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兰在和孟茜等人沟通以后,向包飞扬汇报了相关情况。
“据孟助理说,考察团对临港经济开发区调研了解到的情况并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于部长也确实是因为考察中发现新滩对当年八二一事件近乎完全耽误表示出不满。至于为什么这样,孟茜也非常想不明白。”
虽然说孟茜当着于莉琼的面,对临港经济开发区的这些领导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其实私下里早已经被于海兰的小恩小惠给收买了,和于海兰之间打得非常火热。这次于海兰又送孟茜一款高档瑞士女表,很容易就了解到一些隐秘情况。
“孟茜说,他们是当天去新滩以后,向当地人了解情况的时候才知道新滩八二一事件的,然后于部长就开始追问有没有纪念碑,在看到那块简易的甚至说可以说非常简陋的石碑的时候,于部长似乎有些激动,她回到酒店之后,就向孟茜表示华夏不应该忘记那些当年的牺牲者。”
包飞扬点了点头:“那就清楚了,不过孟助理有没有说,于部长对这件事关心的背后,是不是有些特殊的原因?”
孟茜摇了摇头,说道:“孟助理说这个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也倾向于应该有特殊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好的,我知道了。”包飞扬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于主任,上午你有没有其他安排?,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去一趟新滩,实地去看一看。”
包飞扬履任以后,有空的话会经常下去跑一跑,有些东西只有实地看到才会有更加具体的印象。虽然这段时间他经常到外面出差,但是临港经济开发区他也跑了不少地方,也大致跑了个遍。
包飞扬以前也来过新滩,但是比较匆忙,对新滩的历史过去并不是非常了解,这一次于莉琼发飙,也让他也有机会了解到更多有关新滩的事情。
以往包飞扬下来考察的时候,常常轻车简从,不过这一次他跟望港乡的老书记姚根生联系了一下,姚根生虽然从籍贯上看不是望港人,不过他在望港工作了几十年,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望港人。
“一九六九年的时候,我刚刚到部队当兵,那两年确实有学习新滩精神的运动,当时我们连队也参加了垦荒种地,不过是在吕州那边。”姚根生与包飞扬谈起当年的事情,也是一脸缅怀过去的表情。
“一九六九年的八二一台风,我的记忆比较深刻,当时刚刚一个台风过去,很多损失还没有来得及修补,新的台风就来了,而且这次的台风强度更大,据说是达到了十二级,后来还有一种说法认为那一次的台风强度比普通的十二级台风还要大得多,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台风。”
姚根生摇了摇头,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当时我们部队也参加了抗击台风,吕州也有好几个地方淹了,不过没有发生大量人员伤亡的恶性事件。当时我们在部队里,都没有怎么听说过新滩溃堤的消息,后来才零零星星听到一点消息。”
“我复员以后,一直到一九七五年的时候到望港工作,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新滩这个地方我来过不少次,纪念碑这里我每年都要来一趟,以前有个年轻干部看过经常来,就对我说,是不是将这个碑重新修一下,起码有个碑的样子。不过我知道这事比较敏感,没有敢乱来。”
姚根生领包飞扬等人穿过一片棉花田,来到几棵刺槐前,在刺槐树的中间,孤零零地竖着一块非常普通的水泥墓碑,上面刻着“抗台风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字样,旁边还有几列小字,写着“一九六九年八月十六日,台风袭击新滩,驻守这里的解放军某部军人宋海波、陈方明,大学生王安明、李秋萍等同志,为保护国家财产与人民安全光荣牺牲,特立碑纪念!”
墓碑虽然不大,但是周围清理得很干净。
姚根生说道:“当年的台风过去以后不久,原本驻垦的军队换防,前些年农场又转给地方管理,还清楚当年事情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当年有一百多位历史为了抗击台风在这里牺牲,这块碑应该很早就立了,农场每年也会有人过来看一看,祭扫一下,其他的活动就没有了。”
包飞扬点了点头,毕竟已经快三十年过去了,而这三十年又是变化非常大的三十年,因为工业区的发展,这里的农场也即将消失。
包飞扬抬起脚,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土地:“姚书记,这下面还埋着烈士们的遗体吗?”
姚根生想了想道:“听说是有的,应该有一部分遗体送回了家乡,还有一部分遗体根本就没有找到,剩下的都埋在这里,尤其是不少学生的。”
那个年代的情况比较特殊,很多学生的家庭背景复杂,当时未必有条件接回学生的遗体进行安葬。
包飞扬又问道:“那平常有没有这些军人和学生的亲人来这里祭扫?”
姚根生道:“有,但是我听说的并不多。以前还听说有人为了这事情去市里、去军分区上访的,说是国家没有给这些抗台牺牲者一个名分,没有落实烈士政策。”
包飞扬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上百条生命,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保护土地上的百姓,因为抗击台风而牺牲,当地连一个像样的纪念碑都没有,甚至有不少人的遗体就埋在这里,却连一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确实会让人感到寒心。
随后,姚根生又领包飞扬等人走访了农场的一些老人,从他们的口中,又了解到一些更加具体的情况,但是因为时间相隔太长,他们对那个特殊事情的一些事情也说不清楚,而且在那个时期,他们对很多情况也并不了解。
不过,从他们那里,包飞扬倒是知道每年清明节前后,以及八月二十一日左右的时候,都会有一些人来祭扫,其中就有当年的幸存者。
“姚书记,这事还要麻烦你,看看能不能多打听一些情况。”离开新滩的时候,包飞扬诚恳地对姚根生说道:“这事是外商先提出来的,某种程度来说,与当前的招商引资工作有关。”
姚根生摆了摆手:“包主任,我知道,这事我会认真去办的。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在这里建个碑,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还有人在为这件事上访,我怎么做都不合适。包主任你要办这件事,我想很多人都会站出来支持你的。”
于海兰看了姚根生一眼,轻声说道:“姚书记,你也说了,这件事比较敏感。”
于海兰是想提醒包飞扬不要冲动,因为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没有办妥,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很担心包飞扬不小心踏进雷区。
姚根生老脸一红,他也知道这件事比较敏感,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声音,不过他又确实希望新滩的事情能够得到圆满解决:“哎,是啊,这件事确实比较敏感,包主任你还要忙经济开发区建设的大事情,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做吧,我找找人,先将情况弄清楚了,然后再向市里提出申请,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包主任你也能帮我遮挡一二的,对不对?”
