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在旁边听明白了事情经过,“土蝼,被抓走了?”
“是的前辈,对了,那里怎么会有一只土蝼呢?”
狻猊叹了口气,“唉,想不到守了两百年,终是没能完成诺言。”
两百年前,智广大师已经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但他想要弘扬佛法,这便开始了云游之行。狻猊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了他。彼时的狻猊其实年纪也不大,有天它抓住了一只野鹿,刚想要带回去享用,就被智广大师看见了,他便想着出手救下野鹿。
或许当年智广大师以为面前的不过是一只寻常的野兽,而他想来也真的是有搏狮擒虎之力的,但不幸的是,智广大师失算了,他遇上的是一只妖怪,搞笑的是,这只妖怪历来被认为是佛教的守护神兽。
智广大师救鹿失败,索性就坐在狻猊面前,双手合十。狻猊感到奇怪,居然口吐人言,“你还不跑,坐着作甚?”
智广大师给吓了一跳,等他发现说话的居然是刚和他打过一架的狮子,才想起了妖怪的传说,“你是妖怪?”
“我自然是妖怪。就如你自然是人一般。”
智广大师反而不害怕了,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妖怪有灵智,可以沟通。
狻猊又问他:“问你了,怎么还不跑。”
智广大师答:“我见你捕获一只野鹿,心生怜悯,想着救下它来。可惜失败了,但我又想到,倘若我救下了野鹿,那你今日岂非要饿肚子。如此一来,不如我坐在此与你当晚餐,你吃饱了便放那野鹿走吧。”
“哈,你这人,好生奇怪,野鹿死活于你何干,再说我为什么要吃你?听说人肉不好吃,还瘦。”
“出家之人常怀怜悯之心,心念一起就要去做,原本这野鹿的死活确实与我无关,可我既然已经起了想要救它的念头,这便与我有关了。”
狻猊倒也痛快,“也罢,我放了野鹿,你便要给我吃,你就不害怕?”
“佛祖割肉饲鹰在前,我又有何惧。”
“就算你今日给我吃,我明天照旧肚饿,还是会抓野鹿吃,那你不是太不划算了。”
“我既然已经被你吃了,又哪里管得了明日之事。”
“有理,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不像别的人,一见到我就要跑的。”
“我乃佛门弟子,遁入空门了无牵挂而已,其他人家中尚有亲人,自然舍不得这性命。”
“那你没有亲人么?”
“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只不过我自小失怙,是在寺中长大,现在孑然一身罢了。”
“这倒与我相似,我不吃你了,我发现与你聊天比较有趣。”
“如此野鹿也不能吃了。”
“那我吃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让我饿肚子?”
“我已经替下了野鹿,你可以吃我,但不能吃那只野鹿,这是约定。”
狻猊有些无语,它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智广大师倒起身给那野鹿治了一下伤,便放它离去。然后从自己行囊中取出一块干硬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狻猊。
狻猊闻了闻,毫无胃口,不过它也不是很饿,便摇了摇脑袋问智广大师:“你从哪里来?”
“开元禅寺,不过想来你也未必识得,离此大约有千里之地吧。”
“千里之地而已,若我想去,有几日便能到了。那你又要往哪里去?”
智广大师摇摇头,“我一心想要弘扬佛法普渡众生,走到哪儿便算哪儿。”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智广大师很疑惑,“我去弘扬佛法,你又去作甚?而且你是妖怪,怎么与我同行?”
“我在山中呆着实在烦闷,又没有人同我说话,况且你现在是我的食物,我自然要跟着你。”
“可如此一来,着实不便。”
“有何不便?”
“你生得威武,凡人一见便要四下奔逃,这又让我如何弘扬佛法?”
“啊,你是怕我吓到旁人。那好,我跟着你,无人的时候我再现身与你聊天,有人的时候我自会隐匿身形。”
智广大师心想难得遇上一只能说人话的妖怪,着实稀奇,且此行不少地方都是山高路远,有它相伴倒也不寂寞。这便点头同意,“说起来,你是什么妖怪?”
“狻猊。”
“狻…狻猊!”
“怎么,不认得么?”
智广大师心道我如何不认得,自己打小在那开元禅寺中长大,触目可及之处几乎全是这位的化身。不论是画像还是石雕,经书还是飞檐,狻猊都能占据一席之地。想不到这传说中的佛门守护神兽,有朝一日竟然能让自己见得真身,莫非自己果真佛缘异禀?
