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敲完桌子以后,陈明远的思维就冷静了下来。
他看得很清楚,这是熊路涛给自己挖的一个坑,就等自己自乱阵脚往里面跳呢,越是这样,他越得沉住气,贸然插手,只会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想通了这层关节,转念间,他又想到了那名访民,假如不是自己恰好遇到这件事,那名访民很可能就要遭遇不测了,一旦这访民有个三长两短,再被有心人利用一下,那自己现在面临的难题就没这么简单了
推敲细想一下,公路建设遭到村民的抵制,又有村民因此事上访遭遇不测,换做是大众旁观者,铁定会把这里面的黑幕往自己等负责领导的身上去想,紧接着,如果再一不小心捅出什么‘人证物证,,怕是自己跳进长江里都洗不清了
到那时候,只要熊路涛等人群起难,再有幕后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县西开的掌控权是十之八九要易主了,另外,自己这名代县长的代字,也可能等不到去掉的那天了
越想,陈明远越是心悸,好一招一石二鸟的毒计啊,这分明是要置自己于绝境
只是,这样精妙毒辣的计策,真的只是熊路涛这草包策划的吗?
陈明远摇摇头,立刻否决这可能性,随即,他又想到梁启茹、贾奎,乃至那个名冠四九城的世家子,寇北燕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本想专心经营好这一亩三分地,只是那些野心家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自己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事情和陈明远预料的差不多,锦溪乡的闹剧持续到傍晚的时候,在朱振涛等县乡于部的劝说和沟通工作下,得到了初步的化解,而村民们得到了暂时不会再填埋河道的承诺,也66续续退散离去。
毕竟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闹下去也闹不出什么名堂,况且经过这么一茬,事情势必会传到县委领导乃至市委领导的耳朵里,后续肯定会有所回应,大家总不能就这么僵着站到天明吧。
望着村民们离去,朱振涛等于部就别提有多愁了,这么一闹,不仅村村通公路的计划要遭受波折,回头在陈县长等领导的跟前,铁定又得喝一壶了
尤其是朱振涛,当得知去燕京上访的群众被陈县长碰了个正着,就明白,自己头上刚戴不久的副县长乌纱帽,已然有不稳的迹象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陈明远刚抵达县委大院,就看到朱振涛正站在楼前踱来踱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县长”
朱振涛看到陈明远、齐登平一行人,立刻就快步迎上来,问候完毕,就恭恭敬敬地伫立着,悬心吊胆的等待着陈明远的冷言呵斥。
不过,陈明远的心情似乎不错,仿佛昨天的闹剧不曾生过一样,瞥了眼朱振涛浓重的黑眼圈,笑问道:“你的气色可不怎么好啊,昨晚没睡好吧?”
朱振涛摸不透陈明远的心思,只得满面愧疚地道:“一想到锦溪乡的事,我就睡不踏实。”
“天塌下来,不也得饭照吃、觉照睡吗”陈明远一脸的轻松,呵呵笑道:“遇到点挫折,思想包袱就这么重,未来的大任务你还怎么扛得动呢。”说罢,就迈着步子就往楼上办公室去了。
朱振涛错愕,旋即又把视线悄悄地投向了齐登平,想寻求一丝参考的意见,谁知齐登平却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嗓子。
在这种事情上,齐登平可不糊涂,陈县长这是要对县里的势力进行彻底的清洗盘整,县西开负责人的位置尤其重要,容不得有任何的马虎。
朱振涛得不到齐登平的暗助,只好把心一横,跟着陈明远一路进了办公室
“听人说,振涛你最近在戒烟?”陈明远把公文包一搁,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朱振涛于笑道:“瞎戒的,我抽了二十年的烟,起码戒了十八年……”
陈明远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罐茶叶放到朱振涛的面前,笑道:“这是我这趟去苏城,顺手捎来的碧螺春,据说对缓解烟瘾的效果不错,你拿去试试吧。”
