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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一舞倾城(1 / 1)

<>“你敢忤逆本殿下的意思?!”像是听到难以置信的话,肉球努力瞪大绿豆眼,“你可知从来就没有人敢忤逆我!”

“九殿下,恕罪。”白芷不卑不亢地回视他,眼角的泪痣镶钻般耀眼,“奴才没有忤逆您的意思,只是在其位便谋其职,奴才现在仍是丽贵人的人,丽贵人吩咐奴才将这株盆栽送到东宫太子殿下手中,那奴才自然要照办。”

“若是因为殿下的一句话,就送到殿下手中,不和规矩,也违背了自尊。”

“呵呵,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自尊!”小顺子嘲讽道,“九殿下别跟他废话,他一个奴才敢不听您的话,就是忤逆,该打!”

玄夙沉吟片刻,抬起下巴,顺着鼻线低看她,“本殿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应声是,你和盆栽都归我,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还会重用你。”

一旁的小顺子很久以前就知道小平子比自己长得好,也比自己更讨皇公贵族们的欢喜,要是他真跟了九殿下,这还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吗?

“殿下,这恐怕不妥,他这样不识好歹,根本就不配……”

“闭嘴!本殿下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插嘴。”玄夙冷冷呵斥他,继而转向了白芷,那神情倨傲地像是施舍,“你可想清楚了?跟了本殿下,可比那个什么贵人要有前途多了。”

“奴才还是那句话,”他这样反而激起了白芷的血性,她一个现代人早就受够了这些等级尊卑,“恕难从命。”

“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玄夙气地浑身的肉都抖起来,“来人啊,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瞬间有一群带刀侍卫从他身后出来,轻易将白芷压制着跪地,往外拖。

她死死抱着那盆芦荟,被侍卫们像拖破抹布一样,从玄夙冷漠到盛气凌人的视线里拖走,人命在这些皇子的眼中,就是路边的草芥,一文不值。

呵,她在心底低低一笑,原来去了那层影后光环,她仍旧如此低微不堪,就像年少时,不会笑的她,被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父母,嫌弃她死气沉沉的面无表情,一次次将她遣还回孤儿院,就是新一轮打骂冷饿的折磨,然后再一次被送出去展览,供人挑挑捡捡,然后千篇一律地放弃。

一次次心如刀割,如同死过一回,现在也是如此,他们满意她鲜艳的皮囊,却受不了她内心的空白。

也许是那神情太过波澜不惊,也许是那双眼底深重的嘲讽过于绝望,也许仅仅是因为舍不得那张美到残酷的好相貌就这么带进坟墓,玄烨挑挑眉,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住手,把他放下吧。”

“小平子是吧?”玄夙走到跪坐在地的白芷面前,俯身,很倨傲地俯视她,“你是本殿下见过的最有骨气,最硬气的太监,”顿了顿,“也最好看。”

“本殿下,对你如此,是看得起你,但这次心情好,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他伸出肥嘟嘟的手,不轻不重地拍拍她的脸,“下次你要是还这么不识好歹,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利落地起身,是个灵活的胖子,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侍卫们,浩浩荡荡地走了,如他来时一样嚣张,一样目中无人。

白芷坐在原地,也不觉得日头热了,反正整个人汗流地和水捞出来地差不多了,也不怕多流几滴了。

她只是抱着那盆晒地蔫了吧唧的芦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送过去,不然抗了那么久,差点把命送进去的坚持就显得没有意义了。

站起来,拍拍被拖地时粘上的灰,她整了整太监帽,重新往东宫的路走去。

到了东宫门口,比起清和殿,的确气派辉煌了许多,一看她过去,门口站岗的侍卫,一身铁甲,气宇轩昂,是之前金銮殿喊他问话的哪位,此时同样开了口,“站住!”

这样说着,冷峻的侍卫眼底,却有见到老熟人般的笑意,“小平子,你怎么舍得赏脸来这啊?”

