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才三岁稚龄便要随着老师做学问,夜听枫总是觉得太过苛刻这么小的孩子。
问晴看了眼摆在一侧的滴漏,对夜听枫提醒了一句,“皇后娘娘,快到巳时了。”
前一日建宁帝已同夜听枫商量好,今日下了早朝后他会将太子的东宫三师召到清心殿去,让太子认师。
夜听枫轻轻点头,松开太子的小脸后让太子在自己怀里坐了,再次叮嘱道,“煜儿,一定要记得,有大臣和其他妃嫔在身边的时候,你要如刚刚这样叫娘为母后。”
“娘,我知道了。”太子乖巧的点头,爬到夜听枫的怀里道,“只有父皇和娘的时候,我就叫娘。”
夜听枫点头,把太子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轻晃。
说话间,吕识跟着姚远的身后从外面走进来。
吕识给夜听枫请了安,起身后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带着太子过去呢。”
夜听枫轻拍了下太子的肩膀,让他从自己的腿上下去。
夜听枫起身后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凤钗,和宫人们确定妆容整齐后,让知柳拿过一件水蓝色的披风披在了肩上。
孟自宗,贺清,刘安三人早已在清心殿内的书房内等候。
建宁帝未看折子,正在同孟自宗闲谈,说一些孟自宗的家事。
孟自宗微躬着身,侧耳细听建宁帝的问题,恭敬的一一回答。
当殿外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时,建宁帝正对孟自宗问道,“孟丞相,朕听闻前几日你喜得了一位孙女儿?”
孟自宗点头称是后,跟着贺清和刘安微侧身子,对从殿外缓步进来的夜听枫微躬下身子。
建宁帝抬头,看着夜听枫带着太子进来,嘴角挑起了笑容。
夜听枫美眸轻扫,将站在龙案一侧的三位大臣收入眼中。
离着龙案最近的,是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微瘦,脸色红润,颚下留着三寸长的花白胡子,全然一副饱读读书的学者模样。
站在老者身后的是一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浓眉大眼,虽然恭敬的低着身,却掩不住其身上戎马的气势。
站在最后一位的,是位长相仪表堂堂,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
夜听枫收回视线缓缓走到建宁帝的身侧,福下身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站在夜听枫身侧的太子亦是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后免礼,太子免礼。”建宁帝扬手让夜听枫起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孟自宗,刘安,贺清三人忙对夜听枫和太子跪了下去,“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夜听枫抬眸看着建宁帝正看着自己,扬手对三人笑道,“不必多礼,平身。”
说罢转身看向建宁帝,笑盈盈的道,“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了。”
在建宁帝点头后,夜听枫带着知柳转身离开了清心殿。
送太子带到清心殿本由奴才们做便可了,夜听枫亲自来,无非是想看看太子的三位老师到底长得何等模样。
孟自宗和刘安两人让夜听枫很是满意,而那个年纪颇轻的贺清则让夜听枫心中打起了鼓。
这样的年纪,能担当得起太子太傅之职?
“知柳,你可看到那个年纪轻轻的贺大人?”夜听枫扶着知柳的手,边向建章宫外走,边轻声道,“看着像是武功高强之人吗?”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贺清是空有其表。
知柳摇头,“奴婢看不出来,不过巫大人不也是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吗?”
夜听枫入流云谷找巫月医毒的时候,巫奉天不过是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外表上来看也是看似弱不禁风。
夜听枫微微扬眉,没有说话。巫家人,是别人可以比的吗?
“皇后娘娘,皇上那般疼爱太子,选贺大人为太子太傅是不会有错的。”知柳宽慰道。
才二月未的天气,御花园中已是一片姹紫嫣红。茶花园中,身着嫩黄色宫装的妙夫人和身着湖绿色宫装的文充媛正带着三皇子和大公主在玩。
大公主今年已是五岁的年纪,正是可爱的时候。三皇子年幼,才两岁,刚刚蹒跚学步。
大公主拉着三皇子的小手,在宫女的看护下进了茶花丛,抬手去摘一朵粉色的茶花,弄脏了一双绣了杏花儿的小鞋。
妙夫人回头间见夜听枫带着宫人走过来,两步迎上前,福下了身子,“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文充媛正在看大公主在宫女的帮助下将茶花摘下来,听到妙夫人的话后连忙转身,对夜听枫福下身子,“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
“妙夫人文充媛不必多礼,请起。”夜听枫伸手虚扶了妙夫人一下。
这处茶花园是夜听枫从建章宫回关雎宫的必经之地,近来因早茶花开了,引得不少妃嫔前来观看。
妙夫人借着夜听枫的手势站了起来,文充媛也跟着站直了身子。
文充媛向夜听枫靠近几步,笑道,“皇后娘娘,今日的太阳这般好,怎么没见太子出来玩?”
