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请讲。”
“这汤药里既然加了藏红花,其药的计量如何,与防己混合有多大危害?若我饮下,会致使我如何?”
“秉女君,此药中藏红花的计量十足,而我于药中所放的防己,计量亦是十足,这两味药若是计量都很小,便没什么危害,但女君身子本就孱弱又体虚乏馈,若这两者计量十足,则会致使您饮后立即陷入重度昏迷。”孙齐知江呈佳体内寒毒之重,也知红花与其所中寒毒相冲且互相影响克制,却碍着这里还有其他人,不敢明说,只能如此囫囵而言。
江呈佳眨眨眼,晓得他是何意,于是又小声说了句:“既是如此。孙大人,一会儿你便装作来为我请平安脉,我当着你的面将这碗刚刚熬出来的普通伤寒汤药饮完,之后便立即在众人面前晕厥...还望孙大人替我在众人面前诊脉,说我脉象不清,有隐隐中毒之相。”
孙齐怔住,并不解江呈佳这样做的用意。
院子里,小翠带着小七上了台阶朝屋里走来。
“女君,我将小七带来了。”小翠同着一个个头不高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起踏过门槛,来到江呈佳面前跪地礼拜。
“不必多礼。”江呈佳随口嘱咐道,端直坐着,面带微笑朝小翠身后的丫头看去。
“小七...你可知我唤你来的缘由?”她低声和善说道。
小七行完礼,便起了身,听见女君这么一问,自是有些怔忪,不解道:“小翠姐姐说...女君将我唤过来是要例行赏赐,她说您认为我差事做的仔细认真,又在北院伺候了这么长时间...应好好打赏一番。”
江呈佳略有些惊讶的望向小翠,明亮的眸子里多了丝欣慰。没想到小翠这丫头这般聪慧。
“我的确是要打赏你的。”江呈佳唇边含着笑,抬眸撇了千珊一眼。
千珊便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里头装满了碎银子,朝小七的手上一塞,亲切道:“拿好这荷包,以后要更加好好做事。”
小七手中掂量了一下那沉甸甸的荷包,心口扑通扑通跳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慌张,这丫头的脸颊即刻被染上一层红晕,朝地上猛地一顿磕头大拜谢恩道:“奴婢感念女君大恩,之后定会更加用心服侍女君。”
江呈佳不作声,待小七行完礼,抬起头看向她时,她便端起那碗千珊新煎煮的汤药一口气饮了下去。苦涩带着些酸气的汤药入喉,还有些烫,没一下便将她舌中烫的失去了味觉。
她硬着头皮饮完,只觉得喉间酸涩。
小翠在一旁目瞪口呆,看着江呈佳拿着那空空的陶碗,心里害怕极了,她想不通,为何女君知道那药里不妥,还要硬着头皮饮下去?
小七瞧着江呈佳饮完汤药,脸上却并无任何神情。千珊时刻注意着,觉得这小丫头天真的眸子里倒是干净的很,仿佛一丝邪念也没有。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江呈佳身上。
正当她放下药碗,预备继续同小七说些话,却忽然摇晃起身子,面露痛苦之色,闭上双眼坐在席垫上摇摇欲坠。
小七立刻瞪大了双眼,急急询问道:“女君怎么了?”
这话音落罢,江呈佳便轰然倒地,彻底昏厥过去。
此时,千珊大惊失色的扑到江呈佳面前,惊叫呼唤道:“女君?女君!女君这是怎么了?”
“女君!”水河与红茶对视一眼,也通通跪在江呈佳身侧,焦灼呼喊起来。
千珊叫得最为凄厉,倒是将一旁的小翠吓得完全呆滞,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吊着一口气,屏住呼吸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呈佳,只觉此景猝不及防。
“孙大人,快请瞧一瞧女君...她这是怎么了!”千珊朝孙齐急促的询问起来。
孙齐便在这时,从地上跪着朝江呈佳移去,匆匆对千珊道:“劳烦千珊姑娘将那陶碗拿给下官瞧一瞧。”
千珊手忙脚乱的取过那陶碗塞到了孙齐手中。
只见孙医令拿着陶碗在鼻子前轻轻挥了挥,用手掌散了些药气来闻,忽而脸色大变道:“这药是何人煎煮?竟多处一味药材来?千珊姑娘!且快些将女君抬至床榻,容下官细细诊治!”
