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豆弄清楚了,穆麟等人是到天意应聘寒假工。这是瞎胡闹!寒假一个月,中间还有七天的长假,难道真要过年那天才回去?
天意对勤工俭学的学生是比较优待,但是,穆麟是那种吃不起饭交不起学费的人吗?他家那些房产就足够几辈子吃喝了。所以,林豆很生气。结果就是脸色更加难看。
难道林总不高兴这种安排?王洛伊惴惴不安。这次是她擅作主张,让这些学生作为服务人员参加年会,这样也多一点补助。
林欢也知道了此事。淡淡一笑,安慰道:“没事儿,就是,嗯,其中一个学生和我哥有点渊源,他觉得太巧了。你去忙吧!”
王洛伊这才稍稍放心。林总不分管园林公司,平时接触得也不多,每次见到那张冷脸,都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他比自己还小几岁呢!暗自嘟嘟嘴。现在的男生怎么都这样厉害了?瞧瞧,董事长的那些朋友,一个个都是年轻出色得让人发指。哎,怎么自己就没在青春年少时遇到呢?好吧,咱不久之后就是已婚妇女了,不要见异思迁,要懂得知足者常乐。
林欢追上林豆,伸出手,想挽住他的胳膊,但又放下,笑道:“哥,原来是穆麟来了啊?怎么想到来天意打工了?他手术后没多久,怎么不多休息一下?”怪不得会生气啊?原来是关心他的亲弟弟呢!呵呵,亲的就是不一样啊!记得那年,因为他的缘故,英子姐惨死,自己一下子垮掉,差点也跟着去。那时,如果不是妈妈在自己耳边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或许,自己真的就不愿醒来,一辈子都不醒来。那时,他没出现。自然不会出现,因为正被通缉四处躲藏呢。后来,稍微好些,就被妈妈带到京城来。如果自己是他的亲妹妹,他不会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吓唬,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对吧?
林欢慢慢地停下脚步,看着林豆逐渐远去。笑容,慢慢地淡了;眼底,慢慢地冷了。终究是不一样啊!她想。
“笑笑姐,干嘛呢?”董文浩一蹦一跳地走过来。
脸上重新堆上笑容。“刚才豆子哥看到穆麟了,挺生气的。劝了几句,他听不进。”她道。
董文浩皱了皱眉:“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豆哥又是咋回事?想认就认呗!难道谁还会拦着他?这样黏黏糊糊的,没看到惦记,看到了又故意板着脸,我看着都别扭。”
林欢笑道:“他是转不过弯来,过阵子就好了。认了也好,免得牵肠挂肚的。”
董文浩耸耸肩:“我就觉得他家那个妈有点麻烦,希望不要打搅咱们。”
“明年,哦,应该是今年,大概今年八月份我就回去英国,以后国内这边你多操心,不懂的多问问董叔,帮我把公司监管好。至于豆子哥……”她顿了顿,幽幽地道,“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孤单了。”
董文浩慎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会努力的。老爸也说了,如果遇到麻烦,他可以派几个高手指点我,当然,咱也不能啥事儿都指望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今年必须进一步加强审计监察力量!过几天,不,后天我回家问问老爸,顺便把给爷爷奶奶买的东西拿回去。”
林欢欣慰地笑了笑。“一起回去吧,我也惦记着董爷爷他们。”她道。
穆麟正在与工作人员一起打扫卫生,被人叫去。然后,见到了一脸寒霜的林豆。
林豆冷冷地打量着他,见他面色健康红润,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医生不是说让你休息半年,期间不能劳累不能激动不能做体力活儿吗?是家里缺你吃缺你穿了?我倒是想问问你爹妈是怎么当的!”
穆麟一看到林豆就觉得心虚气短,呐呐地低声辩解:“爸妈也不同意,是我自己。没累着,大家挺照顾我的,稍微累一点的活儿都被同学们抢着做了。真的,我不累的!前几天去复查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后遗症,简直不像做过开颅手术的。”
“哼!还敢狡辩!”眉毛一竖,林豆大声呵斥道,“你还有理了啊!如果不是笑笑舍得用那些好药给你炖汤做菜,你能恢复得这么快?还有给你的那些药材,你知道多少钱吗?没有上百万也有几十万!你爹妈倒是安心啊!不就是二十万的手术费都心疼得要死,还舍得给你买好药材?哼哼,就他们买的那些东西,我家两条德牧都不会吃!呵,还好意思唧唧歪歪!”
