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浴火
(……有几支部队,整天被冠以蒋介石五大王牌主力的名字出现在文艺作品中,好像他们就是某个私人的卫队一样,有多少人知道这五支部队全部是用鬼子的血肉喂大的呢……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他死了,是被你们害死的……”丢了魂似的孙长庆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非常伤人的话,全然不顾那帮新兵蛋子们一个个已经哭得死去活来。
刘二死了。
曾经在军阀混战中活了下来、在剿匪中杀人无数、在罗店让鬼子胆战心惊的战场幽灵死了!
如果是在阵地游击战中让他无牵无挂地去战斗,也许他还会活着,活得好好的。但是刘二这次不行,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教官,还有无数的新兵蛋子们要他照顾!
以前在面对鬼子的坦克冲上来时,他知道该装死,在坦克的机枪手不察觉的时候悄悄滚进战壕消失;但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很多的新兵蛋子。他不得不高声喊着隐蔽的命令,一边挥舞着手榴弹吸引那个机枪手……他就像一个无知的新兵蛋子一样死去,抓着拉了弦的手榴弹冲向鬼子的坦克,被子弹打得像筛子一样,被自己的手榴弹炸得面目全非……
在苏州大乱以前,望亭的阵地上打响了开战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交锋。鬼子不光把能够动用的坦克全部压上,而且还出动了飞机参加这场阵地纠缠战!
天上的鬼子飞机没法往下边扔更多的炸弹,除了国民党军最后方的一小块阵地;但他们都在交战阵地的上空盘旋,经常会俯冲下来向某一段战壕射击……
国民党军的战士们经常会被对方的火力压制住,然后受到飞机的空中射击,等飞机飞开后鬼子已经压到了面前;这时,已经在鬼子眼里司空见惯但还是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自杀式攻击就会开始!
从一二道壕之间的阵地争夺战开始,拉响身上的手榴弹扑向鬼子的作风开始慢慢深入了大家的潜意识,这种原来川军特别“喜欢”的悲壮作战方式现在已经被阵地上的每一个中国民党军人作为了常规的最后一击!
阵地上逐渐被烟尘和火焰笼罩,那些鬼子飞机很难发现地面的可攻击目标,但是它们依然没有离去,他们认为只要它们存在于战场的天空,就能让中国民党军人吓破胆。地面上的国民党军阵地已经全部被凿穿,三五成群的士兵互相依凭组成战斗小组,继续和鬼子殊死搏斗。
一辆鬼子坦克带着六个步兵成功穿越了国民党军阵地,正在往回冲,扫荡一切后勤的基地。正当坦克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一个倒过来挖的非常隐蔽的坑道口准备射击的时候,在坦克的背面的地上忽然动起来了!
和地面的浮土完全没有二致的浮土下忽然掀开了一道用麻袋铺设再盖上浮土伪装起来的袭击点,一个国民党军士兵猛然露出了上半身;他胡子拉扎,身上全是泥土和汗水血迹凝成的一团团,已经看不清长相,他在这里埋伏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轰隆!……”炸药包剧烈地爆炸起来,鬼子的坦克竟然被从后部炸得整辆翘起来再狠狠摔到一边去,车旁的六个步兵全部被大爆炸震死当场!那些在前线上被抬下来的伤员全部都被伪装起来,每人抱着一个炸药包,他们就是最后阵地上的守护者,他们已经用这样的自杀式攻击摧毁了两辆鬼子的坦克,炸死过一批又一批的鬼子步兵!