白芷同样回以笑颜,很浅也极美,举举手中的盆栽“萧大哥,我来这是奉丽贵人的命,给太子爷送珍奇植株来了。”

“这不就普通的仙人掌吗?有什么珍奇的,这么热的天,还让你送来,真是会折腾人。”

“呵呵呵……”白芷无奈,知道萧大哥是心疼她受热受累,只好抱以一笑。

“行吧,你等着,萧大哥这就去给你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他就满脸爽朗的笑容出来了,“送进去吧,太子爷正在正殿内候着呢。”

白芷想不通他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为何要候着她,但能正面与他接触,对任务总是好的。

进了正殿,雕梁画栋,那柱子上刻了栩栩如生的四爪金龙,将殿内的气氛烘托地威严肃穆。

而高贵的太子殿下,照旧一身沉重的玄衣,眉似点漆,发如泼墨,用发带一丝不苟地束起,端坐在高位,冷冷地打量她。

白芷抱着盛满寒酸芦荟的精致盆器,突地就有些发怵,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殿下,这是我家主人差我送来的芦荟,你,你别看它刺猬一样,用,用处可大,大了。”

“哦……”他淡淡抬眉,说不出的矜贵,就是看不出什么情绪,“都有哪些用处?”

“只要把它内里的透明凝胶提取出来,就能祛疤养颜,护理头发,还能治晒伤。”

顿了顿,她才敢抬头,白生生的小脸上,满是真诚“特别是殿下这一头的长发,洗后半干时,把它涂上,就跟绸缎一样光滑。”

“过来,把阉帽取下。”

白芷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了阉帽,女扮太监的事实肯定会暴露,可当朝太子的话,她一个小小的太监又怎么敢违抗。

“取下,”俊美无双的玄烨从高位上走下,像是走下神坛,下了凡,直直盯着她的视线,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

白芷无法,暗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死就死吧,不如死个明白。

她最终依言照做,一头青丝三千,没了束缚,就像月光一样铺散开来,垂在脑后,衬得她原本尚有一丝英气的容颜,彻底柔美起来,而眼角盈盈一滴泪痣,似春风拂面的那一粒迷眼沙。

玄烨默默看了好一会,直到空气里全是那人身上清冽的海棠香,他就着这股冷香,抬手就抚上了她的长发,触感果然如绸缎一样光滑。

微微勾起嘴角,是铁树开花般的笑容,因为不常笑,笑纹缓缓展开的速度很慢也很荡漾,“那日金銮殿前长跪,为我撑伞的小太监,可是你?”

明明已从守门侍卫的口中,证实了这个疑问,可他就是想亲口听她承认。

她抬头,骄傲又胆怯的模样,“正是在下。”

他不用彰显尊贵身份的自称,她亦不用凸显自己的卑微。

“好,”这人不仅长得深得他心,连一言一行都像是他一笔一划在心底描摹出来的,“你可愿跟着我?”

眸色染上一抹鸦羽般的浮动,他又加了一句,“我会一直帮你隐瞒身份,直到你想亲口说出来的那天。”

看似温柔体贴,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白芷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点点头,“我愿一直随侍殿下身侧,年复一日。”

丽贵人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去送一盆芦荟,她最心仪的太监就成了太子殿下的人了。

而聂清平不惜一死,也要拒绝九殿下,却心甘情愿做太子殿下身边随侍太监的消息,越传越广,也在宫闱里掀起了一层波澜。

气地玄烨在皇后的未央宫,大发雷霆,说是玄烨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还不够,居然连他看上的人也要抢。

而雍容华贵的皇后只是品着吐蕃国最新进贡的美人莲,在九殿下一跌声的“母后要给儿臣讨回公道啊!”的控诉中,挑起祖母绿间镶了南海明珠的指甲套,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你大哥也能做出从丽贵人手中要人的幼稚举动,哀家倒挺好奇这小太监果真如此金贵。”

若真成了太子殿下刀枪不入的一个缺口,她去给上几刀,说不定能取到意想不到的奇效呢。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每逢这一天,京城里所有的酒楼都要重新装饰门面,扎绸彩的牌楼,出售新启封的好酒。铺子里堆满新鲜佳果,夜市之热闹,一年之中少见。显官和豪门,都在自己的楼台亭榭中赏月,琴瑟铿锵,至晓不绝。一般市民则争先占住酒楼,以先睹月色为快,并且安排家宴,团圆子女。

