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慈被带到了一个偏远的宅子里,之所以觉得偏远是因为上车之后她就被绑了起来且蒙住了双眼,并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马车一直晃晃悠悠走了大约半个时辰。
进了宅子后,她被关进了一间地下暗室,这里三面都是墙,一面是铁栏杆,除了仰头的一方小窗以外,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夫人,对不住了。”程先生站在门外说道。
舒慈活动了一下手腕,说:“绑了人再道歉,未免太假惺惺了吧。”
“你是景行的妹妹,我与他兄弟相称,对你客气点儿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程先生说。
“是吗?那他知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吗?”舒慈勾起嘴角,往后一退,坐在草垫子上。
程先生轻笑:“要是被景行知道了还得了?夫人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等大局落定,自然会有人请你出去。”
舒慈闭上眼:“既如此,你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她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让程煜有些挫败,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让人讨厌到这种地步吧?好像看他一眼都会染上脏东西?
脚步声远去,舒慈睁开眼。
半生颠沛,她竟然也尝到了阶下囚的滋味儿,真是想不到啊。
小小的窗户里漏出了几丝光线,她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颗茁壮的豆芽正在成长,而豆芽的父亲……
算了,也不是没有当过寡妇,若是他出事,她也一定会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的。
舒慈揉了揉眼睛,仍然觉得有些酸涩,她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两人的初识和相交,每一个画面此刻都在她脑海里印得无比的清晰。她不想他死,可她也知道,弄权之人,鲜少有什么好的下场,更何况他那个位置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当初骆晟如何离开,也许今日骆显就会如何离开。每一次,她都无能为力。
舒慈低头,肚子里的小东西又踹了他一脚,似乎是在抵抗她的悲观。
“别怕,娘亲会带你出去的……”她轻声细语的说道。
她不会死,她知道,但他……
“你爹要是没玩儿过人家,那娘亲给你找个后爹好不好?”她轻笑着说道。
又是一脚,这一次力度比前一次好像还稍微大了一些。
舒慈扶着腰起身,小窗里的阳光洒在她的脸蛋儿上,她笑了起来:“不想要后爹?”
肚子里的豆芽一阵拳打脚踢,似乎是兴奋过度。
“好了好了,睡觉吧,睡一觉娘亲就带你出去了。”
豆芽不知道是扭了扭腰还是跺了跺脚,闹腾了一会儿就安生了。
舒慈轻轻抚摸着腹部,微微仰头,看向那一口小窗。
夏荷不知道去哪里找冯丫儿,自从上次冯丫儿扮作舒慈被发现后,好像就消失了。
正当她惶惶不安的时候,舒景行的人找了来。
“你家夫人呢?”她被带到舒景行的面前,后者凝着一张严肃的脸问她。
“你们怎么才来,娘娘被她们带走了……”夏荷哭了起来。
“谁带她走的?”舒景行眉头紧缩。
夏荷抹了一把眼泪,惨兮兮的看着轮椅上的人,道:“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他们把玄武打伤了,带走了娘娘……”
“白色衣服。”舒景行的脸冷了下来。
“是暗堂的堂主程煜。”旁边有人说道。
“程煜是谁?他为什么要绑我家娘娘?”夏荷追问道。
“你别管,知道了也没用。”旁边的大汉对她说道。
“奴婢可以去找皇上,他一定可以救娘娘的!”夏荷激动的说道。
“皇上?他自身难保,拿什么救歆儿?”舒景行冷笑一声。
夏荷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布满了绝望:“一定是中山王……一定是他……”
“你主子被带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夏荷呆呆的,像是失神。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大汉一声吼,把夏荷的魂儿给震了回来。
“啊?”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
“门主问你,你家主子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说了。”夏荷点头,“她让我去找冯丫儿,可我不知道冯丫儿在哪里。”
