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野话音一落,孔庸和沈彩衣就同时皱眉。不过,孔庸是步野的老师,又想靠自己的言行感化步野,所以哪怕不赞成步野的说法也没有马上出口反对。
沈彩衣却没有那种顾忌,直接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的官差,又没犯什么罪,怎么能把他们全杀了?”
步野不由愣住,而后冷笑道:“难道你想被他们抓回去?”
沈彩衣一滞,不过还是强硬地道:“那也不能乱杀人。”
步野点了点头,不屑地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也就因为你有些来头,所以你才不怕与他们当堂对质,可如果换了一个没背景的普通人呢?被他们抓回去只有一个下场,他们才不会和你当堂对质,而是会直接往你头上扣罪名,歪屈事实,然后处死!”
“也许芋头城的城主是个清官呢,至少还有希望不是?”沈彩衣道。
“寄希望于一个我根本从未听说过的城主是个清官?如果他是还好,但如果不是呢?到时候还有后悔的机会?”步野继续冷笑道。
“反正你乱杀人是不对的。”沈彩衣依然坚持观点。
“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走了!”步野才懒得和沈彩衣多说,从轮回珠中看到追兵渐近,直接道。
“为什么不走,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沈彩衣直接把胳膊伸了过去,针锋相对地道。这姑娘倒是没有面皮薄的毛病,步野那么说她她都没动怒。
两人再次潜入地下,快从地底向前行去,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在步野看来,问题其实再简单不过,举例来说,武松为报兄仇杀人,天经地义,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对的。但法度却偏偏还是要制裁武松,而法度本来就是为了维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的,何时却站在了绝大多数人的对立面,这种法度要它还有何用?这样的法度,不管别人是否遵守,他是肯定不会遵守的。非要让现在的他遵守他并不信服的法度,要么干掉他,要么被他干掉。
再具体到眼前这件事,深知官场黑暗的他不可能将希望押在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官员身上,而是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他一定会跑,跑不掉就只好杀人。至于说那些官差是奉公行事,本身无罪,可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奉公行事本身无罪,自己就有义务配合他们被绑回去送死?这又是什么逻辑?!我并不嗜杀,但如果我杀人,一定是因为我不想死,就这么简单。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有罪,而我却不服,那么要么所有人一起杀掉我,要么我杀掉所有人!
步野心中的魔性每遇到这样的事就会变强一分,然后继续潜伏在内心深处。平时看起来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已经很难界定他到底正不正常。兴许只有在红光世界里才能碰到的聂宁才是最不在乎这一点的人,在她眼里,步野走的是一条全新的精神路线,甚至可以成为一种思潮,一个流派,而他便是那个偏执的领袖。
地面上,孔庸和张维也在讨论着这件事。如果真被追上,对方非要将他们带回去,那么到底是反抗还是顺从?张维胆量并不算太大,所以主要还是听孔庸、步野的安排,本能上,他对任何一种选择都不排斥。孔庸则明显不想一下杀那么多人,可如果跟着那帮官差一起回芋头城,天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理,要耽搁多长时间。
终于,没过多久,那帮官差还是追了上来。
领头的捕头伍阔远远地喊道:“前面的生化门生的孔庸院,请留步!”
孔庸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只得停了下来,待对方走近,便主动在夫子牛上问道:“不知这位是?”
“在下芋头城府衙捕头伍阔,见过孔院。”伍阔认真行礼道,然后却看了躲在孔庸身后的上梳子一眼。
小梳子虽然心虚,却还是愤愤地瞪了回去,在她心里,这些家伙全是坏人!
“不知伍捕头有何见教?”孔庸问道。
“昨夜芋头城生一场命案,凶手在逃,我等全是奉命追拿凶手的。伍某公务在身,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孔院海涵。”
“好说。”
“不知孔院身后这位是?”伍阔看向小梳子问道。
“老夫的孙女。”
“这一位?”
“我是生化门青衣身双晨院三代弟子张维。”张维道。
“三位是从生化门而来?”伍阔又问。
孔庸答道:“不错。”
“料来昨日曾经过芋头城。”伍阔直接道。
附近确实只有芋头城这一个大的中转站,从孔庸等人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推断,昨晚住在芋头城几乎没跑了。
孔庸却道:“老夫喜欢清净,便没有入城,昨夜露宿于郊外。”
伍阔却一点都不觉意外,点头道:“不知我能否问令孙女几个问题?”
