福利院带回家的妈妈啊!后来给你买了不少玩具和衣服,还记得吗?”中年女人企图推开王潇等人组成的人墙却又不能,只得伸长脖子大声喊。
林欢眨了眨眼。这是怎么回事?有值守人员立即上前汇报,这俩人早上就来了,一直在门外晃悠,曾派人问,他们说找林欢。得知林欢并未在家,他们也没说啥,但一直待巷子里不走。中午倒是离开了一阵子,但很快又回来了,似乎那会儿是去吃饭了。
“滴滴!”是林豆回来了。见家门口被人堵住,下了车。“咋回事?这俩人是谁?”他冷着脸问。
汪向阳低声回道:“那个女人自称以前领养过小姐,据说今天早上就在这儿守着了。”
林豆一听,不禁冷笑:“哦,真是奇怪,现在啥人都敢找上门。”
走向那俩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说在林欢五岁时领养过她,然后因为自己有了孩子就把林欢送回福利院?”
“这个,请问你是谁啊?我们找笑笑,我们真有急事找她。”女人急急地道。
“问你话呢!”林豆面色一沉。如果真是那对夫妇,现在居然有脸找上门,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行为给一个渴望温暖的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林欢后来变得孤僻冷漠、不易接近、不相信人等等,与他们有着很大的关系。
“是,我们就是。但是,那时我们也有原因的,条件一般,多一个孩子也没精力管,也是不得以……”中年男人讪讪地解释,为自己寻找一个理由。
“呵,领不领养决定权在你们,我们并不在意。但是,现在你们找来又是干嘛?叙旧?还是请求原谅?没必要!”林豆不耐烦地挥挥手。
曾经尘封的记忆被人翻开,厚厚的灰尘扑迷了眼睛。林欢眯了眯眼。慢慢走过来。
那俩人一喜,就想扑过去:“笑笑,我们是爸爸妈妈啊!还记得吗,给你买了新衣服新书包,你可高兴了,一个劲儿叫爸爸妈妈。你还说,要好好学本事,要好好孝敬我们,你好记得吗?笑笑,这么多年爸爸妈妈好想你啊,呜呜,后来也去找你,但是那家福利院不在了,呜呜,天可怜见的,你还好好的,呜呜……”
是啊,我说过长大了要孝敬你们。我跪在地上抱着你们的腿苦苦哀求,爸爸妈妈,我会做好多事的,会好好听话的,不会给你们添乱。爸爸妈妈,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很好养活的,我吃得很少的,你们一顿就给我吃半个饼就行,真的很好养活,我还会扫地洗碗洗衣服做饭,会照顾好妈妈,以后还会照顾好弟弟,我一定乖乖听话,不让你们费心。爸爸妈妈,我再也不要玩具不要衣服了,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以后我长大了好好孝敬你们,给你们买很多好吃的,买很多漂亮的衣服,买漂亮的大房子,也给弟弟买,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我!
林欢闭了闭眼,唇边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爸爸?妈妈?”她轻声道。
啊?这对中年男女顿时狂喜,咧着嘴笑:“对对对,就是我们!还记得吧?那时我们住在xxx大街小巷里,巷口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走到那儿你眼睛一直瞅,妈妈就给你买两串,你说不要不要,浪费钱。多懂事啊!你一直拿着不肯吃,问你,你说要留给你豆子哥和英子姐。到了家,你高兴得不行,说太漂亮了。妈妈给你准备了单独的卧室,有毛绒绒的玩具,衣柜里全是新衣服。你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玩具和衣服。笑笑,爸爸妈妈也后悔啊,一直都后悔。只是那是条件不允许,你也应该知道,那时一个家庭只能生一个孩子。爸爸妈妈想的是,等弟弟生了,以后想办法再把你接回来。这些都给你说了的记得吧?后来爸爸妈妈也经常去福利院见你,但是你不肯原谅爸爸妈妈。那些玩具和衣服呢都收到了吧?”
林欢轻笑。是啊,是说了很多很多。但是,你们以为一个五岁的孩子会将所有的事所有的话铭刻在心?当然,你们不会知道,我记得,深深地记得。你,爸爸,决然地拉着我回到福利院,给我院长妈妈说,这孩子脾气怪,不爱说话,瞅着我爱人肚子的眼神不对劲儿,我们担心她会坐啥事儿,所以很抱歉,只好把她送回来。我记得,你无情地掰开我的手,扔下两个我用过的玩具几件穿过的衣服,说,笑笑,要听话啊,以后爸爸妈妈会来看你给你带新衣服的。记得,你急不可耐地走出福利院,全身轻松,就像扔掉了一个大包袱。
“我全记得呢!”林欢淡淡一笑,“并不是在那啥大街小巷里,那是企业家属楼,长长的过道上摆满了杂物,好些小孩跑来跑去,窄小陈旧,吵闹脏乱,但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天堂。没人在巷口卖冰糖葫芦,真的,我这辈子都还没吃过冰糖葫芦。此外,从那天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回福利院之后,你们再也没出现,院长妈妈还骂你们不地道,直说我是小可怜。”
记得,院长妈妈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说,笑笑,不哭不哭,他们不乖不听话咱们也不要他们,以后院长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不会不要你。
“这,这……”俩人面面相觑,虽然做了许多工作,从网上了解了林欢的各种报道,包括林豆和林英,也反反复复商量着编造了一些温馨感人的片段,但显然没有料到林欢的记性居然那么好。
“嘿嘿,笑笑,你肯定是记错了吧?咱们家那时真住在xxx大街一个巷子里。”女人呐呐地道突然眼睛一亮,”哦,咱们大院儿里还有一棵树记得吧?是,桃树!对桃树!那年桃花开了,爸爸还给你编了一个花环戴头上,你高兴坏了!记得吧?”
林欢淡笑:“我记得呢!家属院儿外有一个土坡,栽了一棵石榴树,那年满树都是火红的花,特别漂亮,可惜不能结果。对不住啊,桃花是三月份开,但是我去你家时是五月底了,正看到满树的石榴花。”
女人笑容一僵,讪讪地道:“咳咳,你那时还小,一准儿是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