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越来越多人醒了过来,天还没亮,就变得闹哄哄的。
事实上,在这样的晚上,他们根本没有人能睡踏实,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将他们惊醒。
罗秀正在帮着一个村里的老太做饭,她手脚麻利,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那老太在帮她,大多数活都让她干了。
生儿则乖乖地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布袋上,看着他娘亲忙碌。他们母子俩逃出来的太匆忙,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出来,包括灶具、食物,这才只能吃“大锅饭”。
也幸亏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要吃大锅饭,不然的话,以罗秀的情况,恐怕还要惹出一些事来。
忙碌中,老太忽地叹了一口气,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面庞流下,道:“阿秀,也不知道咱们村造了什么孽,竟然遭这么大的难。这一回,只怕咱们都要死在这东邙山里了……”
罗秀手上的动作不由慢了,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就在昨天,王婶的儿子被邙山贼给杀了,老爷子更是邙山贼冲进村子的第一天就死了……
“婶子,我不怕死,但是我不能眼看着生儿还这么小就……”沉默半晌,罗秀才道。
王婶抬起头来,慈祥地看向了一旁的生儿,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容:“生儿这孩子懂事,我要是有这么个孙子就好了。”
旁边的生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带着困意喊道:“娘,我饿了。”
“嗯,一会粥就做好了。”挑了挑灶台下噼啪作响的柴火,罗秀道。
便在这时,王婶忽地向罗秀凑近了些,低声语重心长地道:“阿秀,现在村子里最有可能逃生的就只有阿野了。虽然老婆子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但是,就看他现在还没走,就知道他对村子还是念旧情的。你和他是邻居,关系肯定要比别人好,就算为了生儿,你也得拉下脸来,求他带你们母子逃走。”
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罗秀一怔,把散落的头拢向了耳边,好一会之后才苦笑喃喃道:“我只求他能把生儿带走。”
王婶看出罗秀已萌死志,不由惊道:“傻妮子,如果你死了,谁来拉扯生儿?就算生儿能逃过眼前一劫,还有谁来疼他?”
罗秀眼圈忽地红了,泪水已是在眼中打转。不过,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抬袖擦去了泪水,又麻利地干起活来。
她倒是想求步野,但是步野根本不给她机会。
此时此刻,村中大多数人都和王婶一样,知道八成是难以逃过一劫了。那些个想的深的,甚至能猜出那什么星座要诀八成和已经失踪的梁雄、杜三晦有关,既然那两个人已经走了,他们就更加不可能有解决办法。
只有死路一条了,逃不动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无异于等死,还有些力气的则在筹划着什么时候离开大部队,虽然一个人在东邙山的深山里活下来的机会同样渺茫,但总胜过马上死。
营地靠上的一个角落里,昏暗中,柴仁低声向他的儿子柴望明吩咐道:“等吃过饭,你带着你娘、媳妇、儿子跟着大伙一起走,但一定要走在前边。一看情况不对,就别管了,直接往山里逃。”
“那你呢?”
柴仁脸上浮起老奸巨滑的笑:“我当然和你们一起,不过,现在我得去把步野稳住。现在杜三晦那个老王八蛋和梁雄全跑了,也只有步野能为咱们争取时间了。”
“他肯听?”
“不听也得听,谁让他强出头,现在村防队就他顶梁了。”柴仁冷笑道。
终于,天渐渐亮了起来,那些昨天累了一天的青壮开始吃饭。等他们吃过之后,才能轮到女人、孩子。不过生儿起的早,早已偷偷喝了一碗米粥。
所有人都是食不知味,整个营地人心浮动,随时都会散掉。
步野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成了防务的一把手,他胡乱吃了些东西,便找来了村防队仅余的两位成员。
一个叫高群,三十多岁,一个叫陈青岩,才刚二十出头。他们两个能活到现在,便说明了他们有一定实力。事实也正是如此,真正的搏杀场才是检验一个人战斗力最佳方式,他们俩的实战能力都是颇强的。
步野完全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步野的叫法称呼这两人:“高大哥,今天你负责杜叔昨天的活,带几个人在前面开道。岩子,你带着剩下的人和我在后面拖住邙山贼。”
像东邙村人这种山民,骨子里有的是血性,高群和陈青岩俱是干脆应道:“好!”
