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德景等人在忘忧祠中静待好戏的同时,陈到却在城中另一处潜伏。他身上有着刘德景亲口嘱咐的一道任务,虽说不一定需要执行,但却也是一种保险。
此时天色已黑,禁足令早已开始。
在曹操受伤休息的这段时间里,曹破石依照左慈的建议放出话去,说曹操重伤在床难愈,很有可能会辞官回家。虽说只是谣言,但架不住传讹的人众多,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使得原本就躁动不安的人们,竟一下就信了。通过一晚观望之后,不少早就逼疯了的人,再无顾忌,纷纷跑了出来。
果然如左慈所料,不过仅仅两日之后,曹操便拖着受伤的身体,迫不及待地率领属下们开始了严格的清扫任务。
一行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之中,气氛肃然紧张。尤其是曹操,更是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表情。不过只是堪堪受伤休息了两日而已,这原本才被严整得稍微看得过去一些的纪律,竟然这么快就被堂而皇之地毁成了这样,这叫他这管事者脸上如何挂得住?加上前一日的太学遇袭事件,因此即便夏侯渊在一旁相劝,他依旧牛脾气一出,谁也拉不住。
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漆黑宁静的夜里,声势颇大。那些原本出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们,见到这般阵势,纷纷吓了一跳,匆忙躲避却也来不及,五色棒起,打的四处哀声一片。
陈到按照刘德景的吩咐,远远跟在队伍旁。看着曹操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执法,不禁暗暗咋舌。这粗暴的北部尉,他也曾有过耳闻,今天这一见,却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不知德景兄说的那人到底是谁?若是已经被揍得不成人形了,那这任务到底是做还是不做?”看着曹操一行人,陈到暗忖道。
刘德景之前悄悄给他安排的任务,便是跟随曹操一行人,言明必有人会和他起冲突。之后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把这冲突引向忘忧祠即可。三大名苑相隔本就不远,且同属北市区,如果机会合适,做法得当,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眼见目标人物迟迟不出现,陈到也是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而这个时候,一群人的出现,让他不禁眼睛一亮。
不远处,出现了一群人,看规模,大约有二三十人,仅凭这人数便可知这群人背景不俗。毕竟要想在北市区横着走,没点资本,谁敢呢?这二三十人,和普通侍从不同,均是体格精壮的劲装家丁。一个胖硕的华服中年男子在人群簇拥之中,脸上傲气十足。小眼睛之中淫光频现,只看一眼便知他脑子里尽是些什么龌龊的玩意儿。
这男子,自然便是曹破石最近走动颇多的对象,蹇图。
蹇图的目的地,自然是游凤楼。他色心虽大,但胆子却是极小。虽说贵为中常侍蹇硕的叔父,但这几日却依旧被曹操吓得是压根不敢出门。若不是曹破石一再怂恿,左慈又有详尽安排,即便他再怎么饥渴难耐也还是不会这么着急的跑出来。
自打得到消息曹操今夜要带队离开北部尉府后,为了让蹇图出来,曹破石可谓是下足了功夫,不仅亲自上门游说,而且还将自己的近卫队高手派遣在一旁护随,为的就是给他壮胆。在各种诱惑壮胆之下,蹇图也终于下定决心跑了出来。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见鬼了,他才走了一半路,还没来得及寻开心,便迎面被曹操一队人马给撞上了。
见到曹操的队伍,蹇图瞬间脸色惨白。还未动手便已是两腿不停地哆嗦,头几欲埋进胸口,话也说不出一句。他身旁的一名精瘦男子见状,阴险的一笑,故作惊讶地说道:“大人,我们这方才出门不久便被这曹操撞上,看来对方是有意而为啊。”
“这,这我该如何是好?”听了精瘦男子的话,蹇图本就惨白的脸上顿时虚汗尽出,三伏天里竟也隐隐看到丝丝白烟,一副哭腔道。
