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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长渊敛住了心神,对于当年的事情,铁木长渊没有多说。
而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大狗子手里的信,声音有些沉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黄河边上生事端,应该是贵妃那边的人怕我找到你,才故意整出这些事情,让我火速赶来,无暇顾及平洲那边的事情。”
大狗子点了点头。
他之前问铁木长渊,黄河边上的事情,是不是有人在算计。
但是他没有问到贵妃。
当时大狗子还只以为这件事情是漳州铁木长瀚干的。
然而铁木长渊却是知道:
贵妃向来会用这样迂回的法子。
她想要什么,从来不会正面说出来,而是用另外一件事情,吸引掉别人的注意力。
随后她才会在众人的目光,都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悄无声息、不声不响地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
既然贵妃都已经出了手,铁木长渊自然要提醒大狗子多加注意。
——毕竟,铁木长渊解决了黄河边上的事情之后,是要带着大狗子回京。
回了京之后,大狗子肯定是要和朝中之人有来往。
朝中之人,指不定哪一家,就倒戈投靠了贵妃。
说不定会对大狗子不利。
铁木长渊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认下的侄儿,会一到京师,就被人不明不白地害死了……
所以才提前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大狗子。
也好让大狗子有一个提防。
二狗子听了铁木长渊的猜测,觉得这贵妃真是神奇:
明明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假的,竟然还敢对铁木家的人动手。
铁木长渊去了平洲找人,摆明了就是要跟贵妃娘娘撕破脸……
贵妃娘娘她背后又没有什么依仗,就不怕自己最后会死无葬身之地么?
——毕竟,她跟铁木家争的东西,好像是皇权啊……
离开了房间之后,二狗子忍不住啧啧称奇,将心中所想念叨了出来。
大狗子沉默了一会儿,二狗子看向他。
大狗子才有些沉闷地开口说道:“她也没得选择。”
“什么?”
二狗子有些没有听懂。
大狗子似乎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铁木长渊的房间,眼神当中带着某种淡漠。
这是夏日,一个清凉的早晨。
太阳已经升入天空,然而天气还不是很热。
有鸟儿在“啾啾啾”地叫着。
他们租住在了一个闹市区的宅子。
出门便是小贩的吆喝叫卖,行人如织。
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冲散了少年眼中的淡漠。
他淡淡道:“没什么。”
想了想,才又向身边的人解释道:“她在那条路上已经回不去了。如果她手里握不住皇权,就会被铁木家的人杀死。
是任人鱼肉,还是鱼肉他人。
二弟,是你你会怎么选?”
二狗子毫不犹豫道:“废话,我当然选择鱼肉他人了。”
然而,话说完,二狗子愣了愣。
他看向了大狗子,看到大狗子眼神当中泛着平静的冷光。
二狗子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把目光瞥向了别处。
——其实在以前,身为小乞儿,或者疱师的他们,也是没得选择的。
他们只能成为被鱼肉的对象。
然而现在,大哥成为了铁木家的嫡子。
嫡子,有着成为铁木家家主的资格。
他的大哥,是选择被人鱼肉,还是鱼肉他人?
…………
大狗子的声音从二狗子身后传来:“其实,无论是被人鱼肉,还是鱼肉他人,都是没得选择。
因为,你不鱼肉他人,他人便会来鱼肉你。”
所有人一出生,便有了其既定的命运。
弱小而卑微的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身份低的人,只能接受被人鱼肉的命运。
身份高的人,只能接受鱼肉别人、鱼肉不过别人就被别人鱼肉的命运。
他们无从选择……
大狗子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微微敛了一下眼神。
二狗子听得有些懵逼。
他回眸看了一眼大狗子,看到大狗子似乎并没有看他。
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是大狗子望着远处的小孩儿自言自语。
二狗子的心中闪过一抹不确定:
刚刚,他大哥说的那一番话,其实说的都是贵妃娘娘对吧?
