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倾诉心事,尹剑第一个想起美人师傅,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个孩子,没什么好遮掩的。
玄武居仿佛具有神秘的魔力,尹剑一进门心情就放松下来,与方樱那些复杂而羞于启齿的关系,也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水仙姑听他说完心事,微微一笑:“既然对方用不同的身份接触你,你也用不同的身份对待她,只要心安理得,便无所谓真假。”
“可是……”人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虚伪?
“徒儿,你能确定网络上的你,一定比现实中的你更真实?抑或说此刻在五行村中的你,跟文明世界里那具沉睡的肉身相比,哪个更真实?”
尹剑陷入沉思。
水仙姑继续说:“还记得当初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吗?我教你‘分神化念’,你问我修真修到最后,岂不成了多重人格,你还记得为师是怎么回答的?”
尹剑当然记得。
一花一世界,三藐三菩提。分出多少个念头,其实就等于多少重人格,修真的至高境界是用念头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世界,一花一草一砖一瓦全部由念头构成,它不存在于现实当中,纯粹是精神上的国度,那样的世界,需要多少念头来构造?
那样的世界,当然也有亿万居民,以及更多的飞禽走兽,这些形形色色的生命,个性命运各不相同,该用多少念头编织他们的一生?若说念头是人格的缩影,仙人少说也有亿万重人格。
传说中的神仙都有亿万化身,人格各不相同,其实那都是念头的产物。
如果自己连区区网上网下双重人生都搞不定,还谈什么修真?
“有些事看不开,是因为太在乎了,事实上只要你别存心伤害别人,将来即便对方不能理解,至少你可以问心无愧。”水仙姑给他出了一道难题,“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你的朋友坦白交代,结束这段双重交往;要么维持现状,让时间来决定,你们的缘分走向何方。”
选择第一种,有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但尹剑舍不得失去樱桃小子,尽管她只存在于网上,却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选择第二种,看似逃避现实,却更符合他的本心,前提是必须承认自己的弱点……
他垂下头去,长长叹了口气:“原来,我不象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直,骨子里还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人……”
舍不得,其实就是一个贪字。
在水仙姑看来,尹剑的苦恼很可笑。
师徒俩的境界不一样,站在云端的巨人,看到蚂蚁为绕过一条小水沟而烦恼,同样会觉得好笑;而当蚂蚁变成巨人,他也会为自己从前的烦恼笑。
“一切由时间来决定,因为时间越久,修行越深,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变了。”水仙姑悠悠道,“有缘的自会留下与你相伴,无缘的分道扬镳各安天命,你看不开,是你修行不够,她若看不开,白白错过一场仙缘,是她没有福分,有什么好纠结的?”
方樱的确拥有美貌、财富和了不起的家世,可这些东西在修真者眼中一文不值,与长生相比,红尘中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水仙姑的境界已经越人生三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尹剑却还没有越,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考验朋友,因为他还把自己定位为人,而非“仙”。
仙来自于人,却不等于人,正如人是猴子变得,却没有谁把猴子当同类。不管尹剑承不承认,这就是现实。
尽管无法完全接受水仙姑的观点,经过她的开导,尹剑还是有所领悟,心里舒服多了。
走出玄武居,风雪拂面,微微寒意令他精神一振,连日来笼罩心头的阴云终于消散。忽然想起斩风剑胎差不多该出炉了,于是转身走向白虎居。
剑胎经过一百零八天烧炼,呈现出本源的色泽,如同一汪凝固的秘银,卖相比无影剑亮丽得多,约莫两尺长,巴掌宽,剑体呈韭菜形,剑刃雪亮,触手森寒,仿佛真得连风也能斩断!
尹剑拿出《法阵图册》,撕下几页鱼雁笺,开始进行铸剑的最后一个步骤,铭刻法阵。基础法阵要用到三个,白虎阵防锈,勾陈阵加固,玄武阵给飞剑凝聚煞气;还有一个二元天罡法阵,既可以使斩风剑变得更加锋利,也是将来齐集五行飞剑以后组合五行二元剑阵的关键。
这一流程名为“纹刻”,其实并非真正用刻刀在飞剑上面画法阵,操作过程全部通过念头来完成。斩风剑出炉以后,尹剑就在剑灵当中打入一丝元神,使得斩风剑与自身念头建立联系,收藏在鱼雁笺中的法阵同样是他以念头为笔墨绘制的产物,因此移植到斩风剑上面以后很容易落地扎根。
至此,四品斩风飞剑就算完成了。尹剑持剑在手,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喜悦,这是铸剑师才能体会到的成就感。
斩风剑在空气中静止片刻,剑刃上头便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露珠,五行金生水,斩风剑能够自动吸附空气中的水汽,转化为一层沁凉的霜露,同时也是煞气的载体。尹剑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这是斩风剑自身凝结的煞气释放出来,刺激生理本能做出危险预警——也就是修真者非常看重的“心血来潮”。
只有准确的预感危机,才有可能趋利避害。
斩风剑五行属金,西方庚辛金主掌刑杀,这种乎天然的杀气是不分敌我的,连尹剑这个主人也会对它的锋利感到恐惧。
杀气没有实质,而当杀气达到极致,凝为煞气,才便会产生质变。
斩风剑表面那一层看似露珠的液体,温度之所以远低于环境,就是因为里面凝结了煞气。煞气,总是伴随着寒霜秋露,一口挂着霜露而未曾生锈的剑,哪怕看上去破破烂烂很不起眼,却是世间第一流的凶器!
斩风剑再怎么锋利也只能切开有形之物,然而剑刃上凝结的煞气却可以直接攻击精神,切开念头,刺伤元神!
杀气只能让人感到不安,煞气却可以拿来杀人!
金真人道:“上古神话传说中多有关于妖刀魔剑的描述,这些凶器仿佛带有诅咒,总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哪怕没有被它们砍伤,只是摸了一下,或者远远看上一眼,也会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所谓“诅咒”,很多时候就是煞气在作祟。”
煞气融入念头,便可脱离剑身,隔空放射,杀人于无形。
刺客替主人报仇,以宝剑刺中仇家外衣,却未曾触及肌肤。仇家毫无伤,归家后却患病不起,三日后吐血身亡,这是煞气入体的恶果,故有“击衣殷血”的故事流传至今。
金真人手持斩风剑端详半晌,叹道:“斩风剑乃是大凶之剑,只用一丝元神还不足以完成认主仪式,还要以血液为媒介与剑灵建立精神感应,持有者必须兼备血气、正气与侠气才能驾驭此剑,倘若有一天丧失了上述三气,便会被煞气扭曲心智性情大变,走上滥杀无辜的修罗之路,拿起这口凶剑之前,徒儿你可要考虑清楚,免得将来追悔莫及。”
尹剑接过斩风剑沉思半晌,旋即淡然一笑,毅然刺破中指滴血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