“是啊,三皇子这两日总是嚷着找太子哥哥,臣妾还想着午后带着三皇子到关雎宫中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妙夫人亦是暖笑满面。
夜听枫笑着回道,“太子到清心殿去了,皇上寻他有些事情。”
妙夫人脸上适宜的笑容一直未变,藏在袖摆里的双手却握紧了,“皇上真是疼爱太子,太子这样小,便跟在皇上的身侧听国事了。”
妙夫人知道太子到清心殿去是做什么去了,如今一问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
文充媛捂唇一笑,看着妙夫人笑道,“妙夫人真是说笑,太子那样小,怎么就听得懂了?”
“现在不懂,听着听着也便懂了。”妙夫人抬眸看向夜听枫,话里有话的道,“就如皇后娘娘一样,皇后娘娘初到大月时只会听不会说,如今大月话说得越发好了。”
夜听枫意味深长的看了妙夫人一眼,四两拨千斤的回道,“妙夫人说的有理,太子天资聪慧,听着听着也便懂了。”
文充媛左看看夜听枫,右看看妙夫人,深知这两人谁都不是她能吃罪得起的,挑起樱红的唇角一笑,道,“皇后娘娘,妙夫人,大公主玩了一会子累了,臣妾选带她回去了。”
说罢对两人福了下身子,带着大公主走了。
大公主一走,三皇子突然哭闹不止,将夜听枫和妙夫人之间莫名升起来的诡异气氛打断。“
妙夫人对夜听枫和太子有多厌恶,夜听枫心中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她回到关雎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姚远叫到内殿,让其将妙夫人最近的动向细细的说了一遍。
姚远站在矮榻的一侧,对坐在那里吃茶的夜听枫恭敬的道,“皇后娘娘,自皇上追封如夫人为后,妙夫人已是没有动作了。”
“不可能。”夜听枫挑眉,甚是肯定的道,“今日在御花园中她看似对我恭敬,可眼中的敌意却丝毫未减,她不可能就这样罢手。”
“奴才再去查。”姚远躬身。
“晴修仪近来可有动静?”夜听枫又问。
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太子外,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妙夫人视夜听枫为眼中钉,晴修仪何尝不是视太子为肉中刺。
“晴修仪近几日来同温夫人和陶娘子走得甚近。”姚远回道。
“同温夫人走得近?”夜听枫抬头,美眸之中全是诧异。
太子惧怕温夫人,全是因晴修仪做下的手段。温夫人心中因此失去抚养太子的机会,心中早就恨毒了晴修仪,又怎么会同晴修仪走得近?
“是啊。日前二皇子生辰,温夫人还亲手给二皇子绣了肚兜呢,亲手绣,绣好后又亲自送去给二皇子,亲手穿在了二皇子的身上。”姚远说得有模有样,如亲眼看到一般。
夜听枫抬起双手轻揉太阳穴,想了须臾后对站在身侧的几个忠心的奴才道,“不管温夫人同晴修仪重修旧好所为为何,你们皆是将眼睛放亮了,护住太子。”
姚远,问晴,知柳三人躬身,齐齐的称了声是。
放下手后看着窗外轻叹了声,夜听枫道,“等太子长大,等他长大就好了。”
关雎宫的院门处,建宁帝脸上带着千笑,背着手走了进来。吕识低着身子,落后一步紧跟在建宁帝的身后。
夜听枫忙站起身迎了出去,看着建宁帝空无一人的身后问道,“煜儿呢?”
建宁帝捉住夜听枫略凉的小手,笑了,“你说呢?”
夜听枫抬眸看建宁帝,看了须臾后低下头,眼中露出落寞。
太子认了师,现在自然是跟着三师做学问。
“都快到正午了,都不回来用午膳吗?”拉起建宁帝的手,夜听枫一边往殿里走,一边幽幽的道。
“午膳不回来用了,晚膳的时候会回来。”随着夜听枫进了内殿,建宁帝笑道,“慕儿,他才离开你不到一个时辰。往日他出去玩,离开你也不止这个时间。”
“那不一样。”建宁帝在矮榻上坐下后,夜听枫接过知柳手中的茶盏亲手递了过去,道,“往日他出去玩,身边跟着的宫女嬷嬷皆是我放心的……”
“你不放心太子太师他们?”建宁帝挑眉。
“也不是。”坐到建宁帝的身侧,夜听枫想了须臾,咬着红唇道,“说不出的感觉,好像……”
“好像有人同你抢煜儿?”建宁帝又问。
夜听枫连连点头,觉得建宁帝说的话贴近她心里所想的了。
建宁帝放下手里的茶盏,抵住夜听枫白皙的额头大笑出声,“慕儿,他总要长大的。”
“你还笑……”夜听枫伸出嫩白的小手轻掐了建宁帝的胸膛一把。
“好,我不笑了。”将夜听枫抱到怀中,建宁帝抬手摘去她发髻上的珠钗步摇,柔声道,“慕儿,等我们再有个孩子,你就不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了。”
散开夜听枫的发髻,建宁帝把夜听枫抱起来向寝殿走,笑道,“慕儿,这回煜儿不会突然出现了。”
夜听枫一声惊呼,抱住建宁帝后脸红透了,轻捶了建宁帝肩膀一下,道,“现在是白天。”
“那有什么关系。”把夜听枫压到床榻里,建宁帝边品香尝玉,边笑道,“小孩子长得快,你要快些给煜儿诞下个弟弟。等煜儿的弟弟长到三岁,你再诞下……”
夜听枫的美眸越瞪越大,当建宁帝说到弟弟的弟弟后再诞下个妹妹后,她忍不住出声问道,“完颜哲,你当生孩子不痛吗?”