因为他家大哥突然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莫名其妙,并且阴气森森、死气沉沉的话,二狗子心里面一时有些瘆得慌。
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唔……”
有些不确定道:“可是……阴差阳错成为假公主,应该不是贵妃娘娘愿意的吧?她若是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不对铁木家的嫡子动手,兴许,就算是最后,铁木家的人找到了皇女,也不一定会对贵妃娘娘下手的吧?
贵妃娘娘啥也没做,说不定最后,铁木家会给她一个体面,让她继续拥有公主的身份呢?”
所以,铁木家会对贵妃下手,是因为贵妃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贵妃她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当初,做了错的选择。
有时候,人走到一定的高度,命运会给这个人扔下一个饵。
人看着饵,觉得自己努努力,还是能够跳到更高的地方去的。
但其实,当人跳起来的时候,他就有可能跳下去……
摔得稀烂。
连他原本的东西都没有了。
二狗子的脑海当中,隐隐地闪过一些什么。
大狗子的嘴角扬起一抹笑。
在夏日方起的初阳当中,似乎充满着少年人的朝气。
——如果忽略他眼角那一抹凉薄的笑意。
他看向二狗子,问:“你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吗?”
清晨,鸟在树上欢快地叫着。
一片青翠的树叶落到少年人的肩头。
少年人笑笑,捡起了落在肩头的树叶。
二狗子看到那树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刹那之后,一只鸟凄厉地叫了一声。
随后,二狗子的视线当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
在二狗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大狗子的声音:“如果是抬手就能杀死的蝼蚁,你会在意它的死活吗?”
二狗子想了一下:
虽然杀蝼蚁,费不了多少时间。
但是,蝼蚁尚且贪生。
他也依旧如蝼蚁这般艰难地活在世间,因此,能够不为难那些偷生的蝼蚁,也就不要为难它们了吧?看书窝
不过,还不待他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大狗子便又接着道:“如果,那些抬手就能够被人杀掉的蝼蚁,会吃掉咱们好不容易讨来的粮食,会给我们造成无尽的麻烦呢?”
…………
二狗子的眼睛眨了眨。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这世间,存在着一些这样的蝼蚁,尽管它们卑微,但是,会给人惹来无尽的麻烦。
人们为了避免那些蝼蚁引来的麻烦,只能抬手将那些蝼蚁杀掉。
二狗子不是良善的人。
几乎是大狗子一说,他便明白。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相反的,二狗子反而一下就对那些不起眼的东西,起了警惕的心思。
——而二狗子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是因为,之前他一直都是在以蝼蚁的姿态生存着。
蝼蚁与蝼蚁相争,太不划算……
二狗子想明白了之后,立马点头,对大狗子道:“大哥,我知道了。”
大狗子“嗯”了一声,又对二狗子说起了贵妃的事情:“所以,若是铁木家的人找到皇女,贵妃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若是铁木家的人没有找到皇女……”
说着,大狗子顿了顿。
二狗子一边走着,一边偏过头去看大狗子,问:“若是铁木家的人没有找到皇女,贵妃会怎样?”
大狗子长得壮实,虽然年纪比二狗子小,长得却是比二狗子要高。
此刻,他落后了二狗子一些,正低着头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大狗子停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出神。
听到二狗子问他的话之后,大狗子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十分平常。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忍不住让二狗子眯了眯眼睛。
大狗子问:“二弟,你知道铁木长渊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吗?”
二狗子没有说话。
因为大狗子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他问完了这一句话之后,只停顿了片刻,便又接着说道:“因为铁木家的人想让江山易主……”
…………
大狗子说这话的时候,就好似说这菜是热的一样稀松平常。
然而,听在二狗子的耳朵里,却好似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眼睛眨了好一会儿。
在思考这是不是铁木长渊告诉他大哥的。
不然同样都是在跟铁木长渊相处,有他大哥在铁木长渊面前的时候,他也一定在。
为何他大哥看出来了,他却丝毫没有发现呢?
