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诗词?”华疏放下茶杯,安静地望着华容问道。她仍两眼直直地望着那幅字,眼中无限的欢喜。
“喜欢。”华容答道。更确切地说她喜欢那些让她为之一动的诗词,心灵的契合。
“最喜欢哪一首?”华容饶有兴趣地问她。很久了,他没有如此放松地谈论这些话题。
哪一首?华容思索着,她喜欢很多首,若是选择一首最喜欢的,那么就是李商隐的《锦瑟》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华容慢慢地念着,华疏快速地在宣纸上书写。当她念完最后一个字,华疏也放下了笔。
她伏在华疏的肩上,望着这一幅生花妙笔出神。
“怎么了?”
华容直起腰,叹道:“爹爹,您的字真好!我如果是娘,就凭您这一手好字也会喜欢你。”
华容说的是真话,她向来佩服字好的人,尤其华疏写的全是繁体字。
华疏听到她的话脸色却有些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多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负了宁儿。”
他的眼睛黯淡无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十年的时间,就这么过了。他的妻子,也随着这时间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爹爹,您,爱过母亲吗?”望着眼前的华疏,华容不愿意怀疑他。可是,她想亲耳听他说。
华疏望着她,笑容带着些苦涩:“容儿,你知道吗?我也多次问自己,我爱你母亲吗?我爱她,我当然爱她!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呢?可是,一旦拥有了爱情,就会想拥有别的。金钱,权利。那个时候,爱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爱的时候是真爱,以为不爱的时候,真的也就不在乎了。只是多年后,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会梦到你母亲。可那个时候,她早已离开我了。”
华疏慢慢地说着,像是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华容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感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又望了望这两行诗,也有些怅惘了。
“在想什么呢?”见她若有所思,华疏忍不住笑了:“小丫头也有心事了。”
华容脸一红,连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否认三连逗得华疏乐了,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容儿,你母亲不在了,万事有爹爹给你做主。即使,即使以后的路很难走,爹爹也会保护好你。”
华容听他的语气有些不对,为什么以后的路很难走?现在不是已经在康庄大道了吗?
难道今日进宫的情况并不乐观?
华容忽又想到叶东篱已经两次去绛珠轩找她了,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因而赶紧问道:“爹爹,您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皇上为难你了?”
“没什么,他斥责了我。”
“是因为户部亏空的事?那并不是您的问题,是尚书府的问题,不该牵连我们啊。”华容追问道。
华疏摇头:“是爹爹自己的问题。皇上从六公主处得知爹爹当年并没有征求你娘的同意就娶了你姨娘。怪罪爹爹见异思迁,停妻再娶。”
华疏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像是诉说别人的事。
自从华容回府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的心情也从惊讶到恐慌,再到平淡,如今已经一潭死水一般了。
“我们的家事与他们何干?”华容小声说道。
虽然她最初听到容宁同华疏的故事时,心中是看不起华疏,早已将他归到渣男的行列。可是现在见他自嘲自讽的模样,又有些同情他了。
真是个墙头草!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母亲,皇上怪罪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与六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又从何而知?”
华容不明白怎么又冒出来个六公主。心中暗暗祈祷华疏可千万把六公主与自己联想到一起,要知道,自己这次可绝对是清白的。
“怎么,你不认识六公主?”华疏也疑道。
华容摇头:“女儿不认识她。从进京到现在,认识的不外乎也就那几个人,都和爹爹交代清楚了。”
为了让华疏更清楚些,华容更是一个个数了出来:“苏易南,江牡丹,江桦,冀清阳,冀清歌,徐俊。还有、越北。”
华容是真的没有隐瞒,所以她自己也纳闷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六公主会知道她的“家丑”,还看似为她打抱不平。
华疏又想了想,方说道:“那有可能是四公主他们无意中提到的。”
也只能这个可能了。
“不过我听说四公主的母妃并不受宠,她自己在宫内都如履薄冰,又怎么会去向六公主嚼舌根呢?”
“皇宫就是一潭深水,各方势利复杂,我们不要掺和其中。”华疏告诫华容。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之所以能明哲保身到现在,也正是一贯奉行不站队。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局面似乎已经被打破了。
“爹爹放心,女儿会离得远远的。”华容从他的眼神中能体会到他的顾虑,还是做个富贵闲人吧。
“记得就好。明日我们要前往晋城了,让伺候你的丫鬟们好好准备一下。此去一行艰苦非常,你可受得住?”
华疏有些担心,具体担心什么,他说不出来。只觉得晋城一行关系到华家的未来。
或衣锦还京。或,一去不回。
华容忙道:“爹爹不用担心,我受得住。姨娘他们去吗?”
华疏略一沉思,说道:“这次路途遥远,且皇命在身,不是游山玩水。思纤就留在府中照料扬儿和宜儿吧。柔柔会同我们前去,她说也想为灾民尽一份心。”
“她去是最好的,也能为她何家积点福,说不准皇上会从轻处置她祖父。”
华容的话却让华疏苦笑了一声,他摇摇头道:“如果他能顺利的辞官回归故里,那就已经是黄恩浩荡了。”
“爹爹何出此言?皇上会罢了他的官吗?”华容问道。
“皇上已经罢了他的户部尚书一职。”华疏叹了口气。
“那户部尚书如此重要的职位就此悬空?”
“还没告诉你,爹爹如今已经不是左相了,皇上指派我做户部尚书了。”华疏故作轻松的话,让气氛凝重了起来。
“为什么?”
华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方缓缓说出:“为了爹爹做下的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