太子年幼,第一日留下来给太子任教的太子太师孟自宗也未多教太子什么东西,只选了论语的一段让太子背诵。
太子聪慧好学,在孟自宗的教导下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将那段论语字正腔圆的背诵了出来。
孟自宗很高兴,他自己的府上便有三四岁大的小儿。这样大的孩子能学些什么,接受能力如何他自是知道的。
背了论语后,孟自宗提笔在宣纸上写下论语两字,教太子习字。
太子回到关雎宫时,太阳已经偏西,建宁帝和夜听枫正坐在内殿中吃茶。
看着年幼的太子挺直了脊梁一步步甚是稳重的走进关雎宫,夜听枫噗哧一笑,对握着她手的建宁帝笑道,“都说三岁看老,看煜儿现在这样,就仿佛看到十年后他背着手,意气风发的从外面走进来一般。”
“十年后,他也十三岁了。”建宁帝轻握中手中的柔软,笑道,“十三岁,已是出宫建府的年纪了。”
夜听枫猛的把手抽回来,嘟起了红唇,抬起美眸瞥了建宁帝一眼。
建宁帝又逗道,“那时他最小的妹妹,应该才诞下吧。”
夜听枫脸刷一下的红了,咬着红唇道了句,“胡说八道。”
看着夜听枫娇羞的样子,建宁帝爽声大笑。
太子由石蕊领着走进来,站在建宁帝和夜听枫的面前行了个规矩的宫礼,“儿臣给父皇后请安,给母后请安。”
建宁帝松开夜听枫的手,站起身将太子抱到了自己的怀里,笑道,“煜儿,今日可是开心?”
夜听枫则是问了句,“煜儿,今日学了些什么?”
太子依在建宁帝的怀里,对夜听枫奶声奶气的回道,“娘,太师教导煜儿学了论语。”回头又对建宁帝道,“父皇,开心,太师说煜儿聪慧过人。”
吕识跟在太子进来,对心情甚好的建宁帝道了句,“皇上,孟丞相未走,说要求见皇上。”
“到娘这里来。”夜听枫对太子伸出手,笑道,“娘抱。”
太子对夜听枫张开小手,从建宁帝的怀里缠到了夜听枫的怀里。
“怕是同你说煜儿的事。”夜听枫对建宁帝道,“你快些过去吧。”
“晚膳时我再过来。”建宁帝抬起手指轻刮了太子的鼻子一下,笑着出去了。
夜听枫抱着太子走到关雎殿外,看着自己的夫君踏着夕阳一步步走出关雎宫。
将额头抵在太子的肩膀上,夜听枫心中满满的全是幸福,“煜儿,你父皇是不是很高大?”
太子点头,挣扎着从夜听枫的怀里下去,学着建宁帝的样子挺胸昂首的踏着夕阳向外面一步步走去,“娘,煜儿和父皇像不像。”
夜听枫轻笑出声,点头道,“像。”
“煜儿将来也要长得如父皇那样高大。”太子转过身子向夜听枫走来,一步一个脚印,步履丝毫不乱。
建宁帝晚膳时未能如约到关雎宫中用,因为他回到清心殿见过孟自宗后便蛊毒便发作了。
夜听枫坐在关雎殿内等了许久,到了戌时听前去清心殿打探的姚远说建宁帝病了后,再也坐不住了。
来不及整理,夜听枫披了件披风带着知柳去了清心殿中。
清心殿同往日没有丝毫不同,橘红色的宫灯在静谧的夜里散发出是柔和的光。
建宁帝榻上龙床上,面色青白,已经没了丝毫意识。
夜听枫一见之下红了眼圈,眼泪滚滚而落。
建宁帝下午从关雎宫回去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样重。
“请了御医吗?”拿着帕子擦泪之余,夜听枫对站在自己身侧的吕识问道,“是什么时候病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已经吩咐人去请国师了。”吕识心虚的看了眼夜听枫,回道,“可国师远游未归。”
“国师不在,就不会叫御医吗?”夜听枫咬牙,目光如刀子一般看向吕识。
“皇后娘娘,不能叫御医。”吕识突然对夜听枫跪下,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回道,“御医院的御医无人能治皇上的病?”
夜听枫疑惑的看了吕识一眼,将右手的三指按在了建宁帝的左腕脉门上。
建宁帝的皮肤冰凉,轻触之下夜听枫的眼泪再次滚落。她咬着唇,想尝试着诊出建宁帝是何种病症。
诊了须臾,夜听枫猛的瞪大美眸,看着建宁帝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讶。
从脉相上来看,建宁帝无病。
脉搏强健有力,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夜听枫想起多年前建宁帝生病时,那时建宁帝浑身滚烫,可在脉相上却瞧不出丝毫的病来。
御医治病,主要就是看脉。建宁帝这样的脉相,御医院的御医们的确难以诊出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