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新婚当夜他以唇舌含着酒喂她的那一幕再次乘着电光石火纷至沓来。
时清然耳根子一红,忽的生出了几分可以愤怒的底气,正要转过头去抨击此人出尔反尔两面三刀。
然而眼角方才一擦上他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容,所有的底气登时都如同结在河水上的冰块遇上了开春,化作汩汩水流朝着远方奔腾而去了。
“宋煜辰......”
她只好拿出了浑身力气演戏,装哭道,“你能不能别解我衣裳了,我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宋煜辰没吭声,悠悠地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过来。
大约是因为她实在不是一把演戏的好手,又或者是眼前这位演戏的年数实在太多,这般拙劣的演技着实没法打动他。
于是他眉眼一挑,伸出两根手指来抚上她的眼角,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道,“不可以——然然,哭的太假了。”
“......”
“若真的想哭,我倒是不介意帮帮你。”
宋煜辰一边轻笑一边慢悠悠地道。
“......我错了!”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且她运气委实忒不好,遇见的还是把格外钝的刀,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好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她的最后一件中衣也跟着被褪了下来,露出雪白的里衣衣领,之后听见他淡然地道,“睡吧。”
时清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旋即见好就收,没敢多问,抓着被角躺好,身板挺直成了一道坚硬的木头。
只可惜她那道好奇的眼神还是被某人瞥见了,于是他紧接着又问了句,“你还有话想说?”
镇南王殿下挥了一下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要问现在问,待会儿不许再说话了。”
时清然愣了愣,“......啊?”
“寝不语。”
“......”
好吧。
他都这么说了,于是时清然揪着一片被角,趁着耳朵上的红热终于褪下去了些许的时候道,“那个,你怎么知道那酒水里会有口水或者泔水,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的?”
“我就是知道。”
“......”
宋煜辰一边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白日里你不是也看见了,连你都觉得是我冤枉了他,那小伙计自己会怎么想,还用我告诉你么?”
时清然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报复?可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万一是你想错了又冤枉别人一次呢?你——”
宋煜辰腾出一只手来抓住被角,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正当时清然以为他今日会老老实实放过她的时候,宋煜辰忽的掀开了薄被,飞快地捏着她的下巴,蜻蜓点水地落了个吻。
时清然震惊地被他占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的便宜,一时间竟是全然没反应过来。
占完了便宜之后,镇南王殿下轻轻一舔嘴唇,“啧”了一声之后飘然躺下,“趁着我这会儿很困,快点睡觉,别讨价还价说废话了。”
于是镇南王妃没敢再造次,紧紧地守着那一片可怜巴巴的被角,胆战心惊地睡了。
可她实在还是有很多想要知道的,譬如宋煜辰为何要在明知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带着她这个牵绊前去查看。
此日清晨。
镇南王殿下对她声称为了避免她再度惹是生非,要收走她身上所有的银钱,并且身体力行地使她承认了此等做法乃是为了她着想,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就在宋煜辰拖家带口地在永县买药材顺带查一些他相查的东西的时候,一直以来都告病在家休息的安定侯转头就重新上了朝堂。
狭路相逢。
按照常理来说,久违的死对头骤然见了面,应当是要擦出些火花来的,纵然不如此,一番唇枪舌剑也总是逃不脱的。
然而张大人感到十分不解的是,这位侯爷此次休养生息之后整个人的性情似乎都跟着变了不少,见他的第一面居然没有翻白眼。
非但没有翻白眼,甚至还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张大人对安定侯这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出来的那朵龙爪菊没什么兴趣,没能觉得如何受宠若惊不说,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着那几分恶心浮想联翩起来。
古人云,闲谈莫论他人非。
身为翰林出身,张大人自然深谙不可在旁人背后说人坏话的道理,然而此刻他忍了又忍,忍的很是辛苦,也实在没能忍住。
几天前才听说镇南王殿下不在王城,是携家带口的去游山玩水去了,这眨个眼睛的功夫,安定侯那缠绵经月的病便好全了,人又生龙活虎地回到了朝堂之上,叫人实在很难不多想。
他这边正想着,身旁一名吏部的人往前迈了一步,向着裴毅伸出双手,微微一垂头,露出个谄媚的笑。
张大人悄无声息地冷眼旁观着,心道,“这是要做什么,吏部的什么时候也学会烧香拜佛那一套了,瞧这架势,难道是要在朝堂上为他开光不成?”
正想着,便听见那人道,“侯爷,许久未见,您身体可还安康?”
裴毅不见礼,甚至连笑都没笑一下,只纡尊降贵地将眼神往下挪了几寸,“唔。”
“那便好,那便好,没了侯爷在,这大殿上看着都空落落的,着实凄凉啊,想必皇上也很想念侯爷,如今侯爷总算身体康健,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大人被那谄媚的人满脸僵硬又难看的笑寒碜得眼睛疼,心道,“皇上怎么想的你倒是比身边伺候的内侍还清楚。”
不知道裴毅心里是怎么想的,单看脸色的话,他那两道眉眼倒是舒缓开了不少,显然是被这三言两语的鬼话哄得十分心花怒放。
然而安定侯必定是安定侯,纵然心头已然得意得开了屏,面上总也是要稍稍意思着谦虚些的,于是当下他只是轻轻颔首,正色道,“托陛下的福泽。”
那满脸谄媚的官员赔着嘿嘿笑,笑的张大人忍不住又往后躲了躲,想要离那群人稍微远一些。
一阵窸窣之后,早朝总算是按着规章开始了。
耳边热闹如菜市的谄媚恭维声音还未能完全消失,被那前来宣告皇上驾到的小内侍一声又尖又细的高喊激出了声声小声的咕哝与抱怨。
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款款而来,面如温玉,眉目不动地坐下,一双清澈柔和的眉眼隐在十二毓的帝冕之后,神色平淡。
头开始的时候,几个臣子按照章程规规矩矩地挨个上前汇报,几乎是一种一边倒的趋势。
第一拨人一上来就搜肠刮肚地列出了数十条近日以来盛世如何安康如何繁华如何歌舞升平安抚圣上大可高枕无忧。
随即等第二拨人上来,口中的话却又完全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慷慨激昂又忧心忡忡,一直从西南的疫情说到近日淮河水患,举起巴掌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