穆麟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百,百万?那,那么多钱?”
林豆冷笑不已:“是啊,还不算笑笑欠的人情,还有咱家浪费的人工。就是给你吃的那些药材的市场价!你知道那些药材是怎么来的?都是人家送的,送给笑笑的,她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除了给几位老人给妈妈用。你以为是市场上卖的货吗?哼哼,都是叫人在原产地挖的!给你用,真是浪费!你爹妈能领情?以为是该谁的是吧?”
“我,我们没这样想……”穆麟忐忑不安地回道。
“没这样想,但是你们这样做了!”林豆打断他的话,“不然,你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在家好好休养?是想闹出啥病来又让人担心是吧?呸,鬼才会担心!关我啥事儿?你是我啥人?无关紧要的人!对,压根儿就没关系!关我屁事!”
“我说,豆哥,你是不是不要再口是心非?”董文浩慢慢地从墙角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淡笑的林欢。
“你们……怎么来了?”林豆不自在地问道。
董文浩掏了掏耳朵,耸耸肩:“笑笑姐担心你,我就陪她来看看。以为你俩见面一定是两眼泪汪汪,不料……啧啧,豆哥,不是我说啊,既然心里牵挂担忧就好好说呗,又吼又骂的不是让人误会?好在穆麟脾气好,换个人试试?凭啥啊?你又不肯认人家!”
林豆脸色一变,冷冷地道:“你说些啥?”
穆麟心头顿时如同烧开了水,沸腾着,汹涌着。是真的?难道真是真的?他,他是我亲哥?不然,董少怎么会这样说?是了,他是关心我的,不然,怎么会生气我不好好休息出来打工?不禁小心翼翼地向董文浩求证,眼里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林欢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脸上却是浅淡的、温婉的笑容。站在身边的董文浩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看向她:“笑笑姐?”
林欢微笑着点点头,却不做声。无法应答,深怕自己一张口,便是决绝。心,真的好疼,就像一把小刀,钝劣的刀,反复碾磨,终于,磨开皮肤,再使劲儿地挤压,一点一点地将肉磨下来,鲜血淋漓。为何要这样折磨?换一把锋利的利刃吧,一下子解决了也好,要割舍就全都割舍了,虽然疼痛,但也是那么一瞬间,然后便是长长的休养,只要包扎好,时间长了,伤口愈合了,便会忘记。现在,犹犹豫豫,反反复复,停停顿顿,更是无尽的折磨。因为疼痛,脸色慢慢苍白,双唇也忍不住轻轻颤抖。用最后的力气,轻轻笑了笑;用尽一生的力气,轻轻转身。
“笑笑姐?”董文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到突然从林欢身上溢出浓浓的哀伤,连忙跟上去。
转过墙角,林欢踉跄几步,伸出手扶住墙,脚下一软,人往下滑。“笑笑姐,你,没事儿吧?”董文浩惊叫,一把抱住她。
“我,冷!”林欢低喘着,全身颤抖,牙齿上下交战。
董文浩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是冷冰冰的,肯定冻凉了。穿这么少到处乱跑,不被冻着才怪!走,赶紧回去躺一会儿,然后泡泡温泉驱驱寒气!”说着,不由分说地抱起她大步往她住的院子走。
路上,遇到了阿珂等人,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听闻林欢冻着了,也挺着急。窝在董文浩宽阔温暖的怀里,林欢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仍是全身打着寒颤。阿柔将大衣盖在她身上,阿珂急忙去找医生。
“不,不用!”林欢唤住阿珂,虚弱地出声,“让我躺一会儿,不要,让人知道。”
董文浩犹豫:“让景大哥看看吧?”
“不!”林欢缓缓摇头,闭上眼睛。如同一条就快冻僵的鱼,已经无能为力,无法挣扎。
好在,离得不远。其实,董文浩和林豆都与林欢住在同一个院子。将林欢放进被窝,盖上被子,董文浩急得全身是汗:“赶紧端温水来,笑笑姐,喝一口吧!”