中秋夜,贵族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皇宫里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太监们提前在太和殿前,种的各色牡丹都开了,争奇斗艳地盛放着,宫里张灯结彩,到处都是金银珠宝的流光,而所有的皇族贵妃都端坐在事先定好的位子上,等到万岁爷到场后,夜宴就正式开场了。

白芷恭恭敬敬地站在玄瑟身后,看他清冷地如月光美人,一身漆黑的玄衣,是天下间只有皇帝和未来储君二人才可以着的色,被他穿得透骨生香,又有种让人不可直视的高贵,锋芒毕露,又敛而不发。

尽量忽视对面一道恶狠狠的凌厉视线,刀子一样剐着她。

玄夙只觉她的忽视,是对自己的一种不屑一顾,加深了他心底不如玄烨的自卑感,于是越发虚张声势地决定一定要让她知道招惹自己的后果。

位于最末尾的丽贵人,透过其他贵妃们头钗间的缝隙,痴痴地望着月光下越发清俊秀逸的白芷,心底浮起无限的惆怅,明明是自己最先发现这枚明珠的,怎么眨眼间就成了别人的呢?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太和殿前回廊上静候的太监宫女们一阵骚动,是当今圣上携帝后,两人伉俪情深一同到席,随行的还有朝中重臣,末尾就有今年新登第,头带预示无上荣耀翎羽的状元郎宋知青。

那翎羽尊贵至极,非一品官员无资格佩戴,而宋知青之所以能戴,皆因圣上赞他面对差点成为世子妃的盛浅予的美色诱惑,仍能保持文人的风骨,决然拒绝,才破例御赐的。

重臣里前五品的官员都到了,唯有自嫡女被皇帝赐死,就颓然失势的宰相盛楷之未到场,官员们心里跟明镜似地,这场中秋夜宴之后,宰相之位上的人怕是要换了。

各自在龙椅和凤椅上就坐,在场所有人就开始了一段借吟诗赞月,扬圣上治理下的江山社稷盛世安好的开场白,之后就是事先排练好的琴瑟歌舞,歌女舞女,琴家鼓家都恨不得将自己毕生的绝学都展现在天下最尊贵的这群人眼前,盼望着被看上,被抬举,被举世闻名,名流千古。

众人推杯换盏,敬明月,敬帝后,气氛达到最高点,皇后头上的凤头钗瑰丽无比,衬得她越发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她便仪态万千地笑着“哀家听闻各位姐妹们,有些精心准备了表演,要博皇上一笑,此时都拿出来吧,正好助兴。”

立刻就有琵琶弹地极好的清贵妃出列,摇手微微一伸,就有宫女递给她备好的玉琵琶,她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清贵的娇羞,既青涩又不会显得小家子气,“臣妾献上一曲秋江花月夜,希望陛下会喜欢。”

语毕,她便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清新悦耳如阳春三月的泉水,自她涂了斑斓丹蔻的指间流泻出来,一曲毕,只觉如闻仙乐耳暂明。

圣上龙颜大悦,赐了清贵妃许多珍奇异宝。

接着又有几位妃子,昭仪们献出自己的才艺,有歌有舞,有曲有诗,都得了赏赐。

白芷将鼓励的视线投向最末尾的丽贵人,她为这次夜宴准备了很久,自己更是从现代的角度,给她提了很多意见,帮她设计了一场歌舞。

她相信,一定能让她在众位妃子里脱颖而出,拔得一筹,毕竟她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不是白学的。

丽贵人本来有些踌躇,毕竟就她品阶最低,可一碰上白芷期待的眼神,她就缓缓从最末尾出列,决定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这几个月努力出的成果。

皇后微不可查地蹙眉,下一秒就是端庄得体的模样,“丽贵人也有才艺要展示啊,真是让哀家很期待啊。”

丽贵人微微颔首,抬起秀丽无比的脸,直视皇位上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奴婢自编自导了一场歌舞,想跳给陛下看。”

