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坐在左厢的末尾,也没有想到皇太极会叫到自己,不禁呆住了,一旁的巴布泰赶忙捅了他两下,他才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来应道:“是,大汗!”
“老七,这次乞列迷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皇太极倒是爽快的很。
阿巴泰一愣,他完全没想到为何皇太极为何会点自己的将,毕竟自己资历虽然老,可手头也就十几个牛录,爵位也不过是个贝勒,平日里根本没有进入后金的权力核心,如果依照过往的惯例,自己充其量当个副将而已,绝不会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正当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听到皇太极继续说道:“既然要让你做事,就得给你权。正蓝旗旗主的位置现在还空着,便由你暂代着吧,若是你这次能凯旋归来,便把暂代去了,升你做和硕贝勒!”
皇太极的这番话就好像一瓢凉水泼入一锅滚油之中,殿上顿时哗然。这正蓝旗的旗主原本是莽古尔泰的,莽古尔泰死后不久,他密谋造反之事泄露,皇太极便将正蓝旗交给自己的儿子豪格统领,前年后金西征时豪格失踪,生死不明,这正蓝旗的旗主之位便空缺了出来,皇太极一直没有委任旗主。众亲贵都有揣测这块肥肉会落到何人的头上,却没想到会是阿巴泰占了这个便宜,不由得又是艳羡又是妒忌。
“怎么了,老七你不想接任正蓝旗?”皇太极见阿巴泰呆呆的站在那儿,便笑问道。
“不,不!”阿巴泰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躬身道:“我只是完全没想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皇太极笑道:“老七你怎么说也是父汗的儿子,战功、资历也早就够了,只是以前你做事情还不够稳重,所以我想让你先磨砺一番,上次去救左翼各部时你就做的很好嘛!这次乞列迷人的事情你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再有挫折!”
“是,大汗!”阿巴泰闻言大喜,赶忙向皇太极拜了一拜:“我一定小心行事。”
皇太极又说了几件事情,便吩咐众人散去。巴布泰见自己同母兄长得了升迁,心中暗喜,正要上前恭喜几句,突然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范文程,不由得诧异的问道:“范章京,有什么事吗?”
“大汗有事找您,请随我来!”
巴布泰点了点头,便尾随着范文程下了走廊,穿过一排厢房,来到皇太极的书房前。范文程上前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道:“大汗!”
“进来吧!”屋内传出皇太极的声音。范文程推开房门,先恭请巴布泰进门,又小心的将房门带上,自己站在门旁侍候。巴布泰的目光扫过房间,发现除了门口的范文程之外,便只有皇太极与自己两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踟躇之色。
“老九,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客气,坐下说话!”皇太极指了指面前的椅子,亲自动手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哎,自从我当上这个大汗,倒和兄弟们生分了,还不如当初父汗在的时候,大伙儿时常一起喝酒打猎过的快活!”
巴布泰惊疑的看了看皇太极,自己这位兄长的手段他可是太清楚了,即便在努尔哈赤时,像自己与阿巴泰那样由侧妃生出的子女与皇太极这等正妃生出儿女只见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皇太极突然这么对待自己,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
“坐下呀!”皇太极见巴布泰还站在一旁,笑道:“老九,莫非要八哥我请你你才肯坐?”
“不敢!”巴布泰见皇太极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得小心的坐下:“既然如此,那臣下也只有逾越了。”
“哎,我方才不是说了,自家兄弟莫要客气!”皇太极叹了口气:“在殿上没有办法,只能讲君臣之分,眼下是在私底下,你我便是兄弟了,你这样便生分了。”
“是,是!”巴布泰应了两声,他知道皇太极把自己叫来,必有要紧事,只是小心应对,唯恐说错了一句话。果然两人扯了一会儿闲篇后,皇太极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我当上这大汗之位后,不少人都在背地里传我的话,说我为了这份基业,却把自家兄弟当做仇敌,下手暗害。”
巴布泰听到这里,不由得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若说没有,那不啻说皇太极在胡说八道;若是说有,则不啻是承认有人在背后说皇太极的坏话,若是皇太极问他是谁,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皇太极也没有理会他,径直说了下去:“他们却不知道我的难处,虽说咱们这些年来对明国连战连胜,打下偌大一片基业。可明国丁口是我大金的数十倍,我们赢一百仗,他还是大明,可我们只要输一仗,那便要亡国灭种了。”
“大汗说的是!”巴布泰赶紧应道:“巴布泰虽然愚钝,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世间人愚昧之人甚多,明事理的却少,大汗只需一心做下去,时日久了大伙自然明白您的一番苦心,无需在意那些!”
“说得好!”皇太极笑道:“听了你这番话,心中这番郁结也去了不少,看来我早就应该与老九你多出去走走!”
巴布泰听到皇太极这般说,小心的接口道:“大汗这段时间政事繁忙,自然抽不出空来,待到过段时间空下来,再出来打猎放鹰不迟!”
听到巴布泰这般说,皇太极突然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巴布泰见状问道:“大汗为何如此,莫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皇太极点了点头:“便是乞列迷人的那件事情!”
