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彦回到王府,便进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直到午饭时分,也不见他出来。
玉娉婷又气又无奈,也不知道耶律彦在书房里闷了半天,究竟是在做什么,几次想要去看看都被关氏阻拦了下来。
玉娉婷气道:“在我面前,为别的女人伤心,竟是一点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么”
“那丫头刚刚离世,殿下伤心在所难免。何况殿下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和娘娘太过接近,以免过给娘娘病气,娘娘如今怀了身孕,腹中胎儿可是比什么都金贵,万万不可有一点闪失。”
玉娉婷气道:“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个野丫头糟践自己的身子他如今可是国之储君,身体可不是自个一个人的。”
“娘娘不可操之过急,等殿下心情稍稍平复了,再去关心比较合适。娘娘和殿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玉娉婷哼了一声,“不管他了,开饭。”
张拢眼看着玉娉婷已经去了花厅里用饭,饭菜的香味从暖阁里飘了出来,而书房的门依旧紧闭。
这几日耶律彦病中进食极少,今天刚刚身体有了起色,却从早上到现在都水米未进,张拢不禁担忧起耶律彦的身体,正欲壮着胆子想去劝一劝,只见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耶律彦面容依旧苍白憔悴,神色疲倦不堪,招手叫张拢进去。
张拢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不敢近前,只跨入门槛里三步的距离。
耶律彦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画像递给他,哑声道:“去找个几个画师,照着画像临摹,沿着怨江大小城镇贴上悬赏告示,找到夫人者,重赏千金。”
张拢双手接过慕容雪的画像,看着画上那栩栩如生的眉目,心里难受不已,低声道:“殿下大病初愈,要多顾惜身体。”
耶律彦道:“便是山野村落,也不可落下,皆要发送画像。”
“是,小人这就去办。”张拢手捧画像出了隐涛阁,心里无限感伤唏嘘,他没想到耶律彦如此执着重情,时到今日仍旧不肯放弃,还抱着希望。
这画像,竟如慕容雪真容一模一样,连那飞扬的神采,晶莹的妙目都画的分毫不差。
他应该是将她一颦一笑都铭刻在心里,才能画得出如此的神韵。
想到此,张拢越发的难过。
丁香存了去要回定钱的心思,耶律彦一走,她便迫不及待出了别院,以免夜长梦多,神威镖局赖账。
她出身贫寒,自小被家人卖给慕容麟做丫鬟,一千两银子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豁出命去也得要回来的一笔巨款。
刚走出别院不远,迎面一人一骑奔驰而来,她眯起眼眸一看,马上之人竟是许泽。
许泽见到丁香,猛地一勒缰绳,从马上飞身而下,阔步走到她跟前,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她的胳臂便问:“你家小姐,当真是”他今日才刚刚得到消息,立刻便奔了过来。
丁香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许泽一脸难以置信的痛色,紧紧地咬着牙,腮边的肌肉隐隐跳动,双目赤红。
丁香不忍看他的表情。
许泽使劲地捏着她的胳臂,颤声道:“我不信。王爷没有去找她么”
丁香抹了一把眼泪,道:“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消息。”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许泽摇了摇头,仿佛眼前的这一幕是个噩梦,想要从梦里醒过来。
“我去找她。”他翻身上马,掉头便走。
丁香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好的许公子,可惜与小姐有缘无分。她走到大街上,叫了一顶轿子,径直到了沉水街的神威镖局,找到沈威。
“沈镖头,前些日子我来过一次,沈镖头还记得吧。”
沈威含笑道:“自然记得丁香姑娘。”
“我是来取消那趟镖的,请沈镖头退回那一千两定钱。”
沈威神色一怔,“丁香姑娘此话怎讲昨日已经有人将货送到了岩门楼下,我手下的镖师已经护送东西上了路。”
丁香也是一愣,当即道:“不可能,我家主人要护送回苏州的东西还在家里,怎么可能有人送货给沈镖头。”
沈威不悦道:“丁香姑娘,我神威镖局在这沉水街上开了三十二年,靠得就是信誉两个字,从未有过昧人钱财的事情,更不会为了一千两银子而砸掉我三十二年的好名声。”
丁香难以置信地问:“那送货的人是谁”
“是个名叫苏归的少年。”
丁香气道:“我们家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苏归的人。”
沈威也气愤起来,朗声道:“当初可是姑娘亲口与老夫约定,昨日辰时在岩门楼下接货。至于送货之人是谁,姑娘可没说名字,如今倒矢口否认此事,想要扯皮耍赖不成”
丁香根本不信,心道,你才扯皮耍赖。她气呼呼问:“他送的什么东西”
“是个包袱,他说东西贵重,要随镖而走,如今已经上路一天,走的是官道。丁香姑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追上去看看。我神威镖局素来不会撒谎。”