已经年过半百的皇帝,尽管精心调养,仍然显出一丝老态,一见到年轻秀丽的美人,总是忍不住和缓了龙颜,“丽贵人是吧?朕很想看你的歌舞,放心大胆地表演出来吧,就算不成熟,朕和诸位大臣也不会怪罪你的。”

活成人精的大臣们,哪能不明白,这是重新看上丽贵人了,立刻跟着附和。

丽贵人展颜一笑,清清嗓子,抬起长长的舞袖,妖娆的腰肢一扭,就是个极赏心悦目的动作。

她在众人开始认真起来的视线里,徐徐迈开了小碎步,素手上带了淡色的指甲套勾人心魄,刚换的裙摆层次繁复,绣满了百鸟的羽毛,在轻盈的舞步里,逶迤出惊艳的灵动感。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比琴声,笛声,古筝声,琵琶声更美妙的诗词从她百灵鸟一样的嗓音中溢出来,那奇异的曲调,众人从未听过,却比仙乐多了一丝震撼人心的张力。

月光下的她,一举一动都美地浑然天成,然后在惊艳的抽气声中,旋转跳跃,脸上是花一样的笑容,裙摆翻飞出孔雀开屏一样的华丽斑斓“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一舞倾城,满座静默。

“啪啪啪……,好!”还是当先抚掌而笑的圣上,惊醒了众人,“丽贵人的歌舞,真是艳冠天下,如公孙大娘在世啊!”

在座的妃子皇子,文武百官才跟着拍掌赞叹。

“传朕旨意,”圣上招手将丽贵人拉到龙椅旁坐下,笑得龙须直颤,“封丽贵人为丽贵妃,赐长春宫入住。”

直接从贵人荣升为贵妃,这无上恩赐,让微微气喘的丽贵人也有些惊讶,而她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却将余光牢牢锁定了白芷,是她造就了自己的荣华。

此时的白芷,却被太子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小指,“这段歌舞,我要你这个真正的编创者,回东宫后,跳给我看。”

白芷不懂玄瑟是怎么知道这首歌舞是自己编排的,但跳不跳给他看,她知道怎么抉择。

皇家夜宴结束后,最热闹的却是大玄朝的中秋惯例——放“一点红灯”,这是祭祀月神的。

天黑了,敬事房大总管就令手下将皇库内库存的贡烛全都抬到江边,皇公贵族都坐上皇家特有的大福船,一起驶往护城江上。

江边早已聚齐了无数的京城百姓,由禁卫军们垒起祭台,祭台上巨烛高烧香烟缭绕,宫女们将贡烛在火把上点燃,倒几滴烛泪在写有美好寄愿的羊皮纸莲托上,把贡烛粘上,小心递出去。

早有御林军站在齐腰的深水中,将小红灯接了,稳稳放在水面上。

江灯拜月,各有所期。红灯上写满百姓们对未来的无数期望:男则愿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则愿貌似常娥,圆如浩月。

江水静静流淌,一时间,几十万盏小灯在江面上漂浮,染得泛红光。一轮金黄色的圆月冉冉升起,和繁星、浮云一起倒映在江中,水天一色,如同仙境一般。

大福船缓缓停靠在江边,皇公贵族们就着这样繁盛的美景,赏月吃饼。

有禁卫军送来了几十盏未写寄愿的红灯,供他们祈愿。

帝后笑着提笔,在皇帝的瞩目下,写上“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愿望。

玄天抚须而笑,也从宫女手中接过浸好饱满墨汁的毛笔,也跟着写下“大玄皇朝,千秋万世。”的雄心壮志,继而转身,将笔递给了新封的丽贵妃。

她含羞带怯,在羊皮纸上留下秀丽的字迹,“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皇上便抬手点点她的鼻尖,满眼宠溺。

帝后含笑注视,笑意却未到眼底。

重臣们纷纷效仿,都是些变着法子奉承皇帝的对联,妃子们眉眼含情,写下对皇上多临幸自己或早日怀有龙胎的期望。

太子殿下从禁卫军手中接过两盏红灯,给了身后又乖又小的女太监一盏,让她也写。

白芷接过羊皮纸莲托着的灯,愣了愣,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祈愿可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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