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紧我,万一碰上什么孤魂野鬼的,你就躲在我身后!”一进峡谷,月蓉道姑就叮嘱正东张西望的刘生。
刘生连连点头。他又换回了月蓉道姑的旧衣裳,半仙观配给的新衣已经洗了晾着,他对衣服的新旧并不讲究,对自己唯一的要求是干净。腰部当然还插着那柄“千步弓”,香囊也还是那只另类的粉色的,其中部分弹丸还是用雄黄、硝石、香灰混合揉成的,对付蛇虫之类应该有些用处。
咻地一声,一件能亮瞎人眼的法衣从两人身边掠过,急停,一个精钢打造的大号脑袋从法衣衣领里钻出,把月蓉道姑和刘生吓了一大跳。然后精钢脑袋就开口说起了人话:“月蓉师妹,你怎么和这小子在一起啊?”这家伙的声音居然还带着点金属的音色,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对,又嘿嘿笑了两声,解释道:“我是月季!”
月蓉道姑捂了捂受惊的小心脏,把假装害怕的刘生从自己背后拽了出来,翻了个白眼:“哼!居然把你师傅亲手炼制的大脑瓜也顶上了,你就这么怕死啊?”
那月季嘿嘿笑,继续以金属音色说话:“有备无患!怎么样,月蓉师妹,你弃了这小子,跟着我吧?”他拍了拍胸脯,几下闷沉的金属声响起。“包你进年度前十!”
月蓉道姑呲了一声,不屑道:“去去去!不劳你费心!我就带着翠柏走,慢慢逛,爱看什么看什么,爱买什么买什么,我拿倒数第一名我乐意!”
一番话足足把那月季噎了个半天,转身幸幸地跑了。
“我们走!”月蓉道姑小手一招,也不理会刘生,直往前走。
刘生心里一股暖意升腾起来。本来,他对这场道术比赛并没有多大把握,心想着反正武比已经第三,应该勉强达成了苍松道人的期望吧?所以他也就存着来打个酱油,走个过场的想法。不过闯关还是要尽可能成功的。此时见月蓉拒绝了月季道士还要带自己过关,心里却忽然腾升起一个念头,这次道比一定要赢!而且一定要赢得漂亮!并且一定要让月蓉道姑也赢得漂亮!什么日字辈,什么月季道士,通通要踩在脚下!月季,呵呵,还玫瑰呢!
此时,峡谷另一端,一座蒙古式的宽大帐篷里,精卫道长正问起大家看好谁拔头筹。沉默了一会,平日话最少的黑土道长居然小小地幽默了一下:“猜,我不会。博彩么,我可以押一个人!”
“哦?难得黑土道长雅兴,贫道便凑个热闹,请观主公裁!”帐篷内除了白云黑土道长,就是这说话的黄脸啸林道长了,他是此次道比的裁判,也是月季道士的师傅。“我押月季!不知黑土道长看好哪一位?哈哈,可有彩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同门,说话直接得可以。
“我押翠柏!”黑土道长一语令人。连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白云道长都惊奇了!
“你押……翠柏?就是在武比中哗众取宠的那个扫地的小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黄脸啸林道长的大巴掌把自个儿的大腿也拍痛了:“你确定?”
“赌赌而已,”黑土道长面色平静,然而说话却连精卫观主也惊讶了:“我押一柄百年雷击桃木剑!”雷击桃木剑,其中因为蕴含天雷之威,做法、驱邪效果最佳。百年桃木剑所取是百年树龄的桃木树心,而且还一定要长了百年以后才被雷劈过的桃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在道门的解释是:百年之树,可以成精!树若成精,必遭天遣,雷劈!百年雷击桃木剑,如果机缘凑巧,桃树被雷劈之后未死,那这把桃木剑当中就极有可能被封印有一只树精,这就更了不得了!不过即便没有封印树精,百年桃木剑在道门已经称得上是珍品了。
见黑土道长哪出这等宝贝做押,那啸林道长也是眼红。不过他并没想到过自己徒弟会输,而是转念想黑土道长这老小子极有可能是在耍诈,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应该就是想以极其贵重之物做赌注,吓退别人。盘算了一会,终于还是咬牙押上了自己早年得来的一串念珠—其总珠是一位得道高僧的舍利。
“那我也凑上一份吧!”精卫观主哈哈一笑:“也不用你们跟注。那翠柏小子只要进得前十,我便划三亩一甲子的药田到黑土道长名下。十名之外,药田便是啸林道长的。另外,这小子若能进前三,我再划三亩药田给他做为奖励!”
