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八章飞蛾（上）
（……我曾经为一个八次参加各种敢死队幸存下来的老兵授勋，他告诉我其实他参加敢死队就是为了去战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在一场战斗中死去不再过这样像无间地狱般煎熬的战壕生活了，但他却一直死不掉；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在上海的自己……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看来除了急需的军备外，粮食也是个大问题啊，参观完兵工厂的曹小民决定在今天和英国人商议的采购清单上加上大米、面粉和猪油等等。
带着李承干的计划，曹小民和何应钦来不及休息就去看看周至柔的空军采购计划写成怎样了；但他们刚到办公楼外便觉得气氛有异：这个钟点不应该那么热闹啊，也不是热闹，是兴奋，每个人看上去都带着兴奋的感觉！
“李添豪部今日凌晨在南京、上海、苏州、杭州、无锡等多地成功实施“飞蛾”计划，对两地的日军机场进行全面破袭，战果辉煌……”曹小民刚进到屋里周至柔便迎上来亲自把一份前线战报给他念出来。
“这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概不用担心日军派出大量战机过来逼我拼命了……”周至柔道：“烈侯的苏北部队真神，竟然能在同一晚上对多地达二十四处机场同时破袭，简直匪夷所思……”
对江南一带的鬼子机场进行破袭，大规模破坏日军空中力量是昨天曹小民对李添豪部下达的命令，更是李添豪部一直在策划的行动！
因为和日军只有一江之隔，苏北国统区一直是日军空中打击的重灾区，包括李添豪的指挥部也不得不天天更换地方以躲避日本人的空袭。李添豪对于日本空军的恨意比任何人都要强烈，他这次把三个团运到江南，竟一早就是为了破袭江南一带的日本空军基地！
“飞蛾”行动，是李添豪蓄谋已久的行动，而行动的时间也是在部队顺利过江后第一时间就定好的，当然会在这个时间发动也是有原因的，机缘巧合也只能是在这一天晚上才是机会……
这一次的袭击各地主要负责人都是部队中的骨干，像曾经是南京警察的“狗鼻子”就负责南京城内机场的破袭指挥，而在城外的野战机场则由军部参谋长老蔡负责；张景岳竟然亲自到了上海去指挥公大机场和王滨机场的破袭；熟悉无锡的梁小宽则去了无锡……有经验的行动指挥员竟然大量到了敌后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只为了“飞蛾”！
计划名为“飞蛾”，就是取的飞蛾扑火的意思，很显然这个计划的多路破袭部队是没机会逃生的，他们只有一个任务也是一生中最后一个任务：破袭机场炸掉日军的飞机，然后成为后人敬仰的烈士！
李添豪用兵狠，一向他都比曹小民狠，他的部下经历了多次的群体性自杀式攻击作战早就养成了一种漠视生命的气质。平时看上去可以懒懒散散但只要说要玩命了就不会畏缩，要他们去进行决死攻击只要李添豪一句话！
这次参与“飞蛾“行动的大多数都是李添豪最老的部下，那些从全椒带出来的部下。让这样的骨干部队去锐身赴难，可见李添豪对日本空军的仇恨程度，但也可以看到苏北各军的壮大程度：就算把这些部队打光李添豪也不担心会伤了元气！
三个团的部队以连为单位分配各自的破袭对象，所有的连队都仅仅是知道自己的任务而不知道其他人其实也是担负着差不多的作战任务。他们都准备好了南京伪政府的皇协军军装和日军军装，并且他们的军装都准备好了和相应地区日军或者皇协军的番号相同的标章。
部队的潜入很顺利，得到王涵生的暗地配合，他们都有着真实的通行证，当他们装作去各地清剿新四军的皇协军部队，挑着真实的新四军官兵尸体越过了最严密的前沿封锁线后，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了，敌后的防范并不严密。
袭击部队的装备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他们基本没什么重武器，用来炸飞机的就是手榴弹。当执行任务的部队带着这样的装备出发时，基本上参与的官兵都明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为这个国家战斗了……