大汉看了舒景行一眼:“门主,这冯丫儿是不是上次找上翠云山的那个……”
“你们知道她在哪里吗?她可以救我家主子一命!”夏荷激动的上前,揪住了大汉的袍子。
“怎么救?”舒景行问道。
“主子送过她一张人脸面具,她可以易容成主子。”
舒景行目光一闪,说:“把冯丫儿带上来。”
那日,宫里走失的宫女在翠云山悬崖跌下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扬州城,自然也传到了冯丫儿的耳中,她担忧舒慈,伤一好就跑到了翠云山上去,任凭他们怎么赶也赶不走,一直嚷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就撒泼打滚儿,闹得翠云山山上不得安宁。
舒景行封锁妹妹还活着的消息,并不肯把实情告知她,于是冯丫儿就在翠云山跑上跑下,悬崖下边儿都去了好几趟,一副不找到舒慈不肯走的架势。就这样,一直在归一门赖到现在。
冯丫儿知道自己能救舒慈,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舒景行看她,目光饱含打量。
“第一,我和娘娘投缘,所以我乐意。第二,救了娘娘,皇上说不定要赏我金银财帛,一辈子享用不尽,傻子才不乐意!”冯丫儿挺着胸脯说道。
夏荷在一边泪眼汪汪:“冯姑娘,只要你能救我家娘娘,皇上他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冯丫儿叉腰挑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舒景行却知道,这丫头多半是在胡诌,但不管如何,她有这份儿心总是好的。
“你去扮上,让我瞧瞧。”舒景行抬了抬下巴。
冯丫儿钻入了屏风后面,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出来了。她站在屋子的中央,任由他们打量。
”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夏荷激动地握住冯丫儿的手,喜极而泣。
“那当然!”冯丫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舒景行却皱起了眉头,像是不满意。
“哎,我要去救你妹妹啊,你就不能稍稍激动一下吗?”冯丫儿看他皱眉,忍不住撇嘴抗议。
舒景行说:“你要扮作她,还差得很远。”
“什么?”
“皮相一样,但核儿却是大相径庭,熟一点的人不用你开口就能分辨出来。”舒景行说。
“那我又不是真的娘娘,我当然没有她端庄了。”冯丫儿挠脸。
舒景行说:“要想伪装她,第一件事就是收起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和动作。”
冯丫儿立马放下手,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跟我来。”舒景行转动轮椅。
冯丫儿立马跟了上去,帮他推轮椅,他转头瞥了她一眼,她挺着胸膛:“妹妹给哥哥推轮椅不是应该的?”
时间紧迫,舒景行懒得跟她犟嘴。
在他身后的冯丫儿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目光牢牢地锁住他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想磨牙,牙齿痒痒得很。
夜色渐沉,纪峒趴在地上,用耳朵触及地面,认真听了听,起身:“陛下,安全了。”
骆显半只胳膊被剑划伤,简单地包扎后留下了暗黑的血迹,他背靠着土堆,勾起嘴角道:“还有一个时辰,骆颉就会自食恶果了。”
“希望袁大头不负陛下所望。”纪峒说道。
“他是赤忱之人,朕放心。”
纪峒抬头看着悬在空中的月亮,待月亮再下沉一些的时候,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到了。
“呜——”
一声狼嚎响起,纪峒握起了地上的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树林里传来唰唰地声音,片刻之后,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属下参加陛下。”龙三单膝跪地。
骆显神色一冷:“不是让你保护娘娘,人呢?”
“属下护驾不利,娘娘被中山王的人带走了。”龙三低头。
骆显起身,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身体摇晃了几下,他盯着龙三,目光像是要吃人。
“陛下……”纪峒知道不好,这下子计划可能要被打乱了。
果然,骆显握紧了手里的刀,说:“不等了,立马从南边突围。”
“陛下,恳请您三思!”纪峒劝阻道,“再等一个时辰,咱们就能全身而退了!”
龙三也说:“陛下,娘娘被带走的时候示意属下不要现身,想必她有办法脱身。”
“怎么脱身?骆颉那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对她做什么!”骆显绷紧了身体,握着刀,说,“不用再劝,朕不能再等了!”