“大人放心,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小的方才被侯爷派来伴随左右。”精瘦男子见状淡淡一笑,说道,“大人尽可大胆与他争论,我们这里的人均非普通高手,而是侯爷精心培养的死士,那曹操若真敢动手,只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精瘦男子如此一说,蹇图目光微微变了变,明显感觉情绪平复了不少,那惨白的脸颊也有了一丝血色。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帮凶神恶煞的死士,吞了口口水,终于硬撑着胆子将头仰了起来。
陈到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但见那蹇图态度的变化,嘴角一撩,看来果然如刘德景所说,这里少不了一场好戏要开演了。
而另一边,忘忧祠中。
早期的表演早已结束,此时中心广场之中已经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祭台,黄纸金符七彩幡装点其上,伴着玄音阵阵,数名身着黄袍长褂之人,手执各种法器陆续出现。在他们身后,又有十几名窈窕身影接连出现,顿时吸引住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袅袅亭亭春柳动,娇娇滴滴芙蓉开,月貌玉颜何曾见,竟是仙子入凡来。
女子们的出现,顿生仙霞光晕,一片春意满盈,风景无限好。此时的众人,即便是心中再有怒意,也不禁被吸引去了目光,直觉得心情变好了几分。
除了刘德景他们之外,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冲着这些女子而来。虽然有着中元祭的噱头,但是谁都心知肚明,今天最大的焦点便是所有仙子皆会现身。这些平日里光是一睹容颜就必须花费重金的女子齐聚一堂,争芳斗艳,光是想想就让他们心痒难耐。
因此,当女子们出现之后,立马便有人颤抖着失声叫道:“忘……忘忧十三仙子出来了!!”立时引起欢声雷动。这场面,直追明星巨擘的出演,若不是身在青楼,还以为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呢。
这些女子如踏水而行,步步脚下百花生,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各是风情万种。且不说那撩人心魂的容姿,只是双双明眸均似秋水含情,游动在众人身上,轻轻一掠,便引得一片狼嚎之声。
刘德景早已见识过妙尘子那般绝色,虽然眼前的女子们也算得上是惊艳绝人了,不过比起妙尘子还差了一大个级别。再加上她们身上多了几分“妖”气,倒不如妙尘子那般灵动空灵,因此他看在眼里,心中倒是毫无半点波澜。反而此时身边的任昂左手微微一紧,他好奇地转过头去,只见前者目光如炬,强行控制着气势,但那双凝视的双眼明显是看到了什么。
顺着任昂的眼神看去,刘德景同样心中一凛,眉头微微一皱。
忘忧十三仙子,就如同妙欲斋的十二尘子一般,拥有着无比的盛名。其中仙子每三名归属于一栋环楼,而最重要的那一座六角楼,则只有一人主持。这一位,在众莺莺燕燕的环绕之中,缓步出现在现场。那妖娆的身姿,熟悉的举动,甚至于骚到了骨子里的柔媚风情,即便是化成了灰刘德景也忘不了,不正是幻香散人又是谁!?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幻香散人缓步走到祭台之上,秀目点水一般扫过了全场。当她看到刘德景时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面色却是没有丝毫波动,狐眼一弯,银铃之声响起:“今日乃我忘忧祠中元大祭,承蒙各位捧场,若离不胜感激。今日宾客众多,难免有些纷争,愿各位开心的,不开心的,寻开心的,找不开心的,都多多克制几分,嘴上更要管严一些,否则,即便若离柔弱,也无法视而不见哦~~”
说到这里,幻香散人若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瞟了一眼刘德景,眼神中警告意味甚浓。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场内群情激奋,呼喊声不停,倒真让人不由得觉得如果要找茬,或许真会被群起而攻之。
“看来之前一战,你真是被她深深地记恨在心了啊。”任昂看着幻香散人若离,面色不改地微微调侃道。
刘德景双手一摊,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明明那女子最大的敌人就在他身边,却未认出来,一言一语地和他这个小毛孩子较个什么劲呢?
