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之约,我定当遵从。
顾腾发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面容姣好,身姿优美,体态纤细,然而仔细注意的话,会发觉她纤细的胳膊不似一般姑娘家那般柔弱无力,她的眸光清澈里,全然没有半分羞涩爱慕。
他有些不解。
他是京城有名的青年俊彦,在几年前,想跟将军府定亲的人家不知凡几,只是父亲和母亲一直顾虑重重,这才没有定下,后来……母亲便看中了她。
他知晓自己皮相极好,虽说很少有机会同那些大家闺秀碰面,但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他总会多看两眼。而且这两年他虽然多在军营,不过逢年过节还是会回到京中陪伴父母家人,每年宫宴也是必会露面的,偶尔陪母亲上香的时候,也会时常‘偶遇’某家的小姐,也时常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艳与羞涩之意。
便是初见的姑娘家都是如此……而夏初作为他的未婚妻,见到他这个未婚夫,纵然见过几次没有了初见时该有的惊艳,但难道不该有几分小女儿家该有的害羞恋慕么?
可全然不是如此。
他从前见她,她就是如此,浅笑嫣然,眼底却清明至极,那时她不过是十来岁的‘孩童’,尚可以说是情窦未开,但如今,他们定亲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对他这个未婚夫,她就没有半点的好奇幻想,不曾猜测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怎样的良人么?
看着她的眼睛,顾腾心想,她定然不曾想过。
是的,夏初不曾想过。
她不是初稚少女,对爱情婚姻仍旧抱有幻想,更不是夏挽秋那样,虽是来自千年后的未来人,却二十多岁都未出阁,对爱情观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仍对婚姻生活留有幻想。
她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灵魂却已经回不到最初的稚嫩。
她深切的明白着自己的不同,且并不欲掩饰。
但若对方真能不负,她也能做到遵从,白首之约,不离不弃,这是她那个时代的女子本就拥有的品德,根本不必许诺就能做到。
只是,她再不会轻信这些空口白话的许诺。
“世子哥哥就是想问这些么?”夏初偏着头看他,面上带着笑,眸光闪烁着探究。
这三个问题,前两个虽然诛心,却也透出一个讯息,他似乎想同她确认什么……又或者,是另一种试探?
否则,他如何会问一个养在深闺不见外男的女孩子,是否有心上人?
自从与夏挽秋‘彻夜长谈’过之后,夏初就明白,这个世界十分的与众不同。
它与她和洛子谦原本的那个世界有相似之处,这里的权利构成、律法大多同前世类似,所以洛子谦除了要压制自己的原本的性情,不让旁人看出她与原主不同以外,适应起这个世界来其实并不费力。而夏初更是从小就是按照自己本来的习惯去适应这个世界的,只要稍稍掩饰一下她身上属于皇后的那种威势便好。
但要若说不同……她们二人不就是“不同”之一么?
而且自从夏挽秋出现之后,她们也发现这个世界越发的玄奇起来。
从夏挽秋口中,她知道了似她这般的人和夏挽秋本身,其实都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而吴卿芸,则是夏挽秋口中的重生者。这些名词她都不太理解,夏挽秋把她当成‘老乡’,因此也不曾具体解释过。
她和洛子谦分析了一番,穿越的意思,想必是穿梭跨越,毕竟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可不就是如此么?而重生就好理解的多了,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带着记忆。
只是,吴卿芸拥有的记忆,和夏挽秋口中所说的‘小说’的内容,只怕是两回事。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它有既定的脉络走向,又会随着她们这些‘异人’的出现而随之改变。毕竟她们的到来,就改变了原主的命运,虽然也许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个人,也会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用夏挽秋的话来说,这叫做蝴蝶效应。
而面前的这个已经不复少年模样的男子,也许只是掩饰的更好一些而已。
既然她们可以‘穿越’或‘重生’,为什么他不可以?
而且,夏初很肯定,他一定知道一些什么,甚至在怀疑她是否也是重生的。
但他的怀疑,却并不带有恶意,他似乎只是想确认她的心意,确认她并不是被迫的。
察觉这一点的时候,夏初就觉得好笑了。
这天下的婚事,哪一桩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夏挽秋这个自诩‘现代人’的女孩,不也一样嫁给了一个她口中的古代人,而且不还就是遵照父母之命么!
“是。”顾腾看着她,还不知道因为夏挽秋的缘故,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被扒掉了马甲。毕竟重头活过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那只是他做过的一个梦,仍旧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的……若非,若非很多大事都与梦中相同,他甚至不会相信!
但现实告诉他,那不是梦,他曾经历过那些事情,真实又无奈的存在过。
只是在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没发生,让他还有机会可以补救!
前世,姑且让他这么称呼。前世的他一样是定国将军府的嫡子,但却并未早早的被立为世子。他是嫡子不假,却也是定国将军唯一的儿子,祖母和母亲疼他若眼珠子一般,生怕他有半点闪失,自然不许他上战场,而他那时因为被父亲偷偷带出去练武而吃足了苦头,心底生出了惧意,哭闹了一场之后还发起了高烧,病好之后,祖母和母亲便再也不让他习武了。
好在他的母亲不是普通女子,她出生世家,知道轻重,并未将他养成不知世事的纨绔子弟。他是将军府的唯一继承人,却自幼饱读诗书,可即便不习武,他也做不成文官,因此父亲便教他读兵书,叫他从小开始解读沙盘排兵布阵。
纵然不能上战场打头阵,也要做个儒将,能带兵布阵,而不是将他们这一脉荒废下去。
那时的他,年轻傲气,自以为熟读兵书,便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并不将那一干‘粗俗’的武夫看在眼里,却不知,他手下的那些将领看似尊敬他,其实不过是看在父亲和祖父的面子上,实则根本看不起他这个‘纸上谈兵’的书生!
