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推崇一个新人,谭林盛顿时勾起了好奇心,“我认识你这么些年,还很少听你这么夸人呢,拿来我看看,究竟是什么青年才俊,能劳驾你一个大台长如此上心。”
拿过人事简历后,谭林盛眯着老眼瞅了瞅,喃喃道:“陈明远,去年才入职的啊……”
“对,虽然他的工作时间还短,但能力真的很强,像这次我们台的会所项目,他就居中出了大力气,忙前忙后,交办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关丛云不吝啬赞美之词,“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就这么埋没耽误了,我实在是与心难安呐,还请领导务必帮帮忙!”
他说得句句属实,但谭林盛游历宦海数十载,类似的赞扬早听得起耳茧子了,反而泛起了玩味的笑容,“该不会是托关系的吧?”
临近年底了,部委机关里有点关系和能耐的人都活动起来了,争着想升迁、调职或转正,要是拖到来年,像省文化系统这样,上面的领导一变动,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得付之东流。
关丛云辩解道:“您千万别误会,我再糊涂,也不会冒着风险犯这样的错误,况且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来,我们有线台的人事卡得特别紧,广电学校想送学生来实习都没机会,好些领导打电话、开条子想让我帮忙谁家的孩子安排岗位,我是能推就推,因为这样还得罪了不少人呢。”
谭林盛点头道:“这倒是,我们局里的老李到现在还对你有怨气,当初求到你这了,想让你给他侄女安排下,你却连点人情都不卖,到最后还是卫视电视台给接收了,这次要重组合并,老李可是很支持蒋丽萍的哦。”
关丛云只能苦笑,不是他不肯卖面子,只是他这庙小粥少的,要是开了这口子,以后根本应付不过来,而卫视电视台编制名额多,又不怕亏损,以蒋丽萍的心机,多养个闲人,换取同僚的感激,肯定是乐意之至。
“我知道你的原则性很强,也没什么,不过以后还是多注意些人情关系的处理,有些人虽然成你不足,但如果记恨上你了,总能给你找些不痛快。”
谭林盛好意的提醒了句,又瞟了眼陈明远的简历,再次问道:“这孩子,真的没人托你办事?”
关丛云满面肃穆地摇头。
谭林盛就拧起了眉头,责备道:“关丛云,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都这时候了,竟还有心情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拿过公文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红头文件,指着道:“你自己看吧,下午刚从省委下的,油墨都还没干呢。”
关丛云定睛一看,登时面色剧变,文件标题赫然写着《关于成立东江省广播电视改革工作小组的通知》!
谭林盛讲解道:“前段时间,由于宣传部和组织部的位置都空缺着,所以才拖了下来,如今尚文彬上任,前两天,钱塘市长6柏年又调任了组织部长,所以昨天的省委扩大会议上,长们就把改革工作组的成员名单敲定下来了。”
“组长是由尚文彬担任,省委省政府两名分管宣传文化的副秘书长任副组长,至于成员,则有我、蒋丽萍、刘来德还有组织部、省计委、财政厅等部门的负责人,另外党委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政府分管文化工作的副省长也会牵头协调组建工作,你看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没?”
关丛云死死盯着文件许久,一言不,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虽然早有预料,但面对铁铮铮的事实,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小组成员里,谭林盛以及其他部委机关的负责人担任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蒋丽萍、刘来德的入围,则明显带着另一层重大涵义,对此,关丛云自然也看得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新广电集团的头把交椅将在这两位中产生了!