一片叫喝声中,幻香散人若离满意地微微一笑,继续道:“既如此,中元大祭马上开始。若离还有要务,就无法陪伴各位了,索性众姐妹们还会留在此处,定不会让大家失望。若是诸位有缘能去‘堂’,若离必会亲迎相叙。”说完,幻香散人若离蛇妖一扭,身形就在众目睽睽之中轻盈离去,留下一片不舍的叹息。
“任大哥,这幻香散人……是在给你宣战啊。”刘德景眼睛眨巴了一下,调笑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话怎么都是在冲你说的呢?”任昂淡淡一笑,“不过也正如她所说,我们此间事了,总会和她碰上,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藏经楼一役之后,我想你已经是她必杀名单里的第一位了。”
刘德景想到这里,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幻香散人离开之后,十二名仙子便纷纷排开,围着祭台而坐。在她们入座之后,一旁的乐师立刻奏起了音乐,穿着奇装异服的角色也纷纷入台,整座祭祀庆典由此展开。
忘忧祠的中元大祭,和平常百姓家中有很大的不同。光是流程便分为邀舞、赞天地,焚火、诵经以及最后的安万灵五个部分。其中邀舞便是一些人穿着奇怪的服装,类似于跳大神一般在广场之中窜来窜去,这个阶段据说是为了表示对仙神的敬意。
第二部分赞天地,则是一些文人所写的称赞天地的诗词歌赋,至于意义和跳大神估计也差不多。第三项和普通百姓家中其实并无二致,都是烧纸钱,焚七彩幡等等。仪式进行到焚火之前,虽说算不上无聊,但是对于各有心思的人而言,倒的确是有些难熬。
而当焚火流程开始了不久,忘忧祠大门处人影一闪,刘德景和任昂转头看去,嘴角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看来,好戏终于该上演了。”看见陈到笑着高举右手的模样,刘德景咧嘴一笑。
焚火与诵经,本就是几乎同时进行。当巨大的火鼎立在台上,燃起熊熊烈焰之时,十几名身着黄色长袍,头戴间条飘翎冠的男子走到台上,手中均持符仗着木剑,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阵玄音响起,使得气氛微妙地一变。
当其他人为了这奇妙的画面而惊讶的时候,突然听着一阵大喝之声响起:“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尔等公然行黄老邪说祭典,到底是何意?!”
这一声大喝,气息浑厚,义正辞严,仅闻其声便顿觉一股英雄气概,让人不禁叹服。众人依言看去,只见一人,身穿青罗长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刚毅,天生豪杰英雄之气,不正是卢植又是谁?!
当场的一名管事眼睛一眯,早对卢植有所警惕,第一时间走过去,笑道:“卢博士你这话太重,吓到小人了。黄老之词乃是朝中禁忌,我们忘忧祠不过只是区区一介商家,哪儿敢干出这种事?”
“不敢?哼,那你说说,他们念的是什么?!”卢植浓眉一挺,质问道。
“只不过是先秦诸子百家的一些祭祀文而已,不知来路,更不足一提。”管事随口说道。
“好个诸子百家的祭祀文。”卢植冷笑了一声,随即口中朗朗高颂,所说之言竟然与那些含糊不清的黄袍人分毫不差,顿时让其他人好奇起来。
“管事的,我刚才念的,可对?”卢植颂完一段,冷目瞪着管事人问道。
“这……这个……恕小人耳拙。”
“好个耳拙!尔等明明瞒着众人吟诵的乃是黄老邪经之一的‘下欲淡心经’,虽然的确传世不算普遍,但尔等之人几可倒背如流,却竟然敢说不知来路?!黄袍八卦服,间纹飘翎冠,好个‘精巧’的搭配,好一段隐晦的经文。尔等当真是觉得天下人都是傻子,专供尔等耍弄之用吗?!如果我现在没有站出来,在场所有人均会落个参与黄老邪会的罪名,尔等倒是好算计!!”
卢植一声厉喝,顿时听得在场诸人无不心惊。
道家学说,虽然曾经成为朝中第一学说,然而时过境迁,在现在的朝堂之中,黄老之说已经成为了禁语。前几年渤海王刘悝叛逆一案,其由头就是刘悝在家中私藏黄老书籍,并且供奉黄老圣人,欲复辟前汉制度。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但是朝中对此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在场诸人非富即贵,九成都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听说这场集会会被强行冠上黄老邪会的名头,原本的还轻松愉悦的心情顿时如一块巨石碾压,沉重不已。若是其他人这么说,或许他们还有一丝侥幸心理。但是卢植学识渊博,早是世人皆知,他口中说出这话,自有者别人无可辩驳的分量。
管事之人被卢植这一顿训斥,脸上是一阵色变。他们之前做了许多预案,却没想到卢植竟然会从经文上发难。
“下欲淡心经”本就是道家一偏门的经典,传世不广。就连太平道中也仅有少部分人知道,更别提诵读了。而卢植不但知道此经,更背诵了出来,一下将这顶邪会的帽子扣了下来,纵使是他也觉得无处反驳,只得一咬牙,反喝道:
“卢植,你休要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