所谓儒将,那也俱都是文武双全之辈,似他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如何谈得上‘将领’二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书生上战场,没有自保之力,何谈带兵打仗?不过是一句空谈笑话!
然而,这个现实,他却是在祖父去世,父亲领兵出征却马革裹尸还之后,才深切的领悟!
上一世,顾家就是败在他手中的!
哪怕在他去世的时候,将军府还在,却只剩下了满府的老幼妇孺,他的儿子刚刚两岁,还是个只会哭爹喊娘要糖吃的稚童,根本撑不起偌大的将军府!
虽然,他是遭了彼时为新帝的七皇子的算计,才会青年夭亡,可他心中更是明白,七皇子敢那般明目张胆的算计于他,不正是因为他根本收服不了祖父和父亲留下的人脉吗?
没了军心,将军府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可恨他死后才明白这一点!
而后,他就发现,他又重活了,活在了那次哭闹发烧之后。
这一次,他当然不会重蹈覆撤。
他的改变令祖母和母亲大为吃惊,一个昏迷前还哭闹着不要习武的孩童,却在醒来后,不顾仍旧孱弱的身子,跪在祖父父亲跟前磕头认错,还坚定的表示一定要好好的练功,不负他们顾家威名!
纵然吃惊,但这种改变,却令人欣喜。
起先,祖父与父亲虽然吃惊,却也只是半信半疑。毕竟孩童心性总是变得快,谁知道哪一****是否又会变了,又哭闹着不要学了呢?再者,他那一次病倒,着实厉害的紧,也是吓到了两位长辈,并不敢严苛的要求于他,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可顾腾却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放弃,不会半途而废的!
诚然,练武真的是一件很苦很苦的事情,他初时每一日蹲马步都要蹲的昏倒过去,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知道祖母和母亲****都在抹泪,只是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还做出一副以他为傲的表情来……她们都是乐于见到他上进的。
聪明的母亲,从不会拖儿子的后腿!
与夏初初遇的那一日,他是为了验证自己并非做梦,也是为了救表弟宋彧,才特意出门的。
前世,他那时已经入了书院读书,表弟来时,并不在家中,宋彧独自一人当然无聊,就带了小厮偷跑出去,结果被惊马的马车撞到,虽人未死,却落下终身残疾,成了个瘫子。
这辈子他想起这件事,从练武场赶回家中时,家人才发现宋彧偷跑了出去,连忙派了人出去寻找,顾腾听家人说起过,知道事发地点,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到时,已经是千钧一发!顾腾无比感激自己重生之后就做出了好好习武的决定,冲着宋彧那小子就扑了过去,而他身后的护卫更是反应奇怪,飞身将他二人带开!
虽然最后只是受了点小擦伤,但顾腾仍是心有余悸。
他高估了自己,毕竟还是个孩子,学武几年也只是皮毛,若非带着的护卫见极快反应也快,只怕他就要陪着宋彧这小子一起瘫了!
而后,遇到了好心的夏老夫人,将他和已经被吓得不会说话的宋彧送回了将军府。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照面。
前世,宋彧被撞,也是夏府老夫人发现的,因为情况严重,她直接命人去请来了大夫,而也正是因为她这一举动,没有轻易的挪动宋彧,这才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虽然瘫了,可到底命保住了,宋家本就与夏家交好,这下更是对夏家感激不已。后来更是因为这个缘故,让刚刚认回来继承家业的长子宋承兆娶了夏府的三小姐为妻!
今生,他不会让宋承兆有机会回到宋府,让姑姑和表弟都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哪怕他很清楚,宋承兆的事情上,姑姑并非是完全没有半点责任的。
他与宋承兆并无冤仇,但人心都是自私的,对自己的亲人宽容一些,对旁人自然就显得残忍。
祖父的死期他也早有预料,而太上皇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其中有柳尚书的功劳,却也有他推波助澜之故,否则,柳尚书如何能够那么刚好,就找到‘恰好’在京城逗留的隐世神医?
那可是他特地找来为祖父调理身体的!
只是祖父的顽疾却是治不好,太上皇中毒,虽败坏了身体,但解毒之后,总算不必如前世那般早死。
七皇子,自然也不能如愿登基。
他既然回来了,又如何会再次向前世害死自己的人俯首称臣?
而二皇子和九皇子之间,九皇子刚愎自用,又性情残暴,是以,他更看好二皇子!
虽然没有明着投靠,但隐晦的指点却总是有的。
关于夏家,他前世知道的并不多,因为夏老夫人有恩于宋家,这才稍稍知晓一些。除了三小姐夏初嫁入了宋家外,大小姐的前未婚夫早亡,后来嫁给了金家大少做继妻,他会知道,也是因为那金家大办了这次婚事,他也有参加的缘故。
其他人如何,他却并不是很清楚。
后来,他也渐渐发现了夏初同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并不相同,她的眉眼间并无半点怯弱,性。
顾腾并未吃惊,他可以重生,别人自然也可以。
所以,他才会有此三问。
他记得,前世宋承兆与夏初夫妻感情似乎并不差。
而宋承兆后来官居一品时,夏初却已经故去,这件事情,顾腾却并不知道,因为彼时,他已经死了,不可能知道后来之事。
他知道母亲看上夏初的时候就十分惊讶,但却并未说什么。
都是重生的,谁又能嫌弃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