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呜咽,战骑肃立,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面都沉甸甸的,就算是君无益也觉得喉咙里堵了块东西,说不出话来。
“行,说也说完了,你们总不会以为已经过世的人又活了过来,还赶了这么远的路,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与我家大虎私会吧?”牡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软榻旁,紧紧握着简大虎的手掌,轻轻摩挲,几句话说完,也不理回众人,招呼抬着软榻的几名军士,这便要离开。
“等等,仙子暂且留步!”这次开口的九哥,见到猛子有些不解,忙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提醒,“神君大人,这件事情牵扯到忠义公家门清誉,咱们兰台却不能不查,倘若日后被什么人拿来做起文章,神君大人只怕也不好交代。”
猛子并不糊涂,但毕竟年少,突然听到这样悲壮的故事,热血上涌,几乎要不顾后果放任简大虎离开,但这时听到九哥的话,禁不住流下冷汗。
要知道兰台是做什么的?那是监察天下的地方,是顾相和皇上的眼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若是日后坐实了小萍当真与山戎有染,亦或者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岂不是让太后和顾相蒙羞,伤了朝廷的颜面?真要是那样,自己又有几颗脑袋够赔?
还没等猛子发话,十七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手中一根银丝向着储怀川缠了过去。
叮—,声音很轻,是银丝与陌刀相交的声音。
“怎么?兰台办案,你敢反抗?”十七望着王志胜,脸色沉了下来,一翻手已经取出柄碧玉一样的小刀来。
“十七!”猛子的脸色沉了下来,这小子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今天这样看不出火候?这两人固然要问,但也要分怎么个问法。现在广场上的将士心中正是悲愤莫名,那王志胜和储怀川怎么说和这些将士也是同袍,他们不过是看到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已,眼下如果自己的手段过激,这些将士受了刺激,天晓得会发生些什么。
王志胜听到十七大喝,又迎上君不器冰冷的眼神,心里一突,手中的陌刀本就沉重,刀势一缓,被银丝捡到了机会,呼的一声,储怀川整个人已经被吊了起来。十七像是根本没听到猛子的话,身子一晃,碧玉小刀已经深深刺入储怀川的胸腹之中。
这个铁塔般的大汉被小小的玉刀刺中,黑黢黢的一张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大颗大颗的冷汗噼里啪啦的往地上摔,嘴里发出暗哑的嘶吼,痛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哗愣愣,一片铁甲摩擦的声音,周围的陌刀军将士围上来一片,一个个提着手里的陌刀,红着眼睛,像是要找谁拼命。
但是这些百战精锐并没有能阻碍到十七,他们被挡住了,一排高大的麒麟兽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够了,”周然大吼了一声,“长平关的将士什么时候变得像市井无赖一样了?将军还躺在那里,我周然也还没死。”说着话,手里的长枪一扬,一枪将广场上的香炉刺了个四分五裂。
麒麟兽退了下去,陌刀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肯退,齐刷刷跪倒了一片,他们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校尉,他们这是在陪着储怀川一起受难。
“说说吧,你究竟瞧见了什么?”十七伸手拍了拍储怀川的脸颊,一团红纱一样的雾气在十七的手上不停的翻涌,心里面气得直骂娘,这帮当兵的刚才看着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就被周然喊了一嗓子,便怂成了这样?低头在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还是圣人说得好,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储怀川不停的挣扎着,那柄小刀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储怀川明明觉得刺得不深,但自己的身子却已经变得不听使唤了,灵气疯狂的流逝,四肢越来越无力,脑子也变得昏沉起来,也不知是这柄小刀的问题,还是自己原本的伤势造成的。
听着十七的声音,储怀川感觉像是从天外飘来的,就好像小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妈妈的歌声一般,下意识的想要说话。
十七很兴奋,这个家伙要招了,像这样的大案,只要自己参与了进去,知道了秘密,这条小命暂时就算是保住了,即便日后自己遇见河罗候的事情被人发现,表哥好歹也能有个借口将自己给保下来不是?如意算盘打得好,但是十七没发现一只青金色的蝎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脚边。
没让十七失望,储怀川招了,说出来的话几乎和王志胜一模一样,这下子轮到十七黑了脸。难道这件事是真的?不可能啊,自己在兰台混了也有段日子了,不说博览群书,也算是有那么一点见识,知道这个世上有妖有魔,但没听过有鬼啊?更何况这家伙口中的女鬼还是忠义公范廷辉的女儿,长平神将的妻子,这要是属实,朝廷断不会任由这样颜面无光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到时候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十七虽然也有“莫别离”在手,但也仅此而已,面前这个黑大个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说出来的相必不会是什么假话,虽然心里面失望,十七却已经没什么好法子可使。
“既然兰台的诏令也过了手,事情又关乎朝廷的体面,依着楚某看,还是将简将军和储校尉一并送往京师的好。”一个粗豪的声音从山门外响起,话音没落,一个黑袍老者已经背着手站在了猛子的面前。
周然大惊,就连君无益也变了脸色,在场的别人不认识老者,君无益却识得,只是心里面有些奇怪,这家伙放着归流城舒服的日子不过,怎么来到了这里?难道是为了楚杰那小子?
