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明远起初确实打算拒绝,可转念想到此刻自己的处境,斟酌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但这并不表示他屈服于许默的淫威,相反的,他是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接触到关台长,尽可能挽救自己在有线台的生涯!
诚然,以陈明远优越的家族背景,区区一个电视台的合同工又何须放在眼里,杨休宁、陈国梁等人对此更是不屑一顾,或许他们随口的一句话,就能给他要来优厚几十上百倍的地位和待遇,何必受这份窝囊气呢?
只是,陈明远接受不了,不是非要任性地忤逆家族的意思,而是他实在不甘心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最终灰溜溜地离开有线台,留下难以磨灭的污点,任由许默等人耻笑嘲讽,然后接受族人的施舍———如果真那么做了,注定他一辈子都休想在家里抬起头来,毕竟,他是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跑回来的!
刚刚的通话里,陈明远分明能预感到许默即将对自己下屠刀,没准明天上班就得迎接被扫地出门的厄运,哪怕自己主动提出辞职,也没多大区别,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搏一把,借机获得台领导的注意,为自己的留下争取到足够筹码。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为了个人的荣辱,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即使日后离开有线台,也得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明湖饭店坐落于西子湖畔,距离宿舍楼有一段路程,陈明远穿戴完毕后,拦了辆摩的车,一路直奔目的地。
二十世纪末,钱塘市的城市规划还没有后来的那般井然有序,好在车辆不多,又是周末,倒不至于拥堵,紧赶慢赶,约莫十多分钟后抵达了目的地。
付了车费,陈明远信步走进饭店的大堂,正想找服务员询问下有线台的人在哪个包厢,一个满是牢骚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陈明远!”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陈明远转身望去,就见许默正从里边走过来,和印象里的一样,头打理得一丝不苟,被摩丝塑造得铮亮铮亮,却难以掩盖住满脸痘疮带来的寒碜,刻薄的脸色一览无遗。
“磨蹭到现在才来,你属乌龟的啊?”
刚走到面前,许默就劈头盖脸地叱喝了过去,满嘴的酒气迸出来,唾沫横飞,盛气凌人。
陈明远微微皱眉,旋即轻笑道:“这比喻还挺形象的,不过嘛,如果许科长有把握在十分钟以内赶到职工宿舍楼,那这乌龟属相我也认了,如果不行的话,呵……”
没说完,陈明远的嘴角就扬了起来,隐含着不屑。
寄人篱下,有时候是得识时务低头,可不代表凡事都要退避,特别是对上那些喜欢欺软怕硬的小角色,如果一味的容忍,反而会让对方越来越有恃无恐!
前一世的阅历,让他深刻明白到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指盼欺压自己的人会良心现或见好就收,相反的,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然后变本加厉地摧残你。
只有弱者,才会希冀获得强者的怜悯!
许默的脑袋被酒精熏得有些犯浑,错愕了片刻,琢磨出味儿后,即刻火冒三丈高,瞪眼吼道:“说什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注意场合,许科长。”陈明远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喝多了。”
觉周围的服务生和宾客纷纷看了过来,正欲作的许默不由呛了下,大庭广众的,自己不顾形象地大吵大嚷,只会让人以为自己在耍酒疯!
“给我当心点,回头有你好瞧!”许默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
“许科长好大的煞气,难怪传闻说你当初混社会时有多威风八面。”
陈明远促狭地笑了,完全没放心上。
有线台里,早就传闻许默曾经混过痞子流氓,还因为斗殴进过管教所,导致被职校勒令退学。
这是许默履历表的一大丑事,成为国有单位的小领导后,更是相当忌讳,如今被人揭了疮疤,心里的盛怒可想而知。
这书呆子,平时随意欺压,也是默默沉受,怎么才一个礼拜不见,瞧着硬气了不少?
来不及多想,身后先后走出来两个人,为一个地中海秃头男面带不悦道:“小许,你在这嚷嚷什么?”
被责备了一通,许默没火,反而还陪着笑脸道:“孙主任,我这下属有些犯浑,我教训他来着呢。”
秃头男的目光扫向了陈明远,眉毛轻轻拧了拧。
陈明远认得这人,叫孙和平,是有线台广告部的主任,两人前世交集不多,不过还算有些了解,为人圆滑,干事利索,很得台长关丛云的信赖。
“他会开车是吧?”孙和平搀扶着一个体态高瘦的男人走过来,见许默点头应是,道:“快来,帮忙扶一下关台长!”