“行啦,姚书记你就放心大胆去做,你搜集的材料越多,对我的帮助就越大。”包飞扬摆了摆手,笑道:“至于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现在是外商对这件事有意见,有关部门会重视的。”
姚根生不由和于海兰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哈哈笑道:“说得也对,还是包主任有办法啊!”
回到车上,沉默了许久的于海兰突然说道:“主任,我回头跟于部长、孟助理说一下,让他们直接向市里反应这个问题。”
“于主任,这事你还是不要说了。”包飞扬看着车窗外面,表情认真地说道:“联合化工集团的于部长,很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但也有可能没有关系,说实话,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外人听起来,也会觉得有些心冷,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还要推卸责任,那无疑会给人留下一个没有担当的印象,这样的话,又如何能够让投资商甘愿将巨额的投资放到我们海州呢?”
“可是……”于海兰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没有解决,恐怕还是有原因的。”
包飞扬摆了摆手:“不要担心那么多,这事我会处理的,不过于部长那边的工作你还是要做,你要告诉对方,这件事是有历史原因,但是我们绝不会忘记历史,忘记那些烈士。还有,于部长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你也要想办法弄清楚,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于海兰只好点了点头:“主任你放心,我会弄清楚的。”
包飞扬将于海兰送回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然后坐车直奔海州淮戏院。
有些情况包飞扬并没有跟于海兰和姚根生交待,实际上昨天晚上回去以后,他就打电话向市委书记薛绍华询问了这件事的情况。薛绍华本来就是军官出身,也特地关注过新滩这件事,虽然他没有另外过问,对于姚根生等人不清楚的一些高层隐秘,倒是掌握了不少。
新滩这件事之所以迟迟没有说法,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当年有一位老领导曾经有过一段指示。在指示中,老领导对新滩军垦农场驻军干部在明明知道新滩条件简陋、而大台风即将到来的情况下,却没有组织群众进行人员和财产的转移,而是一味强调坚守的做法非常不满。
当时在思想领域的斗争比较激烈,那位老领导的话也对事情的后续处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那位老领导现在虽然已经退下来了,他大概也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但是他的门生故吏众多,影响还是很大,一些官员顾忌到他们的态度,也刻意淡忘这件事,甚至阻挠事情的处理。
薛绍华建议包飞扬不要出面去推动这件事,是担心他会受到牵连,但是他并不反对包飞扬通过其他方式促成这件事的处理,从个人主观想法上,薛绍华也希望这件过去了快三十年的事情能够得到一个妥善的处理。
包飞扬对于薛绍华的建议却不苟同。姑且不说这件事情很可能关系到台湖联合化工集团在海州地区巨额投资的成败,单单是从道义上来讲,包飞扬也觉得作为临港经济开发区一把手,他有责任给新滩那些当年在抗击八二一台风中牺牲的人一个交代!
淮戏是江北省的传统戏剧,和其他的传统戏剧形式一样,淮戏这些年逐渐被电视、电影等新兴的娱乐文化形式所取代,越来越式微,曲高和寡。
海州淮戏团的情况也不怎么样,除了政策性、公益性的演出,一年也没有多少场商演。
不过淮戏团占着云台路上的隆园,隆园以前是一个盐商的宅院,具有前后五进,左右两个跨院。据说以前淮戏团只能窝在东跨院,主院和西跨院是另外两家单位。后来主院的人受不了每天清晨就听到隔壁咿咿呀呀吊嗓子,就搬走了。再后来西跨院的人也受不了,于是整个隆园都成了淮戏团的驻地。
对于人丁凋落、后继乏人的淮戏团来说,隆园的地方倒是挺大的,不过从外面看,也能够看出设施的陈旧和环境的窘迫。
“你找戴老师啊,他应该在后面跟人下棋。”包飞扬来到隆园,跟坐在传达室里正在听戏的老头说明来意,对方马上向后面一指,让他自己去找人。
包飞扬顺着老头指出的方向走过去,很快看到一个小亭子里面坐着两个人正在下棋,两个人大概都五十多岁的样子,听到有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人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不认识,便又低下头,而另外一个人依然非常专注地盯着棋盘,连头都没有抬。
包飞扬也没有说话,站在旁边看了看棋盘,棋盘上的局面应该是已经到了收宫阶段,双方旗鼓相当,整体上黑棋应该略占优势,不过黑棋先手要贴目,扣掉贴目,领先也就是几目上下,要是稍微软一点的话,就可能让白棋扳回去。
“咦,小伙子,你也懂棋?”过了片刻,拿白棋的抬头看了包飞扬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