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繁初转身回到房间,原本要反身关门,却被人撑住了门板。
力量悬殊,她拗不过,索性爬上床把自己蒙进被窝里,全过程面无表情:“我困了,你自便。”
“那你休息吧。”季临叹了一声,盯着背对自己的小小一坨,神色无奈,“我就是来看看你,我……”
说了一半,突然词穷,他舌尖抵了抵牙根,“一会儿就走。”
余繁初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他转身走了出去,带上门。
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罐不知道??没有变质的泡菜,他拿出来打开一闻,皱了皱眉,扔进垃圾桶。
最后终于在橱柜里找到一袋米。
余繁初一觉睡到凌晨五点,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咕直叫。
床头柜上放着杯水,她摸了一下已经凉了,转头去看旁边的纸条。
纸条上字体笔锋凌厉,一笔一画却很耐心——
保温桶里??粥,记得喝。
余繁初嫌弃地撇嘴,把纸条扔回去,顿了顿,又犹豫着拿起来,最终还是肚子饿占据上风,披了件衣服起身去厨房。
橱柜上果然放着她的保温桶,打开盖子,里面是白粥。
不知道是不是放了糖,味道??点甜。
感冒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但烧一退,人就清爽许多。
余繁初不想耽搁,心里还记挂着那天的事,当天就去了公司。
陶溪依旧不接电话,昨天发的朋友圈是安全抵达老家小城镇的照片,于是她放心不再打扰。
九点多,季临还没到,大家已经自觉开始工作。然而没过一会儿,就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起来。
余繁初一直在对着电脑发呆,直到有人在后面敲了敲她的肩,“繁初。”
余繁初“啊”了一声,转过头。
女同事面色复杂地望着她:“人事部传来的可靠消息,陶溪?的要被调走了。”
心口吊着的那块秤砣沉沉地往下坠,坠不到底,甚至眼前也??些黑白交替。余繁初定了定神,看??季临走进面前的黑色木门,而苏杰明停下脚步,回头走向她。
“病好了?”苏杰明笑着问她。
余繁初木讷地点点头:“嗯。”
“看你脸色怎么还不大好?”苏杰明蹙了蹙眉。
“可能是有点困吧。”余繁初勉强扯出一丝笑。
苏杰明还??事,没问太多,转身就去忙了。
余繁初又茫然起来,继续对着电脑发呆。
她最不想要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无法全然甘心。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季临的消息:【进来。】
她心里压着澎湃汹涌的情绪,收回目光,没搭理。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第二条:【你那盆草是不是不要了?】
余繁初心底忽然一阵摁不住的烦躁,手机屏幕几乎被她指头敲破:【随便吧。】
季临:【……】
她一整天没进去,里面那位似乎同样在较劲,不再给她发消息,也不出来。工作任务都是苏杰明给她下的。
苏杰明很照顾她,知道她大病初愈,给的任务不多,?以工作之余,她把辞职信写好了。
快下班的时候,余繁初终于主动走进那间屋子,手里拿着写好的辞职信。
季临正在打电话,看??她进来的时候,做了个手势让她等??。
余繁初默默地把辞职信背到身后去,垂下头,不去看他跟人侃侃而谈的样子。
明明早上来的时候,心中期待的并不是这个结果。
然而事实还是走到了这步。
回头想想,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吗?从陶溪被停职那一刻起,就已经无法改变了。
她却曾经对他抱有可笑的幻想。
?的可笑。
季临挂了电话之后朝她看过来,神色淡淡的,和谈工作时没什么区别:“??事?”
余繁初咬咬牙,垂着眸,把手里的辞职信举到他面前。
她仿佛听见对方呼吸凝滞了一瞬。
然后,并没??任何多余的交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把信接了过去,掂了掂,缓慢而低沉地回复她:“知道了,半个月交接。”
余繁初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往下坠了坠。
它已经落在深渊里了,两旁呼啸的风声就好像从未停止过,这一刻,一切都归于寂静。
出去的时候,她眼眶泛红。
季临听着一声门响,缓缓将手中未开封的信从头到尾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里,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正在公司楼下吃泡面的苏杰明接到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旁边。
下一秒,手机里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给我招新助理。”
苏杰明愣愣地张口,吸到嘴里的面条落回碗中:“what?”
“十个。”
“………………”
自从递交辞职信之后,余繁初每天还是正常坐在岗位上,看看资料喝喝茶,玩玩扫雷和蜘蛛纸牌,日子过得很清闲。
除了每次看着季临把原本由她负责的工作交给别的女同事,且态度温和耐心解释的时候,心里总是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
虽然说出来很荒唐,但之前季临对她温柔和善的时候,她曾经??过那样的错觉。
他只是对她那样。
她是特殊的,至少在这个办公室里,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只有她能享受到这种独一份的情绪。
可是多可笑呢。
他原来也能对别人那样。
一直以来,她拥有的只是这个身份,而这个身份,可以属于任何人。
“她在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男人不悦的问话,苏杰明扶了扶额,“你想知道你可以自己看。”
“废话,看得到我会问你吗?”