所以,一定是铁木长渊在私下里见过大哥,然后将他们铁木家的打算告诉大哥了对吧?
二狗子眨了眨眼睛。
然而那时候的二狗子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同类的直觉。
大狗子好歹是铁木家的人。
虽然这些年没有养在铁木家,但他骨子里流着跟铁木家一样的权谋算计……
这一路上,大狗子跟着铁木长渊去黄河边上,其实也是在一路上不动声色地听着朝堂当中的消息。
大狗子打听这些,原本只是用来报复漳州铁木长瀚的。
然而,在这一天,铁木长渊忽然将许多年前的真相,告诉了大狗子他们。
大狗子即使是在房间里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出了房间,他一路细细地想着,也想到了些什么。
这时候的二狗子也不知道,多年之后,他再想起今时今日,眼泪会控制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已经沾满了泪水。
他的儿子扯着他的衣襟,尖着嗓子笑得大声而恶劣:“爹爹哭鼻子啦爹爹哭鼻子啦……”
小孩儿围着他又跳又叫,开心而调皮地做着鬼脸。
二狗子扬起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孩子扔到屋顶上,只是有些疲倦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
而这时候的二狗子,只是眨着眼睛,努力地思考着,他大哥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
是他自己看出来的,还是铁木长渊告诉他的?
然而,大狗子却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便越过二狗子朝着前方走了。
二狗子他心里面有着疑惑,见到大狗子走了之后,眼珠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
他大哥刚刚说的是:
铁木家想让江山易主……
……这……这……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二狗子转着的眼珠子当中,闪过一抹惊慌。
不过,见到大狗子走远了。
二狗子也顾不得心中的疑惑以及震惊,立马跟了过去。
…………
大狗子二狗子他们两个跟着铁木长渊到黄河边上的这一路,路过各路州县,一行人住客栈修整的时候,大狗子与二狗子总会去当地的酒楼。
他们原本就是疱师,会对各地酒楼的饭菜好奇,也不足为怪。
铁木长渊吃过大狗子二狗子做的菜,他自己觉得:
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好吃的饭菜。
见到他们两人不吃自己做的饭菜,反而跑去其他酒楼里面吃那些难吃的不入口的东西。
不由得有些笑他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狗子笑笑,回复铁木长渊:“大人此言差矣。师父之所以能够创造出如此美味的烹饪方法,正是因为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游遍各州县,吃遍了各地的食物,尝试了许多次,最终才创造出了这样好的法子。
以前瑙海没有机会出临尧城,自然只能羡慕。
如今托了大人的福,瑙海能够从临尧城去到黄河边上,这一路上的食物,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毕竟跟百里行川他们在一起生活过三年。
大狗子学起百里行川说话来也是有板有眼的。
铁木长渊竟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而大狗子他们当初炒菜,就是跟百里闻风学的。
根本不是什么老头。
不过,百里闻风倒是跟一个老头学的。
那么四舍五入,大狗子他们自然也是跟一个老头学的了。
——就是不知道那老头姓甚名谁,长啥样……
啊,当然了,大狗子他们去当地的酒楼里面吃饭,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吃当地的饭菜。
至少,大狗子在没有听铁木长渊说当年的真相之前,就是为了打听外面的消息,为报复漳州铁木长瀚做准备。
以前,他在临尧城的时候,因为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所以都很少出门。
打听消息也是从赌场黑拳那里得来。
如今,他都已经跟铁木长渊相认,虽然铁木长渊不一定会帮着他报仇,不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甚至是不一定会保护他。
但好歹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大狗子既然有了一个自己的身份,今后便将顶天立地地生活下去。
也用不着藏头露尾。
只有二狗子,他原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
在外面,哪里有酒楼花楼热闹呢?
啊,自然,花楼如今他是不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