水河与红茶听了这话,立即同千珊一起把倒地不起的江呈佳扶到了榻上躺下。季雀也跟随着去了榻前守着。
她们一个个神色都十分紧张的望着孙齐。
而那小七早已吓傻,手脚僵硬的跪在屋中央,眼睁睁瞧着方才还同自己说话的女君顷刻间不省人事,面色煞白铁青,仿若中毒之像。
小翠慢慢反应过来,心间颤抖的厉害,扑在江呈佳床头,紧紧拽住她的手,泪眼婆娑起来。她哑然失色,有些不知说些什么,面色惨白,十分害怕恐惧。第八书吧
千珊皱一皱眉,瞧着小翠像是真的被吓着了,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为了这场戏,不得不当作没有瞧见。
她转过头偷偷去瞧小七的神色,只见这丫头几乎下瘫在石砖地上,六神无主战战兢兢道:“千...千珊姐姐...可需要我去禀告主公?”
千珊不应,这丫头的脸色便更加苍白了几分。
孙齐替江呈佳细细诊脉,良久,面色十分沉重的说道:“女君方才所服之药添入了与原本药材相克之物,且计量十足。此刻女君已隐隐有了中毒之相。”
千珊面色骇然,追问道:“敢问医令...如今该如何是好?”
孙齐紧紧蹙眉叹息道:“这药性来得极其凶猛....”
他沉吟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掏出一根细银针,小心翼翼扎在了江呈佳右手无名指指腹之上,才接着对千珊说道:“下官只能先吊住女君的精神气。还要烦劳千珊姑娘取库房人参根须两根,熬成汤,给女君灌下去。”
千珊急匆匆点了点头,拉着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小翠,奔了出去。
小翠不明所以,被千珊拉着离开卧房,冲至北院照壁外,便大声哭泣起来。
“千珊姐姐....你将我拉出来作甚?女君...女君她?”小翠又要冲回去。
千珊却将她按住,无可奈何的说了实话,先安抚住了小翠,这才松了口气。
小翠惊道:“方才竟然是女君与孙大人做的一场戏么?”
千珊点点头道:“如今我们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去做。”
小翠追问:“什么事?”
千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需要你...去西院,同现在还伺候在北院的四个婢子告知女君昏迷一事,还需你...前去南院将此事告知曹夫人。”
小翠不解道:“为何要那四个婢子?又为何要告诉曹夫人此事?如此一来...我们不是恰好打草惊蛇了么?只怕这个关头...那幕后主使之人更不愿露出马脚了。”
千珊波澜不惊,沉稳道:“女君之意。你去照办便好。”
小翠眉头紧皱,虽并不明白这其中的转折,却还是相信江呈佳,于是点点头,便照着千珊的话奔去了西院。
千珊站在西院门前,眸子里藏了深深担忧。
宁南忧今日晨起,便驾着快马出了城,季先之未说他前往何处,只说他临行前带了数十位精督卫。
千珊猜想,他是带着精督卫赶往了蒋公与顾安、佟武所藏之处,想必是要商议如何将宋宗于广州一党彻底剿除,顺藤摸瓜找出孟灾与其私下构建经营的走私之路,将他们一网打尽之事了。如此一来,想必宁南忧三日之内无法归城回府。
李氏当真会挑时机,竟趁着此时,将她家姑娘除去,再设计栽赃道她的头上。
千珊回忆着方才小七的反应,已经确定她对此事完全不知。
如此一来,这下毒手之人,便只有北院剩余伺候的那四个居于西院,并不贴身服侍的婢子了。
昨日,那四个婢子被季先之调去前厅做了些杂事,于是今日便未曾前来北院将洗打扫。如今想是正领了月例钱,回西院休憩去了。
偌大北院,今日伺候姑娘的便只有她与小翠,这药既然出了问题,那么他们二人必是脱不了罪责,便是连无意间前往东厨相助小翠的小七亦有可能受到牵连。
三日内,主公不归,曹夫人日前又一直病着,混混沌沌起不来身,清醒的日子少之又少,这满府上下,便只有李氏能够做主寻查真相。
如此一来...若江呈佳体内毒性大发,李氏便能轻而易举的将江呈佳的三个算是心腹的婢子全部清理干净。若江呈佳侥幸未死,那么醒来,身边也再无可靠之人。
如此非死即伤、阴毒算计人的法子,叫千珊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层冷汗。
李氏倒是想得全面,只可惜,今日季雀闻出汤药不对之处,致使此局未成。
千珊立在院前想了许久,紧紧蹙起的眉头终是散开。她转了转眸子,决定寻到季先之告知此事。
日前,江呈佳刚说北院细作一事,想来,季先之应该知晓这其中曲折,或许能够帮上一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