峡谷内。
刘生可没有想到自己已然成了半仙观几位大人物的赌注,跟在月蓉道姑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同时慢慢静下心来,放开了所有感官。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绵长,若有若无,数十次心跳才有一次呼吸。这场比试,他若要赢,就必须另辟奇径。道术,他根本是一窍不通。不过他有着常人没有的能耐,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一些老古董还要精通:比如五禽戏,人家只不过学虎画皮,顶多是形似,刘生却可以真正地把虎魂演绎出来。在混天镇陈族祖庙护了几年树,他已经可以和植物建立一些沟通了。现在的他,一株人参给他培养,一年的参可以有十年的功效;一株小麦,在他手里可以长到四五米高!神农算什么?只不过尝百草,给百草冠个名而已,刘生不需要知道哪棵草叫什么却可以运用,随手拔些野草都给人治病,真的,姓刘的都不骗人!
刘生的思绪慢慢延伸开来,一点一滴地与路过的花草树木创建联系,依靠自己前世身为一株小草的经历,尽可能地把自己模拟成一株小草,用植物那用来感知世间万物的微电波,来沟通整个峡谷内的其他花草,通过它们所了解的信息,构建出整副峡谷的地图,再分析哪里是安全的,哪里是危险,什么路线才是最佳的,最终成功通过这个峡谷。甚至,刘生还有一个想法:若是真的遭遇避无可避的危险,就尝试着模拟花草,不过,这只是一个想法!同时,刘生想起了一首自己写的诗。我若轮回,请让我做一世小草。生于茫然,活于淡然,灭于惘然。我若轮回,请让我做一世小草。茫然醒在荒野,向往遥不可及的太阳和星空,挣扎着钻出地面,才发现稚嫩的叶片并非飞翔的翅膀。
仰望松柏,才明白即便绕树而长也不过浮华。遥望都市繁华,才体会繁华与草何止一个代沟。我若轮回,请让我做一世小草。默默在春中生,默默看四季轮回,
默默在冬风中沉眠,可以思考,可以怀念,唯独不能改变。尽管无奈,尽管平凡,却和周围的同伴互懂,互信。我若轮回,请让我做一世小草。在每一年春风中展开希望,在最后一场秋雨后冥灭记忆,最后在火中消亡。草不后悔,因为始终有来春的希望。我若轮回,请让我做一世小草。只有思想,没有所为,只是纯粹的生长。也许,是为赎曾经的罪孽。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蓉道姑随身带着火把,想了想,没有点燃。
今晚无月。繁星闪烁着,却被四下里疯长、争夺阳光的草木遮掩得几乎看不见。远处游动着飘忽不定的亮,却是参与道比之人手中的光芒。“啊!”月蓉道姑突然惊呼了一声,随即结了个手印,喃喃:“吾以奚仙之名,奉九天法旨,万界鬼神回避,邪魔异妖绕路,急急如律令,赦!”咒语一念,她的法衣登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仅凭这微弱的光芒,刘生已经看见了三米外草丛中横卧着三人,衣饰隐约是道人装扮,不过……却闻不到血腥气!刘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几个念头同时滑过,首先他当然认定这三个是死人,其次是因何而死,最后则是距离这么近,自己居然没有首先发现危险!不过当月蓉道姑薄汗但是滑腻的小手牵起他的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们走,不必管他们。”刘生感觉到月蓉道姑的手在颤抖,便拽了她一下,引导她先行绕过三个人。然后才蹲下来看了看,再以脚尖试探了一下三人的胸口。三人看衣着就不是半仙观的人,身边也没有兵器包袱之类,面生,更无法鉴定身份,胸口无热气,死了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想要判断死因就只有剥下三人的外衣了,可是刘生并不想这样做。第一事不关己,自己的事才是最需要把握的。第二万一有人经过,会被怀疑正在验尸的人就是杀人者。第三,他可不想当着月蓉道姑一个女孩子的面验尸,更不能暴露出自己超越儿童年龄的心态和知识。这里死了三个人的事,只有等到出了峡谷再斟酌是否需要禀明观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