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走了。就连狄青莲在河里摸索出一块冰晶石后,也离开了这里,只是不知,他找到的是不是弦月丢掉的那块。
而莫无念却还留在这里没有走的意思。
他留在这里也和颜白一样,是为了拘谨这条河的元神做器灵?慕容修觉得不是。
莫无念没有说,她便也没有问,随他一起留在了此地。
河中的水越发滚烫了起来,并且河中的水也跟着干涸了起来,或者说它只是聚集在了一起,即将要以一个新的姿态出现。
又过了几天,河中的水又少了许多,只是浅浅没过人的膝盖,但就像人身上一条强有力的血管,它流动却也跳动着……
这是生命的气息。
最终,它汇聚成一点并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
一个穿着普通麻衣的老叟出现在了面前,蜡黄的脸上满是沟沟壑壑的皱纹,一点仙风道骨的色彩都看不到,就像是在此地世代生存的艄公、船夫。
也只他那一双眼睛异常清明,连最纯真无邪的婴儿都比不上。
“老夫却是谢过道友为我散去天劫!”他以平辈礼向着莫无念恭敬行了一礼,他为他散去天劫,哪怕是无意的,他也异常感谢他。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莫无念淡淡向他说道。
他此行的目的也更像是藏在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中,至于来取冰晶石反而次之。
“何事?只要是老夫所知,一定知无不言!”
“不急。”
老叟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不明所以,也正要就此离开。
“河公老爷莫走啊!”
但不待他腾空飞起,身后却是有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他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他背后却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些人他也最熟悉,是他还是河的时候,世代生存在这里的人。
……
其实早在几天前,就有两岸的凡人百姓注意到河里的水开始干涸了。这让他们很怕,怕得夜不能寐!
他们世代都赖以此河生存,若是此河就此干涸消失,他们少不了背井离乡。
但背井离乡,谈何如意?他们的根在这里,祖辈在此开耕沃土,或在此打渔为生,更是长眠于此,离开便是最大的不仁不孝!
他们更离不开这条养育他们的河,他们愚昧,但也知感恩,每年祭祖时,亦会以最简单的方式杀牲畜祭河。
或者说,在他们看来,这条河就是他们的祖!是他们的根!
又听闻最近古渡口有仙人出没,不再顾那些鬼怪轶事传得多么玄乎,他们陆续走了过来,想问问仙人是怎么回事。
来到这里后,他们看到的就是莫无念和颜白他们,二人那一战更是吓到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隔着老远的距离,他们不敢再靠近古渡口。
只敢在远处看着河中的水慢慢干涸,两岸的绿意盎然也渐渐褪去。露出的灰白龟裂的河床,和死气沉沉的两岸光景,这让他们看得陌生又害怕!
直到今天,他们才看到这条长河化成一人,他们才知道,近来传出河中有河妖一事是假的!
真正的情况是,这条养育他们的河得道成仙,就要离他们而去。
有人热泪盈眶,用着祖上流传下来对这条河“河公”的叫法叫了他一声,随后无数人便也跟着叫了起来。
“河公老爷你不要走!”
“河老爷!以后祭祖时,我们肯定挑最肥的猪来祭拜你!”
“河公老爷,也是沾你的福,沿你两岸九万里的百姓也才过得太平啊!”
见河公转身,许多人眼睛一热,两行泪留下,跪在地上乞求他不要走。
河公看着眼前的一众人沉默不言。
是啊……他是河的时候,是有九万里之多,若不是这会经人听起,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活得时间太长了,有意识算起有一千年之久,不算有意识,怕是有万年之久了……
“我想问下,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正思虑着什么,耳旁却响起了莫无念的声音。
“意义吗?”他向莫无念微微一笑,笑得纯朴。
当他还是条小溪的时候,他就不停的奔腾着,那时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只知道不停奔腾着是为活着。
因为停下,就意味着干涸,意味着死亡。
在之后的岁月里,他不停蹦腾着,最终汇聚成一条大河,这时它哪怕停下来,也不会离开死亡,甚至它停滞在原地,也会存在很长时间。
也是这时他开始思考,也许他活着不是为了活着——即生存。
他开始将自己归于平静,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闹腾掀翻在自己身上打鱼的渔夫,并且也会自主分出一些自己的支流供他们灌溉田地。
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爽朗的笑意,他便也跟着高兴。
想到这,又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的一地百姓,他指着他们对着莫无念道:“他们。”。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问他这样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到。
“值吗?”莫无念又问道。
慕容修觉得她是一直都较为了解莫无念的那个人,但到这会有他问出这两个问题,她又觉得她不是真的了解他。
在他身上似乎有着太多的秘密,这秘密同她的一样多……
河公没有回答莫无念,他转身对着一地百姓道:“不走了。”。
接着,他就此散去元神,更散去所有的修为。在他身上,生灵独有的生命气息开始消散。
莫无念知道,他用行动告诉了自己,他要重新化作那条死寂的河来送这人间九万里的太平。
“道友想问的问题,其实老夫也帮不了你。那是你的问题。”像是看出了莫无念的心思一样,快要消散前,河公的声音响起。
他这两个问题,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前世刚踏入修行时,姜无涯问他:“你可知,修士修行的意义为何?”。
见莫无念不答,他回道:“众生。”。
这两个字很简单,但意义却很重,前世压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其实这一世却也差不多。
他问河公的这两个问题,的确也是在问自己,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修行又是为什么?
也许有不平事,他会能帮则帮,但那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远不及“众生”二字的境界,更不及眼前的河公。
前世他有疑惑时,尚且都可以问问姜无涯,但现在九界山被灭,姜无涯自己都被他所牵挂的“众生”给间接杀死……
所以,莫无念这世重生后却也疑惑了。
有些问题在问道峰上他能问得明白,因为答案他本就知晓,但有些却不能。
正如他在想,这世为九界山报仇后,他是否还要再继续走“众生”二字,为这世间谋个太平!
他不知晓,也没人会告诉他答案……
他只知道,眼前的河公知道自己是值得的!
长河东流一千年,人间太平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