孔庸皱眉道:“小孩子第一次随老夫出门,伍捕头莫要吓着她。怎么,难道伍捕头怀疑芋头城的命案和我等有关不成?”
“岂敢。只是此乃公务,不得不谨慎。伍某只会简单问几个问题,绝不会吓着令孙女。”
“好吧。”孔庸只得道,然后又转回头看向小梳子,“莫怕。”
“嗯。”小梳子重重点头道,然后便一脸戒备地看着伍阔,小脸上那严肃的神情只有一个意思:你是坏人!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伍阔微笑问道。
“小梳子。”小梳子冷冰冰地道。
这下倒轮到伍阔一愣,这也能算名字?
“我是问你真名。”伍阔苦笑道。
“这就是我真名。”小梳子十分不配合地道。
“那好吧,你今年几岁了?”
“不告诉你。”
“……”伍阔一阵无语,心道这小丫头片真会被吓到,是老子被他气到好吗,“你们出来几天了?”
“好几天了。”
“累不累?”
“有点。”
“想不想家?”
“不想。”
“芋头城的芋头好不好吃?”
“不知道呀,爷爷没让进去。”
孔庸和张维全听的直冒冷汗,伍阔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一般根本没给人思考的空间,难得小梳子还能对答如流并且不露馅。但是,他们绝不会想到,伍阔这个经验老到的捕头真正想做的并不是套话,而是看他们的反应!不论是孔庸还是张维,都略显紧张了。而小梳子虽然对答如流,但那种态度却有欲盖弥彰的意味,试问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被怀疑与命案有关,面对捕快的询问时哪会是这样的态度?而且,她眼里的敌意又是从哪来的?
虽然没问出什么来,但伍阔内心其实已经认定这三个人有不小的嫌疑!
而后,伍阔冷不丁又问出一个问题:“你家小姐叫什么?”
小梳子脑子里直接闪出沈彩衣三个字,不过小丫头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是道:“什么我家小姐?”
然而,伍阔看的依然是小梳子的反应。人的面部肌肉有四十多块,但相互作用却可以产生出惊人的五千多个表情,其中很多微表情都是会先于言语而表现出来的,更加能真实反应一个人的内心想法,而伍阔作为一个老捕头,在这方面也有丰富经验。他又一次看出了小梳子的言不由衷。
没办法,再狡猾的小狐狸,在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面前也不免显得稚嫩。
伍阔终于不问了,而是向孔庸施了一礼:“不瞒孔院,昨晚的案情中着重提到过五个嫌疑人,其中便包括一对年轻的女性主仆,还有一个瘦小老者,以及两年年轻人。我觉得,三位和其中三人的形象颇为相符,所以希望三位能随我回一趟芋头城。如果事后证明三位是清白的,伍某向你们当众道歉,并由府衙赔偿你们的损失,还望孔院能配合一下。”
孔庸面有愠色道:“伍捕头有何凭证怀疑老夫三人?老夫还有要事要去拜阴教处理,时间可耽搁不得。”
“人命关天,这又是城主和芋乡侯共同交下来的案子,伍某实不敢放过任何可疑人物。”伍阔强硬地道。
“宁抓错,不放过。”一个声音忽地从旁边传来。
伍阔还以为是自己的手下说的,大觉对脾气,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便道:“没错,宁抓错,不放过。”
然后,紧接着伍阔身后却传来了一片“呛、呛”兵器出鞘之声,还有人吼道:“你是谁!”
等伍阔转过身时,便看到了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的身形挺拔,却一脸冷笑,煞气逼人,女的则衣着、装扮艳丽,人更是漂亮的不像话。
加上他们两个,可不就凑成了五人?就是他们五个了,这案子破了!伍阔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大喜。
向一位拿蹑云鹫哨的手下打了眼色,伍阔故作疑惑之色,向步野那边道:“你们二位是?”
步野之前在地底潜的并不深,完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从轮回珠的映世境清楚地看到众人的表现。像这种事,孔庸等人没经验,他却是行家里手,早已判断出躲不过去,而一回到芋头城后他们的谎言不揭自破,只得自行上来。
步野并没有回答伍阔的话,对他来说,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是配合还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