南京，我回来了！当“狗鼻子”带着他的人挑着一堆新四军官兵尸首进入南京城的时候，望着仪凤门，看着八字山……“弟兄们，精忠报国！”“精忠报国！……”响遍了八字山响彻了寒夜的呐喊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来，在身材有些臃肿的老花带领下，他们四百多个警察凭着对这座城市的热爱，凭着一股血性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杀上了八字山，但是现在，四百多人就剩自己一个了！
“狗鼻子”一直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他想对着八字山喊一声：“弟兄们，我回来了！……”今天的行动后，我会和老弟兄们泉台相见吗？没想过什么是死，他觉得那不过是他和弟兄们再次相见，自从接受了任务成为一只“飞蛾”后，“狗鼻子”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他带着的弟兄们就没有一个人奢望还能活着回去，但是他们真的不怕，因为他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都有那么多的弟兄可以团聚！
“当你们潜伏好之后，就等着进攻信号，会有人在你们之前动手，大爆炸或者其他的特别讯号发生后你们就装成附近驻守的日军赶去支援机场，剩下的就是决死攻击，有死无生的攻击，必须把尽可能多的日机炸掉！……”李添豪给他们布置任务是这样交待的，包括总负责南京城内机场破袭的“狗鼻子”自己也不知道第一批发动袭击的是谁，他只知道有人在自己前边行动。
还有人能在自己的部队之前潜入到日军机场？是谁那么大的神通？是特工吗？应该是了……“狗鼻子”观察了一路上的日军警戒，虽然远没想象中严，但也不是容易混过去的；也许只有最好的特工才能够先到里边去接应吧。
潜伏到了机场附近，战士们开始准备战斗了，他们此时换上了日军的军装，开始加工七颗一组的集束手榴弹（德式木柄手榴弹的标准集束法是七颗一组，六个围在外边的手榴弹可以把木柄旋下来拿掉减少重量，只用中间一个起爆。这样的集束手榴弹威力很大，是可以炸坦克和永备工事的，也是攻坚战中的利器。）。日军的背包很适合装这样的集束手榴弹，可以放下两束在外边却看着像是装了一些寻常生活用品。
“队长，没想到你会当队长的，其实这次有我在就可以了，你不必来……”行动队的副队长“六根未净”来和“狗鼻子”告别，他的人要往另一个机场去了。
“六根未净”原来是南京城外一座庙宇的和尚，因为方丈帮助曹小民过江把他们都送去给曹小民的部队挑粮食然后从军了。当他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鬼子后发现自己竟无恻隐之心，就说自己其实六根未净，就这样大家就把他叫做“六根未净”或者“六根大师”了。
“想着我那些弟兄啊，四百多人呢，八字山一战全部殉国了……”“狗鼻子”道：“作梦见过他们几趟，都在笑我，说我咋就一个人在这边过呢……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要打回南京我就忍不住要来，就想看看八字山，就想看看弟兄们殉国的地方……”
“我也是，穿上军装了，杀的人多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梦见方丈。”“六根未净”道：“方丈也没责怪我也没赞扬我，还是以前那样沉默。我就想回来看看那座小庙，可惜今天不经过那里……”
“我可没你们那么多惦念，只是……你说我们那样天天在战壕里打转，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第三分队的队长“找死”也搭腔了：“反正迟早是个死，不在乎多活少活个一天半天，这样的大行动注定不管成败也要流芳百世，那就来吧，总比像几个老伙计那样莫名其妙死在敌人空袭中要强得多……”
“找死”是第五次参加特别行动的老敢死队员了，他就凭着四次死里逃生成为了所属部队中出名的不怕死的人物，也从普通一兵升到了连长。今天他又来了，就和他的外号一样，他又来“找死”了。
各分队陆续离开，“狗鼻子”的一队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破袭预备工作，就等着李添豪给他们说的那作为讯号的袭击开始了。
参加敢死队各有各的原因，有的人也许仅仅是因为这是任务；但这里的每一个人又都是真的不怕死或者说在潜意识里希望战死。战争才打了一年，但是对于长期战斗在第一线战壕里的人们来说，时间已经太长了。
火还没燃起来，但“飞蛾”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