“县长,我……”朱振涛望着那罐价值不菲的碧螺春,心头一时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是惶恐,最终长叹一息,惭愧道:“县长,我受不起您的器重啊”
陈明远端详了他两眼,忽然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只要咬咬牙拼一拼,哪有肩膀扛不起的担子。”
“锦溪乡的情况,我大致上也了解清楚了。”陈明远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缓缓道:“虽然临时出了点岔子,但平心而论,你的初衷我还是可以理解的,都是想尽快完成道路建设,当然,这其中免不了要承受各方面的压力,换做是我,估计也难免会有铤而走险的念头。”
朱振涛嚅嗫了下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解释原委,没想到陈明远竟早已心知肚明了
正如陈明远所说的那样,这次施工,他之所以决定往河道里倾倒石渣,除了想尽快竣工道路,很大程度上,还是遭受了熊路涛以及企业老板们的压力,这两帮人,从项目实施以来,就一直敦促道路能早日完成,以便给影视城和县西开铺平道路,一个是顶头上级、一个是财神爷们,重重压力下来,让朱振涛几乎焦头烂额,又为了节省预算,才不得已于了这么一出糊涂事,谁想竟惹来了村民们的强烈抵触,差点捅出大祸来
“之前我把一筐子事务甩下给你和文旭他们,也没顾得上你们的压力,这是我的疏忽,如果真要检讨,咱们两人都有份”陈明远和颜悦色道,看朱振涛欲言又止的,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就翻篇过去吧,大家都吃个教训丨长个记性,争取接下来把工作打理妥当了”
朱振涛看他神态真诚,紧抿着嘴唇默思了半响,重重点下了头,斩钉截铁道:“县长我老朱蹉跎了大半生,形形色色的人都见得多了,但能遇到像您这样的领导,绝对是我几辈子的造化今后,我这条命就系在您身上了”
“用不着这么郑重。”陈明远笑了笑,把那罐碧螺春又推了过去,道:“拿去试着喝喝,看看是不是真对戒烟有效果,要是觉得合口味,就还来找我拿
错误已经铸成,再怎么苛责惩戒朱振涛都与事无补了,而且,如果自己因此事疏远了朱振涛,只怕会正中熊路涛的下怀。
至少现阶段,县西的开还离不开朱振涛这员于将,而通过这种送茶叶的方式,就是要告诉朱振涛,自己依然很看重他。
果然,朱振涛先前的惶恐登时烟消云散,反而对陈明远更是死心塌地,笑着捧过那罐茶叶,左看右看,一脸欣喜状,最后却叹道:“陈县长,你把这么好的茶叶给我,我就怕我成功戒掉了烟,这喝茶的胃口却越来越刁啊”
“只要你能成功戒烟,我这里的好茶叶敞开供应”陈明远一语双关地打趣道,提醒他,以后做事更得多留几分神。
朱振涛就释然道:“有你这句话,我的心就踏实了”
陈明远笑着颔,然后指着桌上的茶杯,道:“来,喝茶,喝茶,咱们把修路的事再合计合计……那个访民的问题,你就按照章程处理就是了,总之,道路方案可以修改,但百姓们的利益绝不能受损,我们修路的初衷是造福百姓,可别本末倒置了。”
“但企业老板们那边……”
“不用理会,要闹随他们闹去,如果真要因此收回捐款也随他们,顶多政府先前承诺的福利没这些人的份……”
朱振涛在陈明远办公室坐了有二十分钟,一杯茶喝完之后,才起身告辞离开。
正巧,齐登平也急匆匆往走进来,在外间和朱振涛碰了个正着,现对方一改刚才的愁云密布,满脸尽是神采奕奕的,不由愣了下,试探道:“朱县长,和陈县长的研讨有结论了?”
朱振涛笑容满面道:“哪有什么结论,我只管听陈县长吩咐办事就是了。
齐登平长长的噢了一声,就知道朱振涛安全过关了,笑道:“朱县长,恭喜了,你今天做出了个英明的决定。”
“不敢担,真正英明的是陈县长,县长他着眼长远、胸怀若谷,可是我拍马都难及的。”朱振涛由衷感慨了句,便打算告辞去处理后续的烂摊子。
“朱县长,你还是暂时留步,等着陈县长一块去锦溪乡吧”齐登平的脸色突然难看了下来,沉声道:“刚刚得到消息,罗市长要去锦溪乡,现在已经出了。”
朱振涛神色大变,当时语调都高了几分,追问道:“出多久了?”
齐登平皱眉道:“差不多有半小时了。”
朱振涛就心道坏了,罗凯事先不打招呼,直奔锦溪乡而去,这肯定不会是好事,都出半小时了,县里才得到消息,估计这会罗凯都快进入瑞宁了,这分明是要兴师问罪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