“乞列迷人造反之事?”巴布泰闻言一愣:“大汗您不是派了七哥领兵征讨吗?以七哥的本事,定然能乞列迷人平定下来的。”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皇太极摇了摇头道:“这两国交兵,便如同下棋一般,哪怕棋子少些,只要你抢了先手,便占了上风。这次乞列迷人生了事,就逼得我不得不出兵应对,都是明国抢了先手,占了上风。老七那边败了自然糟糕,即便是赢了,也是输了。”
巴布泰也是打过仗了,听皇太极稍一解释,便明白了过来。这次乞列迷人造反,攻陷了宁古塔,哪怕阿巴泰将其平定了,也必须要留下相当兵力驻守,以防止明军故技重施,来攻击后金的“软腹部”。这就好比两人打架,甲乘着乙不注意,叫人从背后给乙后脑勺一拳,哪怕接下来已经无人再来帮甲从背后打乙,乙也会分心提防背后,无疑要吃亏许多。巴布泰听到这里,不由得急了:“那,那应当如何是好?”
“有两个办法!”皇太极答道:“第一,只要正面将辽西或者刘成中一部打垮,这些乞列迷人自然不攻自破。”
“那第二个办法呢?”巴布泰问道。
皇太极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这时巴布泰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却是范文程推门出去了,屋内只留下他与皇太极两人,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极为机密,就连像他这等亲信也不能入耳。想到这里,巴布泰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来。
“第二桩办法便是与刘成结盟,与他平分天下!”
“啊?”巴布泰听了不由得失声惊叫,旋即反应过来:“大汗,您莫不是要使反间计?诓骗那明国皇帝杀了这刘成?”
“若是能离间明国皇帝与刘成,那自然是最好!”皇太极笑道:“不过若是真的能与其结盟,一共出兵灭了明国,平分天下,那也不错!”
巴布泰细细察看皇太极的神色,最后确认对方并非是在开玩笑,心中不由得盘算起来:“皇太极自然不会将这些机密说与自己一人听,该不会是要——”他刚想到这里,却被皇太极打断了思绪。
“老九呀,自从父汗以‘七大恨‘誓师起兵反明,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这十九年里我们兄弟父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局面。明国虽然地广人多,可主非其人,宰持各怀私心,百姓有倒悬之苦,而有司无体恤之心,上下解离,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偏生上天生下一个刘成来,仅凭一己之力,讨平流寇蒙古,与我大金为敌。他若是站在我大金这边,则明国必亡,他可以列土封疆,称孤道寡,血食百代;我大金亦能入主中原,成万世基业。”说到这里,皇太极稍微停顿了一下,盯着巴布泰的眼睛,低声道:“老九,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巴布泰如何还不明白皇太极的用意,他装出一副犹疑的样子:“大汗莫不是要我去一趟刘成那儿,通报大汗的好意?”
“不错!”皇太极猛拍了一下巴布泰的肩膀,笑道:“老九你果然聪明,我正是此意。这件事情我想了许久,刘成是我大金的大敌,若是派个寻常使者过去,只怕他不会相信我们的诚意。可若是派其他人,要么脱不开身,要么就是行事不够稳当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老九你最好!”
巴布泰自然不会相信皇太极的鬼话,他心里清楚努尔哈赤留下的这些子侄里面各有派系,像拉拢刘成结盟这件事情,若是事成了功劳极大,而且还有可能成为联络外援的机会。若是事成,一开始联络那人很可能会成为皇太极后代继承大位的威胁,而自己母亲出身低微,自己又没有什么军功,即便事成了自己也无法对皇太极的子嗣造成威胁;若是失败也可以放心处罚。皇太极方才在殿上厚待自己的同母兄弟阿巴泰想必就是为了向自己示好的,只是既然皇太极已经和自己说的这么多了,自己就不可能出言推辞。他想了想,答道:“大汗,我巴布泰是爱新觉罗的子孙,这件事情自然责无旁贷,不过既然要结盟,总得有些条件,还请大汗示下!”
皇太极见巴布泰这么爽快,心中不由得暗喜,赶忙笑道:“好,我就知道老九你不会推辞。若说条件嘛,那刘成自称济农,拥立林丹汗的次子做大汗,还娶了准格尔部的别吉为妻。则漠南、漠西之地自然已经是他的了。在我手里还有蒙古左翼的残部,约有四五千帐,也都可以送给他,成全了他一统漠南之地,只是科尔沁部是我们的姻亲不能给他。而明国之地,可以太行山为界,以西归他所有,以东归我大金所有,两国各取其地。为表诚意,我还可以将女儿许配给他的两个儿子,互为姻亲。”
巴布泰一边听一边记,皇太极的这个条件应该说是十分优厚了,漠南漠西之地倒也罢了,毕竟要么是刘成已经吃到嘴的,要么不过是空头支票。那四五千帐的部众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了。从划分的界限来看,虽然太行山以西远比太行山以东贫穷,可是从战略地理来看,太行山以西是居高临下,以高屋建瓴之势虎视关东,刘成要是一翻脸就能杀过来,这么看来两家实际上是扯平了。最后皇太极愿意拿出两个女儿嫁给刘成那一对孪生兄弟,这无异于是送了两个人质过去。而皇太极手头可战之兵的数量差不多是刘成两倍多,愿意开出这种条件来,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了。
巴布泰细细思量之后,觉得自己这趟去应该危险不大,刘成只要不是对明国皇帝忠心不二,就不会一根绳子把自己绑了压到北京去。而以他对明国将领的了解,能混到这个级别的人都不会那么单纯。也许他们并没有想要反叛的心思,但也不会一门心思走到底,毕竟这年头只要是张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天下即将大乱,又何必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老九!”皇太极走到巴布泰身旁,递给对方一个锦盒:“这里面是你的凭证印信还有国书。你要小心收好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五天之后我会假装派你去义州,出了盛京你就往西走,明白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