纪峒不知道贵太妃娘娘有什么魔力,但君令如山,他不得不从。
这晚,中山王调兵围攻猎山,本以为是胜券在握,逮住骆显不过是瓮中捉鳖。谁知,最外围的兵士却叛变了,众人是得知中山王是想弑君篡位后,突然反水。
“到底怎么回事?”中山王被身后自己的精兵追着打,无处藏身,愤怒大吼。
“袁总兵……他在军队里宣扬咱们是谋权篡位……大家都不干了,现在有一部分人逃了,还有一部分人跟着他反水。”
“可笑至极!待本王得手,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此时,骆颉还并不知道危险仅仅就这一处。
他说:“卫震何在!”
“末将在!”
“你的兵你去收拾,其余人跟本王追!”骆颉抽出长剑,振臂一呼,声音高亢,“若本王登极,在场的都是功臣,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现在跟本王冲上去,杀了骆显!”
“杀了骆显!杀了骆显!”群情激昂,被中山王煽动得有种改朝换代就在今晚的庄严感。
而在林子里的一边,一群箭手正停下休息。
“王爷说射杀穿玄色衣裳的人,可这黑乎乎的,看谁都像是穿玄色衣服的啊!”士兵甲抱怨道。
“你们说,谁是穿玄色衣裳的……”士兵乙低声凑过来问道。
“那还用说……”士兵甲指了指天,“那位啊。”
“那王爷不就是弑君?”大家惊呼。
面面相觑,众人好像都有些畏惧了。
“蒋百户,您说呢?”众人一齐看向坐在一边山坡上的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山坡上的人低沉的声音,道,“反正向外面打着的旗号是剿灭刺杀皇上的刺客,若是真杀了皇上,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咱们王爷动的手。”
“那……咱们……”士兵甲迟疑道。
“跟着王爷说的做,杀了穿玄色衣裳的人!”蒋百户拿着弓箭站了起来。
“说得不错,咱们也应该跟王爷走。县官不如现管,咱们杀了皇上,王爷不就是皇上了吗?咱们也能官升好几级啊!”
“对对对……”
“有道理。”
“咱们动手吧。”
“走!”
此时,舒景行带人找上了程煜。
“景行来了,王爷那边如何了?”程煜笑着迎接道。
舒景行:“我来不是跟你谈其他的,听说你绑了我妹妹?”
“哦,这个啊,我原本等着王爷回来再汇报的。”程煜看着舒景行,笑得意味深长,“景行,咱们都是王爷的人,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扯王爷的后腿吧?”
“自然不会。”舒景行敛下了神情,道,“只是我听闻她有孕在身,不放心,特来看看。”
“放心,我一定会派人照顾好她的。”
“关在暗室算照顾好?”舒景行冷了脸,“我不反对你们把她当作筹码来要挟皇上,但她也是我的妹妹,你们怎么对她就是怎么对我!”
“看你说的,正因为她重要我们才把人关在了暗室,你也知道,那里是最安全不过的了。”程煜笑着说。
舒景行脸色不虞:“我给她带了一些衣物和床褥来,暗室阴冷,容易伤到身子。”
“景行关心妹妹是情理之中,但这些东西……”程煜迟疑。
“你尽管派人搜。”
“既如此,那便妥当了。”程煜一笑,高声喊外面侯着的人,“来人!”
搜查了一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物,陪伴在舒景行旁边的侍女默默地又把被他们拆散的衣物床褥整理起来。
“让人送进去就行了,你就不必进去了。”程煜说。
舒景行脸色不好,但也没有执意要去,他说:“照顾好她,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是不会放你的。”
“自然自然,你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会看好她的。”程煜笑着,脸上还是一派春风的模样。
舒景行懒得看他这副样子,转动轮椅就要出去。
“这就走了?”程煜问道。
“门口等。”舒景行转动着轮椅往外走,一刻也不愿多留。
程煜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最近老是被嫌弃呢?
一炷香的时间后,侍女出来,跟着舒景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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