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实隐在暗处细细观望,这小子竟真的敢从青石岩跳下,这让吴老实着实有些意外。随自己一路在云雾中用藤蔓荡回来,竟真的未曾张开眼瞧上那么一下,吴老实更加有些意外。看来这小子不但有些胆气,还很惜命。眼下在这镇子里走了些时候,看他反应,并不象无间狱里的爪牙。
在无间狱中待的久了,再到这镇子里只会觉得如同天堂一般,即便装出畏惧的模样,那双眼睛却很难骗人。
吴老实决定见他一见,哪料想那少年才一见到自己,便吓得转身而逃,却又被梁柱将额头撞的乌青,吴老实有些想笑。
“喂—,年轻人,莫要害怕,我并不是鬼。”吴老实喊住白景文。
白景文听到声音,温暖而敦厚,虽略带沙哑,但一颗心却安定了不少。轻轻转过身来,眼前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沟壑纵横,一道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宛如狰狞的血蛇爬满了汉子面庞,一望之下,犹如魔鬼一般。但那双眸子却坦荡、温暖。白景文望着汉子,起初有些害怕,但多年混迹市井,见了那双眼睛,白景文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一个凶恶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
吴老实与白景文目光相遇,也有些放下心来,笑了笑,将手伸了出来。白景文的目光盯着那只手,一模一样的戒指。
白景文有些不解,吴老实却拉着他转身便走。才穿过街巷,白景文便听到镇子里响起梁柱、墙壁倾倒的声音。来的好快,白景文暗惊。
前面是一条岔路,吴老实牵着白景文在路口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这才一路向西奔去。走了一会儿,前面愈加荒凉,白景文跟着吴老实径直奔进一处黝黑的洞口。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行走,脚步声、水滴声在洞中回响,更显空旷。
白景文跟在吴老实身后,洞顶一根根石笋倒悬,宛如无数的长矛,笔直的刺向地面。脚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常年被流水冲刷已变得十分光滑,从洞顶渗下的水流沿着石笋滴落,敲击在石块之上,清脆、灵动的乐声萦绕洞中。
再向前行是一条大河,白景文从未想过在山洞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急的河水。河水奔流,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出愤怒的咆哮,令人仿佛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白景文无法想象,这样湍急的河水,身前这汉子竟然径直走了进去。白景文咬紧牙跟了上去,若是被丢在这里,白景文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追兵。
才踏入河水中,并没有预想中的寒冷、暴虐,那道大河竟然就这般从自己的身上流过,自己却完全感受不到这条奔腾咆哮的河流的存在。
穿过了河流,眼前是十来孔小洞,吴老实似乎对这里极是熟悉,带着白景文径直进了一处洞穴之中。这洞比先前那处洞穴要小了许多,只有一人多高,六、七尺宽,仅容两人错身而行。
但这处洞里却并不黑暗,两侧墙壁像是被烈火烧灼过一般,象铺了一层融化了又凝固的蜡,微微闪着橙黄的光泽,借着这微弱的光泽,白景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紧随汉子的脚步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贾三今天几乎是精英尽出,虽说一时大意给白景文逃了,但没一会儿,便又人在崖下找到了隐身的地方,又有人找到了藤蔓。在云雾中实验了多次,也不知丢了多少条性命,终于给贾三找到了白景文的落脚之处。
望着眼前这座破落的镇子,贾三心中冷笑,老四啊老四,可真是难为你了,当年玉树临风的曲家二公子,如今竟躲在这里与鬼为伍。
一队队军士鱼贯而入,没用一个时辰已将整座镇子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砖瓦、碎石都被堆在一处,整个镇子已变为一方巨大的露天广场。
没有,什么都没有!贾三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才有趣,若是那般简单便将四弟擒住,自己多少会有些失望。
再向前行是一条岔路,望着路口那些纷乱的足迹,贾三笑了起来,心说四弟啊,四弟,你还当象以前一样只有咱们兄弟二人比试?两条岔路我都派人走走不就成了?
贾三施施然走着,这里虽然未曾来过,但贾三也知道是哪里。前面是一座小小村落,村子里的房屋青砖瓦舍,院子用篱笆整齐的围了,虽然离得远,仍旧能看到院子里挂着的山兔、雉鸡、蘑菇、黄精之类的山货,看上去这里的村民生活宁静而富足。
贾三饶有兴致的边走边看,忽然身后响起吵闹声,回身一望,是一名军士正夹着一名孩童走来。那孩童手上还拿这个拨浪鼓,随着孩童的挣扎,正咚咚响个不休。
贾三缓缓蹲下身来,他不急,看上去人们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况且这些山民根本未曾练习过武艺,短时间跑不了多远,要不了多久便会一一抓回。
贾三望着孩童,孩童望着贾三。一道目光戏谑而残暴,一道目光倔强而无畏。贾三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可以,许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目光了。贾三挥了挥手,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神色间有些孤单寂寞。
雪亮的刀锋缓缓升起,“铮—”空中有箭鸣响起,一只羽箭带着劲风而来,不偏不倚正射在钢刀之上,雪亮的刀锋被这一箭射的向后扬起,拿刀的军士一时拿捏不住,钢刀竟脱手掉在地上。
“噗—”雪亮的刀光闪过,一名轻甲将领正缓缓收刀入鞘,那名军士的脖颈忽然起了一条红线,红线越来越粗,竟然渗出血来,那军士眼睛越瞪越大,不相信前一刻自己还在左右他人性命,转眼间,竟是自己先赴黄泉。
贾三捻着手上的板指,望着从屋后走出的几人,一名高大的老者,手上正擎着弓,白发、白须在风中飘摆,精光四射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一名妇人跟在老者身后,手中拿着一把菜刀,眼睛正紧紧跟着孩童,面上一片焦急。几个中年汉子各持刀叉随在身后。就这么几个人,贾三不用看也知道是此间的村民、猎户。
贾三心想,看来是简大人将定边治理的太好,以至于这些刁民见了自己身后这许多官军竟全无惧色。
也好,贾三笑着向几人点了点头,手轻轻一挥,两侧军士已虎狼一般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