不过,说完之后俩人便面现犹疑,最后还是由高群低声道:“小野,你觉得,咱们真能撑过今天?”
“撑不过又能如何?”步野反问道。
三人对望,沉默了一会,高群和陈青岩的战意便疯狂燃烧起来。
是啊,撑不过又如何?还能扔下村民甚至自己的亲人独自逃走?!
唯死而已!
撑不过,那就战死!
但是,就算死,也不能让邙山贼那么轻易得手。
高群和陈青岩大步走了,进入营地深处后,他们开始召集人手,分派任务。
这时候天已经放亮,营地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吃过了饭。
柴家一家人吃过饭,柴仁看向柴望明,待柴望明点头示意,这个老头子这才站直了身体,向着营地另一端的步野那边走去。
一路上,他“心情沉重”地和所有人打着招呼,越是接近步野那道,面色也越是凝重。
终于,他他离步野已经很近了,便主动开了口。
“步野。”柴仁低声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步野转过头来,看向柴仁。
柴仁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道:“现在这情况你也都看到了,全村人只能靠你了。”
步野不由轻笑:“我可担待不起。”
“唉……我们都看错你了。”柴仁看了步野一眼,像个宽厚长辈一样道,“那天你杀了杨远达,所有人都以为你中了邪……”
步野哪有心思听柴仁叙叨,他可不相信这个老家伙突然转了性。
而后一边哼哈随口应答着,他完全是站在柴仁的角度思考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很快就明白了柴仁的打算。这是要拿言语拴住他,怕他自己逃走。
想到这里,步野思路便更清晰,立时猜出来,只怕这柴仁不仅想拴住他,还想借他拖住邙山贼之机,带着家小逃跑!
步野也不管猜没猜对了,现在的他可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柴老你放心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会抛弃村民逃走的。”
“我就知道!柴叔果然没有看错你。”
“柴叔过奖了,现在村子大难当头,全村人本就应当齐心协力,所有人都在出力,又不是我一个。”
“对对对。”柴仁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大喜过望,并早已骂了起来,蠢才,随便夸你两句你就上套。
便在这时,步野笑了笑,然后道:“现如今村里威望最高的就是柴叔你了,今天起程后,还得靠柴叔多多帮衬才是。尤其是那些留下来殿后的村中青壮,恐怕还没开打就要腿软,也只有柴叔在场才能为他们鼓劲了。”
嗯?!
柴仁完全愣了,正要说话,但是步野却已经不给他机会了,步野看向营地,高声道:“岩子,过来!”
“来了。”陈青岩应了一声便跑了过来。
陈青岩还在半道上,步野便道:“现在人心浮动,你和柴叔一起镇镇场面。对了,回头邙山贼追上来的时候,柴叔也一定要在场,全靠他为咱们提升士气呢。”
陈青岩不由一怔,说实话,他也不喜欢柴仁,是真不明白步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便在这时,陈青岩看到步野朝他挤了挤眼,一时间虽没明白啥意思,却还是答应下来:“那好!就全靠柴叔了。”“记着,咱们这些殿后的人与邙山贼交战时,柴叔也一定要在场。”
“好!”陈青岩大声应道。
“不是,步野……”
柴仁才刚开口,步野已是大步向山坡下走去,并摆了下手一本正经地道:“邙山贼也开始行动了,我离近点看看。”
柴仁彻底傻眼……
“走吧,柴叔。”陈青岩催促道。
半小个时后,由高群带着几个村中青壮在前方开路,东邙山的村民们再次出。
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出了,谁也没信心步野等人可以挡住邙山贼。
陈青岩已经彻底明白过来步野的意思,强拽着面如死灰的柴仁站在负责殿后的那些人的前沿……
柴仁显然没起到一点鼓舞士气的作用,他那打颤的腿肚子甚至看得人心烦。
殿后的村中青壮心全悬着,只有看到更前方那个人的背影时,内心才会安定一些。
步野。
好多人都有些恍惚,因为他们到此时都还无法相信,才短短几天时间,步野成了东邙村唯一的顶梁柱。
他没有洪仲威高大,没有梁雄壮实,没有杨远达煞气逼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独自一人站在了最前方,那种可靠的感觉竟是一点都不输出洪仲威!
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今天还能守住吗?
疑惑中,他们所有人都看到,山下的邙山贼动了,向他们追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