“吖吖啊~”一阵婴儿的哭声响了起来……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处被掩盖住的工事里,老炊事班长轻轻地摇晃着被大爆炸吓得又哭了起来的“小哭包”。
“唉,真是作孽啊……吓醒了哭,哭累了睡,又被吓醒了……‘烧火棍’,还有肉汤吗”老班长小声地问道。他身后的一个娃娃兵连忙从身上掏出捂在怀里的军用水壶:“还有,我一直暖着呢……还不少,锁儿也来一口吧……”
“我不饿……营长爸爸和二爷爸爸会给我带好吃的回来的,都留给弟弟吧……”小锁儿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呆呆地看人的小孩了,他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在战火中,他和刚刚断奶的弟弟失去了亲生的父母,但他们却有一群“爸爸”,这些整天拿着枪粗声粗气的“爸爸”们对他们很细心……
运河大铁桥上的工事里,只剩下两个活着的国民党军战士,千疮百孔的防御工事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鬼子在这次的进攻中,为了对付他们竟然运来了反坦克枪和机关炮,装上穿甲弹攻击他们!整整一个排全部倒在工事里,这一处精心打造的前沿阵地的火力支撑点已经无法支撑了。
鬼子的哨探已经静悄悄爬上了大桥,正在往工事里窥探……
“伙计,下辈子要是咱们还打鬼子,咱们还搭档,好不?”右边的胳膊已经被子弹齐根切断,不能动弹的机枪手靠在沙包上,看着同样身负重伤,刚刚检查完爆破设施的副射手,居然带着笑说话,好像身上的伤并无一点痛楚。
“好的,我还给你压子弹……”副射手拉燃了几处爆炸点上的引线,掏出半截剩下来的香烟,就在引线的火焰上点着,然后狠狠地吸了两口,扑倒在机枪手的身旁,把烟塞到了兄弟的嘴里……
“轰隆隆!……”伴随着翻滚的黑烟红焰,运河大铁桥在巨大轰鸣声中落向了水面!
巨大的爆炸把战场上交战的双方都一下子震停了,倒塌的大桥重重落在鬼子的官兵心里——这座大铁桥的争夺已经不光是一座交通桥梁的意义,它是中日双方军人精神的碰撞!现在,中国民党军人作了最后的表态:可以死,但决不屈服!
烟雾未散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不!不是回响,是远处的交火声!是苏州城!……
一百零二人,七十四军剩下来活着,看上去能够走得动的官兵总共一百零二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已经过了几条鬼子的命,有的官兵多达三十余条!
旅长周志道和团长张灵甫都浑身带着各种小伤,和士兵们一样。他们每个人都流着泪,就像曹小民从四行仓撤退时一样告别无法走动,自动留下来充当阵地最后守卫者的六十二个弟兄。他们每个人都收拾了足够多的弹药和两支步枪,几匹军马还驮上了两门分解好的九二式步兵炮;其他带不走的重武器统统炸掉……
锁儿拖着孙长庆的衣角,他一手抱着“小哭包”,另一边肩头上扛着他的“父亲”刘二那已经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不要任何人帮忙,这些都是他的家人。
每一个战士都背负很多,除了他们的武器装备,他们把所有对战死的弟兄们的怀念和死者的遗愿全部背上了。那些稚嫩不胜负荷的单薄身躯,已经组成了民族的脊梁,抗日的中流砥柱!
……有几支部队,整天被冠以蒋介石五大王牌主力的名字出现在文艺作品中,好像他们就是某个私人的卫队一样,有多少人知道这五支部队全部是用鬼子的血肉喂大的呢……曹小民祖爷爷回忆录里提到的王牌部队,就有一支七十四军,他们每一个官兵都是用鬼子血肉喂出来的铮铮铁汉!
残阳如血,全员带伤的一百零二人国民党军残部,终于离开了他们舍生忘死奋战的阵地踏上归途;谁又知道他们的归途中布满怎样的艰难险阻呢!?
他们还有一群兄弟在苏州战斗,正是他们的奋战让主力有了撤退的机会;每一个人心里都装满了对留守弟兄的怀念、对敌后作战的兄弟的牵挂依依不舍地撤离……这是一片印下他们无限悲伤的大地,但这片大地却又留下了他们刻骨铭心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