当即他不由自主地双手合十朝它一拜,“自然识得,在我佛门之中,你可是守护神兽。”
“佛门到底是什么门?”
“依三论玄义,知菩萨之造论,即为开显诸佛之教门,此教门即法门之意。”
“听不懂,你就吃这些东西吗?有没有肉?”
“佛门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所以呢?”
“因为不得杀生,所以我没有肉。”
“那好办,我去猎些东西来,我们就有肉了。”
“可我…”
“你只替换了野鹿,我也任你将它放走了,至于我吃不吃你,那是我的事。而倘若我再去捕猎,你便不能再换了,这是约定,对吧。”
智广大师哑口无言,只得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便好了,你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智广大师又叫住它:“倘若你真的要捕猎,请吃完了再回来。”
“为什么,你不吃吗?”
“原本如果我在寺中修行,除了守佛律还需守寺律,寺律是不可荤食的,只能茹素。而我离开了开元禅寺作一名云游僧,却也仍只能食三净肉。”
“哦?何为三净肉?”
“即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之肉。”
“你们着实麻烦,好,那我便吃了再回来,你就在此处等我么?”
“就在此处等你。”
狻猊就这样和智广大师成为了朋友,智广大师会给狻猊讲佛经,讲典故,讲人世。而狻猊则告诉他妖怪的世界,妖怪并非异类,只是区别于人类罢了。佛家本就讲求众生皆平等,这倒让狻猊觉得很是受用。
对狻猊来说,多了一个能聊天又不害怕自己的人,是一件好事。对智广大师而言,大抵也是亦然。除了智广大师时不时就会唠叨它不要杀生之外,这算得上是个好伙伴的。他为了让狻猊少杀生,居然开始给它推荐各种素食水果,狻猊倒是来者不拒,但依旧我行我素。
反倒是智广大师被狻猊算计了,有一次它们跨越深山,彼时已是冬日,而这山也颇为贫瘠,慢说果子,就连树叶都掉光了,草也全都干枯发黄,走了几日智广大师的干粮就已经耗尽。
于是在一天夜里,狻猊突然叼了一块兔子肉回来丢在他面前。
“不是说好了,不在我面前杀生吗?”
“我哪里在你面前杀生了,这只是块肉,哪里看得出生气?”
“那你这是何意。”
“你既没有见到这只兔子被杀,又没有听到这只兔子被杀,且这只兔子只是因为我肚饿而被杀,也就是说它并非因你而杀,可算得上是三净肉了吧。”
“这…”
“你便说是与不是。”
“是。”
“如今你干粮耗尽,饥饿难耐,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佛门认为人身难得,不可随意自残舍去,现既然有肉可以救你性命,你若不吃便是自杀,可对?”
“可…”
“你就说对与不对。”
“对。”
“生火,造饭!”
于是智广大师没能说服狻猊吃素,反倒是让狻猊给算计了吃肉,虽然这肉确为三净肉,并不违反佛律,但智广大师还是心生愧疚,每次都得先诵经忏悔。不过有赖于此,他们倒是顺利地翻过了荒野。
真正让狻猊看到智广大师另一面的,却是另一个契机。他们行在山路,突然听得呼救声,智广大师赶过去,而狻猊则在暗中跟随。到了地方就见一群匪徒在行凶抢劫,呼救的正是一名女子。
她此时怀中抱着孩子,身边驴车前卧着一个汉子,身上多处刀伤血流如注,怕是再不救治就要命丧黄泉。那几个贼人却还要对妇女行那不轨之事,智广大师暴喝一声,这便冲了上去。
那群匪徒见是一个和尚而已,就有人提刀便砍,智广大师随身带着齐眉棍,立刻与他战成一团。贼人见和尚有些武艺,于是一拥而上,不过终究是些草寇,怎么是智广大师之敌。
可待智广大师收拾了面前的贼人,却见还有一个恶匪此时将刀横在妇人脖前,要智广大师束手就擒。智广大师心生犹豫,那恶匪居然一刀就捅向了早已奄奄一息的汉子,这一刀下去,汉子登时毙命。
智广大师目呲欲裂,还不等那汉子将刀抽出,一棍子就扫了过去,顿时将那恶匪打得脑浆迸裂,剩下倒地的贼人见智广大师开了杀戒,立刻四散奔逃,地上就剩两具尸体和扑在汉子身上哭嚎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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