陈明远目光一凝,认出那高瘦的男人就是台长关丛云,眼看他醉的不省人事,心头微微一突,可还是和许默跑过去分别从两边扶住。
“先把关台长扶上车,那个谁……”孙和平根本叫不出陈明远的名字,“小许,你让他把关台长送回锦绣名苑,到地方了跟门卫打听下,知道路怎么走吧?”
不待许默回答,陈明远抢先道:“我知道路的,孙主任,您放心。”
孙和平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正想再叮嘱几句,忽然从包厢里又出来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拍了下关丛云的背,醉醺醺道:“老关,你不行啊!才几杯白的,就把你整趴下了,哈哈!”
陈明远觉得这胖子似乎有些眼熟,但具体何方神圣又想不起来,不过能让台长、广告部主任联合出阵相陪的,想必是有线台的大赞助商!
“今天状态不好,勿怪……呃,勿怪啊!”关丛云睁开惺忪的眼皮,醉眼朦胧地笑道:“找一天,咱哥俩再好好干一场,不醉不归!今天嘛……先让老孙他们陪陪你,我就不留下扫兴致了。”
胖子还想再劝酒,孙和平适时挡了过去,揽住对方的粗腰,笑吟吟道:“闵总,关台长这两天感冒还在打吊针,真已经豁出老命了,大家都自家兄弟,您又向来仗义直爽,肯定会体谅个一二嘛。”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能成为关丛云的左膀右臂,孙和平确实有些能耐。
果然,被戴了这顶高帽子,闵总也拉不下脸‘穷追不舍’,“好!关台长的情义我领了,不过老孙你们该不会也得病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不需要闵总吱声,我孙某人肯定也会舍命陪英雄,来!我们再进去痛痛快快杀一场!”孙和平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揽着闵总往包厢里走,同时朝后丢了个眼色,道:“小许,你先把关台长送上车,再回来敬闵总几杯酒,别冷了气氛!”
许默忙不迭答应,心中窃喜不已。
照顾台长,固然功劳可嘉,可眼看关丛云都醉成这德行了,再尽心尽力,等人家明早醒来怕是就忘了,吃力不讨好。
与其这样,还不如斥候好那尊大财主,只要能把这单业务办成,自己又能捞到一大笔奖金,实打实的大功一件!
浮想联翩着,两人把关台长搀扶上了停靠在外边的福特轿车,许默把人在后座上安置好了,又嘘寒问暖了几声,见关丛云烂醉如泥,就退了出去,把车钥匙丢给陈明远,道:“今天算你走大运,司机老梁也不知道开车转悠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半天回不来,要不然哪轮得到你给台长开车。”
老梁是有线台的司机,平日除了给台领导开车,也给出外采访拍摄后的职员当当司机。
“伺候好关台长,要出了半点差错,唯你是问!”许默还不忘摆架子,“还有,记得明早来我办公室,说明白刚刚的事情!”
见他眼中的寒光毕现,然后傲然离去,陈明远心知他明早要跟自己算账了,却也不以为忤。
得罪就得罪了,反正两人的关系就没好过,哪怕没有这茬,许默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又何必继续低头哈腰装孙子呢?
对付这种青皮无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又看看不省人事的关丛云,陈明远无奈苦笑,这样一来,自己还怎么走上层路线呢?
心思急转间,一行白鹭忽然从天际划风而过,齐齐飞向了距离西子湖不远处的西溪湿地,日落黄昏,景致美轮美奂。
往西天方向张望了片刻,顷刻间,一缕念头猛然浮上心间,凝聚成一个胆大的计策,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整理下纷乱的想法,陈明远坐上驾驶室,打火启动后,轻踩油门驶了出去,按照记忆里的方位,驶向了本市著名的住宅区锦绣别苑,只不过却绕上了一条途径西溪湿地的‘远路’,并且在路过那一带的时候,刻意把车开得摇晃起来。
“呃……咳咳!”
果不其然,这么晃来晃去的,直接把关丛云给晃醒了,咳嗽了两声,眉头紧锁,低声道:“快把车停一下,快……呃!”
陈明远通过后视镜瞟了眼,又扫了眼周围的路况,利落地打了下方向盘,稳稳把车停靠在了距离西溪湿地不远的马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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