上周五工区布局调整,余繁初想着不久就要走,没道理占据那么好的位置,于是自己搬到了窗户边的角落。地段偏僻但是风景好,适合当一条没??追求的咸鱼。
而那个角落和季临的工作间分据两头,也正好是他的视野盲区。
苏杰明脑袋探出去瞅了一眼,“她在喝咖啡,玩手机。”
“……”对面沉默了。
苏杰明叹了叹,问:“?以那十个助理你还要吗?”
季临凉飕飕呵了一声:“要,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
“sorry啊。”苏杰明扯唇,“按您的标准,双一流博士,精通六国语言,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报名。”
季临:“……”
正式办离职的前一天,余繁初坐在工区的大阳台上喝咖啡。她关掉那扇把她吹得感冒发烧的窗户,隔着绿色的玻璃,望向窗外绿色的世界。
往日在这里都是两个女孩的欢声笑语,讲八卦,看搞笑视频,??享最近追的剧和小说。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得总是这么简单。
但简单的它也是脆弱的,和任何一种感情一样,害怕时间和风雨,害怕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到现在依旧想不明白,自己做好的表格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原因已经无济于事了。
咖啡放到凉只喝了几口,味道??点苦,凉了之后更苦。
余繁初正要起身去倒掉,突然目光晃??门口一张久违的脸。
头发齐腰变成了披肩,前面垂着的两缕还不到胸口,依旧是深褐色,微微卷,几根粘在风尘仆仆的脸颊边。
身旁立着个玫瑰金行李箱。
余繁初抿了抿唇,主动开口:“回来了啊。”
“嗯。”陶溪把箱子靠在墙边,人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我听说……你要调走了。”
“今天回来办手续。”陶溪点了点头,神色看上去是轻松的,“明天起我就回公司财务那边了。”
余繁初愣了一下,“回公司?繁星娱乐?”
“你不知道吗?”陶溪把贝雷帽取下来,放在玻璃圆几上,起身去饮水机旁边倒水,“说来也巧,年底清算人手不够,总监要我回去帮忙,正好这边的财务助理已经可以独立干活儿,我也确实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余繁初心口哽着一团东西,点点头,哑声道:“也好。”
“对了,多亏老大帮忙,跟总监一个劲儿的夸我,这次我回去可是直接升经理。”陶溪把她手里凉掉的咖啡接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还??u盘的事儿老大也调监控查清楚了,做手脚的是谭露西,她的处??很快会下来。”
她抿了一口,轻叹,“你说得没错,是我太轻信她了。”
余繁初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回不过神。
“她的确挺聪明的,知道老大宠你,在你身上下功夫根本无济于事。她也看出来你很重感情。”陶溪捧着温热的杯子,扯了扯唇,“?以就设计让我们俩反目,借此来打击你。”
“你啊你。”陶溪叹了一声,“看出来她居心不良,却还是中了计不是?”
余繁初咬了咬唇,手中纸杯捏到变形。
“我听说你都辞职了。”陶溪接着道,“辞得好,你前脚走,我打赌那谁后脚就上位,她就是冲这个来的。我算是弄明白了,自从那天老大为了你差点把她开除,她心里就跟你较上劲了。”
“我从来没想过……”余繁初情绪低落得像一潭死水,脑袋深深地埋下去。
她不喜欢谭露西,就只是因为直觉。
因为不喜欢而不喜欢。
她也是太过胸无城府,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明显,焉知对方一直在笑里藏刀。
“好了,我要去办手续了,一会儿hr下班了。”陶溪看了看表,起身。
余繁初抬起头,愣愣望着她,??些不知所措。
“干什么啊小傻子?”陶溪双手插兜,扬了扬下巴,“我都要走了。”
余繁初“啊”了一声。
陶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双臂张开,“抱一个。”
余繁初:“……”
亲自把陶溪送到hr办公室,余繁初一路心??沉沉地回去,在那扇黑色木门外踟蹰不前。
她都已经好久没进去过了,居然有点陌生和紧张。
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答。
于是她试探地将门把手朝下一压。
门开了。
录音棚和外间都是空荡荡的。灯光开得很暗,电脑屏幕一片黑,桌面上打印纸乱糟糟的也没收拾,她甚至没法确定今天季临有没有来过。
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上,她发现那株葡萄又发了几片新叶,原先的新叶也长大了。
芦荟比上次见时更肥了些。
叶片上还??水珠,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别的。
余繁初刚俯下身去闻叶子的清香,直觉突然有点不对劲。
玻璃上映出一道??瘦瘦的影子。紧接着,凉飕飕的嘲讽从身后传来:“稀客啊。”
余繁初差点一脑袋栽进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