“你是何人?敢这样和神君说话?”九哥上前一步,挡在了猛子的身前。
“楚英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楚。”老者的话不多,却有着一股子言出必行的霸气。
一缕清气直冲脑际,被陵光神像的目光一照,消散无踪。
“楚英雄,市井英雄的英雄?”猛子心中冷笑,不过是归流城长鲸帮的帮主,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敢向自己这个兰台神君耍手段,那就该死。
老者脸色一僵,似乎没料到猛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功法是族里的天赋神通,这小子虽说是兰台的人,但是要论起对灵魂的掌控,世上难道还有人比祖上的仙子还强?
“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事关朝廷威仪,不是楚帮主担待得起的,奉劝楚帮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日后发生了什么,楚帮主追悔莫及。”猛子猜到面前这位老者是为了楚杰而来,原本还有些奇怪,想那长鲸帮在归流城也算是说一不二的角色,能够稳坐帮主的宝座,这个楚英雄必然人如其名,是个了不得的英雄,谁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而已,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只不过碍着剑峰的脸面,猛子好意的提了个醒儿,即便日后当真因为今日的事情,这姓楚的落了难,剑峰也说不出来什么。说完了话,猛子也不理会老者,径直向着褚怀川走了过去。
“大人,”眼瞅着猛子走了过来,十七连忙躬身后退了一步,低声提醒,“方才属下试过了,这小子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大人看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十七说完了话,抬头瞧了猛子一眼,心里忽然抖了一下,自打跟了这个山村少年,十七一直有些不大服气,凭什么?要本事没本事,要资历没资历,论起年纪来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怎么他就是神君,而自己却只是个诏令?
刚才听褚怀川说了那些话,十七就打定了主意,这个姓霍的不是神君吗?今天这事儿怎么也得让他牵头才成,俗话说得好,天塌下来有个大的顶着,日后即便有什么危险,也有这位神君挡在前面不是?
但是方才迎上了这位少年神君的目光,十七立刻意识到这次只怕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少年的眼神里没有一丁点儿慌张,有的只是平静和一丝轻蔑与嘲讽。
一只青金色的蝎子闪电一般冲到了褚怀川的身上,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猛子心里面有些震惊,褚怀川说的那些话,他压根儿就不信,要是这世上当真有鬼,那些高坐庙堂,满手血腥的老爷们只怕早已不得安生,哪还会像现在活的这样滋润?所以猛子认为褚怀川应该是被别人在紫府做了手脚,就像二丫拥有的本事一样。一想起二丫,猛子心中便有些焦灼,俗事缠身,分身乏术,这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局势这样乱,可千万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定了定神,猛子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个黑脸大汉的身上,这个大汉的紫府并没有什么异样,既如此,难道是他受了伤出现了幻觉?亦或是他当真看到了什么?猛子想起今日在这古刹中遇到的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没有一件事一个人是正常的,看来自己不能再心存顾忌,得让这些人都尝尝自己的手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