“我很为你觉得可惜,这位置应该由你来坐会比较合适,你年富力强、思想解放,肯干实事,比蒋丽萍、刘来德强得太多了,但在我们这圈子里,很多事往往没法太想当然的。”
谭林盛摇头叹息着,“但你也不要气馁,坐不到班长的位置,能进班子总是好的,我也会全力向长们推荐你,不过我希望你注意一下,在这段时间内,千万不能再出现负面消息,检举许声仲的信函就是一记警钟,我能帮你盖一下,下次就没那么走运了。”
关丛云努力按捺住心头的激荡,连声致谢又作保证。
“另外……”谭林盛瞄了眼陈明远的简历,“关于给这孩子争取副科级别的事,其实不算麻烦,只需要我们内部开个局党组会议,然后报组织部和宣传部备案就能解决了,但问题是,无亲无故的,这时候你还有闲情操这份心吗,如果我是你,肯定先争取给台里的中层干部提一提,像孙和平、朱思金这些人就不错嘛,等到合并之后,他们也能在某些事务上帮帮你。”
这席话是精辟之谈,给陈明远一个副科的级别不难,但问题是给了又有什么用,短期内根本不可能给关丛云带来可观的助力,相反的,如果把这机会给孙和平,那么即便合并了后,他也是新单位的中层骨干,总能或多或少提高关丛云的地位。
一个是前途未知的潜力股,一个是立杆见效的绩优股,换做任何一个人,估计都知道该投资后者,只是关丛云沉吟半响后,仍旧选择坚持原意,“谭局,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一口唾沫一颗钉,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帮他解决级别,那就没得反悔了。”
“哎,别人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却偏偏还认这死理,我是该说你守信还是天真好呢!”谭林盛哭笑不得,旋即长吁了口气,道:“好,既然你都有主意了,我也就不拦你了,念在我们合作了那么久,在退下来之前,我帮你这事情办了,但愿这孩子今后的展能不辜负你的青睐!”
说完,他不由多朝那份简历看了两眼。
…………
“陈明远……”
饭店包厢里,刘来德瞅了几眼简历,呲牙道:“就是上次篮球赛的那家伙吧?”
想起上次的耻辱,刘皇叔至今恨得牙痒痒的,对导致自己成为圈内笑柄的陈明远,也记在了心上。
“没错,就是这小子,因为会拍点小马屁,才哄得关丛云把他视作心腹,揽到了会所项目的肥差事。”
到今天,许声仲也没察觉到陈明远的特殊背景,那次委托冯鹏飞帮忙整治后,随后却得知冯鹏飞因为滥用私刑被上级刚好逮到,直接被停了职,他以为这老友走了霉运,随后几次联系冯鹏飞,都被对方直接挂了,到今天又收到消息说冯鹏飞因为作风问题被纪委双规了,自然不清楚其中的隐情。
而且,就算知道了,以两人不共戴天的仇怨,他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来德冷笑道:“关丛云还真敢干,也不怕被人举报说转移国有资产。”
“他现在是虱多不怕痒,估计天天被人打小报告,也麻木了。”
许声仲的脸色很是憔悴:“关丛云眼看自己的一把手做不久了,索性变本加厉起来了,还想把我打去政协养老,王八蛋!”
他已经知道闵百涛检举自己的事了,也受到了关丛云的胁迫,直言如果自己不主动申请退休,那封检举信就很有可能被转呈给省纪委!
虽然很不甘心,但把柄被抓着,他已经没得选了,一想到自己爬到这位置所付出的心血努力,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刘来德瞄了眼他灰败的脸色,就假情假意安慰了两句,装着义愤填膺道:“老许,我真替你觉得窝火,你辛辛苦苦为有线台奉献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关丛云不知道感恩,竟然还要铲除异己,换做是我,早他妈反了。”
“你也别急,再撑一段时间,回头我当了这掌舵人,绝不会亏待了你。”
听了这保证,许声仲顿时又看到了几分希望,但还是忧心道:“可现在关丛云逼得紧,我怕是熬不到来年了。”
“嗨,老许,你怎么还死脑筋呢。”
刘来德忽然压低声音,阴测测道:“他不仁你不义,既然都撕破脸皮了,你也没必要手软,找准机会就捅他一个大娄子,这时候,如果你们台出了负面消息,他不仅要挨上头的惩戒,而且被整得灰头土脸了,哪里还有闲力气找你晦气啊。”
见许声仲的眼睛渐渐亮了,刘来德知道他被自己说得心动了,又道:“比如这会所,他不是很看重嘛,那你就对症下药,在中间使点手段,把这项目给搅黄了,看他还能不能猖狂!”
刘来德很精明,自己不出面,却教唆许声仲去闹内讧。
许声仲心口一跳,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比起先前的两次,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犯罪啊!
但转念一想,自己都被逼到这般田地了,如果铤而走险搏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而且,如今陈明远正负责着这一项目,何不趁此机会一并铲除了呢!
许声仲拿起酒杯惯了一大口,待脸色红润后,便把心一横,厉声道:“好!他先不仁,我也没必要留情,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刘来德得意地笑了,他不清楚许声仲和关丛云谁能笑到最后,但能够坐山观虎斗,他自己就有幸灾乐祸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