林欢已经说不出话来。董文浩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小心地将水杯送到她嘴边。可她,却张不开嘴。
“去拿个勺子!”汪向阳冷静地吩咐,“放上热水,等小姐缓过气来泡一泡,让人熬碗驱寒保暖的粥!”
好不容易喂进几勺子热水,似乎,林欢颤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汪向阳又让阿珂和阿丹揉搓她的手和脚。过了好一会儿,董文浩惊喜地道:“不冷了,已经没有刚才冰凉了!”
“那行,阿珂,你们扶小姐进去泡澡,注意水温,不要泡得太久。衣服找好了吧?”汪向阳松了口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林欢。虽然林欢给人的印象是柔弱的、温婉的,但实则内心无比坚韧,犹如岩石缝隙的松竹,顽强地向世间展示属于自己的绿色。再大的风雨,都不能让她折腰,总是昂然的,积极的,无畏的。令人心折!或许,正是如此,才不断有人被吸引到她周围。
林欢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难看,她微笑着点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笑笑姐,你差点吓死我了!”董文浩拍拍胸口,懊恼地道,“有啥想不通的啊?不就是豆哥……咳咳,我明白你的心情。反正啊,别人是咋样我管不着,我是一辈子把你当作最亲最亲的家人,一辈子都是!”
林欢淡淡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别胡说,豆子哥能与家人团聚,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我是冻着了,缓一缓就好了!”
为了证实自己,她爬起来,稳稳地站住。笑着对阿珂阿丹道:“你们不用跟进去了,我待会儿就好。文浩去看看其他人,让厨房准备一些姜糖水,不要有人得了风寒。向阳去看看嘉宾们,特别景老那里。阿彪,给陈海说,让人另外安排一个院子,让豆子哥兄弟俩好好话,他的东西搬过去吧,这样你们住着也宽敞一些。待会儿我就休息了,不要再来打搅我,有事我会叫你们的。”交代完,进了浴室。室内引进了温泉,也有普通热水。将门锁好,林欢闪身进了花田空间。
一下子摊到在竹楼的地板上。林欢无力地喘着气,颤栗不止。一个人了,终于一个人了,再也没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再也没人察觉到自己的惶恐。一辈子?世间哪有什么一辈子不变的情义?朋友之情,会因时间而疏远;父母之情,会分手心手背;同胞之情,会因各自的家庭而浅淡……哪有一辈子不变的?今日相亲相爱亲密无间,明日就各走一方。唯有自己,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永不背叛的!
她伸出了手,手心,满是印痕,隐隐出血。她淡淡地笑着,笑着,脸上缓缓地无声地流着泪。痛吗?很痛,痛得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没有了心,就感受不到悲伤。
林欢,这世间,你只有你自己!好好珍重,不要让人看你的笑话,知道了吗?一直,一直,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明白了吗?为啥会悲伤绝望?真是糊涂啊!难道,英子姐的死还没让你清醒过来?英子姐在天上看着呢,一直都在看着你,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希望你能实现她所无法实现的梦想。
一步一步地挪到隔壁的房间,案上,是林英的骨灰盒。
跪倒在地,林欢深深地埋下头,喃喃低语:“是在惩罚我吗?是的,一定是在惩罚我了!得到了太多,就忍不住贪心了,忍不住想要更多。舍不得啊!但是,那才是他的家人,那才是他最亲的人。该放手不是吗?早就该放手的。如果,如果那次不去云南就好了,那样,心里只有恨。应该恨,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死,你会好好的,然后也找到你的……家人,然后,也会离开我……哈哈,终究,你们都会离开,全都离开。离开也好,这样,我就不会有任何牵挂。都有家人啊,可是,我没有!即便她是,也不能相认,永不能交集。那么,当年为何要生下我?不要,可以掐死可以冻死可以淹死,一万个方式,都可以让我消失。活着,真的痛苦啊!但是,再痛再苦,我都会活着,好好地活着,还要活得比任何人好,要让所有的人都羡慕嫉妒,要让所有轻视我的离开我的背弃我的人都眼红!”
蓦地,她昂起头,冷冷地笑着:“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伤心流泪!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成为我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