沈威身材高大,相貌威武,这一生气便虎目圆瞪,剑眉倒竖,丁香有点胆怯,心想自己身单力薄,又没有什么身份地位,沈威便是存心要昧掉这一千两银子,自己也没辙,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需得搬个救兵过来才行。
于是她便气哼哼地转身走了,一路上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耶律彦。
但转念一想,当初慕容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告诉耶律彦,莫不是偷偷将耶律彦送她的什么贵重首饰送回老家,让慕容麟变卖
总之,一千两银子送个宫绦回去,打死她也不会信的。
回到别院,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慕容雪来到京城,认识的人,只有许泽和赵真娘的家人。
赵家人就住在慕容麟隔壁,家里的人丁香个个认识,连下人她都想了一遍,没有叫苏归的。
莫非,那苏归是许泽府上的下人
也有可能是锦盒里原本放的不是宫绦,慕容雪已经将东西交给了那个名叫苏归的人,随手将宫绦放在了锦盒里。
但是,她和慕容雪几乎形影不离,慕容雪也几乎没有出过别院,如何将东西交给苏归的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怪异,不可思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威胡扯八道,为了昧钱。
最后,她决定去找一趟许泽,看苏归是否是他府中人,若不是,便请他领着自己去找沈威要钱。许泽原是靖国将军的儿子,晾那沈威也不敢放肆。
打定主意之后,丁香每日都去一趟许家,不料连着三日许泽都不在。
丁香心道,莫非他还在怨江边寻找小姐
转眼离开京城已经七日。慕容雪忐忑不安,类似逃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一次,她终于离开了京城,也离开了耶律彦。
然而,成功的离开,并没有让她心里有很多的喜悦和欢欣,反而空落落的无比怅然伤感,和上一次的离开,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他。她自此一生恐怕再也不会那么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许多回忆反复在脑海里轮回,尤其是她伤了手之后,他的关心体贴和诸多改变。于是,她常常禁不住会想,自己的“死讯”,会不会让他很伤心
沿路她也听到有人议论,当今圣上已经立了储君的消息。她想,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这种巨大的喜悦应该会掩盖到那小小的伤悲。
等他登上皇位,率土之滨皆是王臣,他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会源源不绝,自己不过是他生命的一个过客。他的伤心,大约就是几天而已吧。
“小苏,饿不饿”
商虎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呵呵地递过来一个烧饼。
慕容雪笑着摇摇头,“不饿。多谢商大哥。”
商虎打量着她的身板,摇了摇头,啧啧道:“我说小苏啊,你这饭量可不行啊,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才能长个子,男子汉大丈夫,需像我们这种身材才有男子气概。你这个样子,可像个小姑娘。”
慕容雪笑道:“商大哥说的在理,奈何我这南方人的体格,怎么吃都不长肉。”
沈鹏道:“那就练武健身。”
慕容雪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成,等到了苏州,我也去请个师父教点拳脚功夫。”
沈鹏道:“可不是么,你瞧瞧我们练武之人,那样像你这样怕冷的,一路上你这帽子围巾都没摘过。”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慕容雪将帽子又往下拉了拉,笑嘻嘻道:“沈大哥乃是英雄豪杰,我可比不了。我自幼怕冷,身子弱,我娘把我当姑娘养着,生怕我短命。”
商虎哈哈笑道:“怪不得小苏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眼看天色已晚,便张罗着找了一家客栈。
慕容雪从离了京城便独居一间房,从头到尾将那个包袱紧紧地扛在肩头,众人皆好奇不已,也不知道这一趟镖保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慕容雪进了房间,便将包袱放在床头,然后叫了小二进来,倒了盆热水,洗手洗脸,接着又脱了鞋袜,泡泡脚。
她惬意地舒了口气,突然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请问阁下可是神威镖局的沈鹏镖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慕容雪惊愕地险些将脚盆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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