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挂上了树梢,寂静的小楼又亮起昏黄的灯。
大萝经常过来打扫,桌子上一点灰尘也没有,知道她要回来被子也提前晒过,软软的铺在床上,仔细一闻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晚饭是大萝张罗的,她炖了一锅土鸡汤,又炒了几个小菜,小桌上摆得满满的,鲜香四溢。
她盛了一碗鸡汤,小心地放在她面前:“快喝了,我炖了很久呢。”
她听话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木城面无表情,看着着实不好相与,大萝鼓着胆子招呼他,也给他盛了一碗,他只冷冷道了一声谢。
大萝只是有些怵他,而阿筝害怕得早早溜了,叫她吃饭也不过来。
久别重逢的晚饭在寂静中度过。吃过饭,大萝又忙着给木城铺床,他家的老屋已经不能住人,李慕便让他在这里住下。
等到忙完,夜已经深了。
老安寨的夜晚依然寂静,仔细一听,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狗吠,不知道谁又去谁家串门,引得家犬警觉。她洗完澡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出了神。
大萝回家一趟,拿了睡衣过来,看到她萧索的身影,内心怅然。她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可这个时候回来,有些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她走到她面前,宽慰道:“小慕,都会过去的。”。
在这里,她不用再伪装。
她捂着脸蹲下身,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声音哀切绝望:“不会过去的。”
未来的路看不到尽头,她陷入泥沼,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清晨,鸡鸣响起。
山上起了雾,被一层白色笼罩,宛如仙境。
勤快的大萝已经起床,火塘燃起了火,水壶里的水咕咕作响。天气微凉,她披着一件外套从楼上下来,昨夜哭过,她的眼睛红肿,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大萝,谢谢你。”
“谢我的话就多吃点饭,早点把身体养好,再瘦下去就只有骨头了。”
“嗯。”
她还是得活着啊,没了希望也得活着。
生活回到往日的轨迹,她仿佛还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李慕,只是不再有笑容,眼神也不再明亮。
木城住了两日,凶了阿筝两次。一次是因为她带着小狗在院里疯跑吵得他脑袋疼,一次是因为她打翻了碗里的饭。
“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吃。”
他的眼神扫过来,她委屈又害怕。从没有人这么凶过她,她敢怒不敢言,默默把倒出来的饭收拾干净,又盛了饭小心翼翼地吃着。只是吃一口,洒一半,她拿筷子不太熟练,总也学不好。木城看不过去,冷着一张脸手把手教她,教了几遍她还是拿得歪歪扭扭,他的眼神已经很不善。
“你是故意的吗?”
她小小声嘟囔:“我就是笨一点点嘛。”
“笨就别吃饭了,学会再吃。”
阿筝来了性子,扔下碗筷跑回家。只是她又想找李慕玩,过了没多久又偷偷摸摸回来了。李慕在睡午觉,木城阴魂不散,他坐在堂屋,看到她畏缩的脑袋探了又收。
大部分的时候,李慕都在发呆,不关注周遭的事情。等到木城要走的时候,大萝发现阿筝竟然有些不舍。
“哎,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自己洗碗了。”
他神色漠然,“等你能端稳饭碗再说吧。”
阿筝气得偏过头不理他。
李慕送他到榕树下,那里已经有车在等着他,她把那张银行卡又还给他:“你已经帮我请了律师,这钱就不用了,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他冷漠地接过卡,“不用,就当我报答慕老师和你照顾木玲的情。”
他转过身,上车之前背对着她淡淡道:“以后别再这么傻。”
这样的错,一次便是永远的伤痛,她哪里还敢犯第二次?
终日恍恍,时间不觉过去。
远离喧嚣的大山可以躲避伤痛,却无法治愈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她经常做噩梦,被惊醒后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
她整日坐在院中发呆,除了吃饭可以从日出坐到日暮。
时间久了,也就忘记再怎么笑。如一个木偶人,只是活着而已。
大萝和阿筝来找她时,她能找到尚在人间的感觉,可夜深人静,黑暗会将她完全吞噬。
那日她去了山神庙,在神像面前虔诚地跪拜。苦痛无法自我救赎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神灵便是一份寄托。
从山神庙回来,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那个她日日夜夜记挂的小团子,她坐在树上,晃着胖乎乎的腿,一荡一荡,荡得她的心软成一片。她头一歪,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总是缠着我。”
她坐得高高的,她只能仰着头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我要走啦,你别总是缠着我。”
她慌乱不已,“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呀。”她转眼从树上消失,站在高高的山坡,“你别再跟着我了哦,我要去等我的妈妈。”
“我就是你的妈妈呀。”她哀声呼唤。
“你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笑起来很好看的。”她摇摇头,跑向远方。她想要追赶,脚下却长出了藤蔓,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她从梦中惊醒,遍体生寒。
大萝第二次将她送到车站。
“你去散散心也好,整日闷在家里会闷出病来的。想好去哪里了吗?”
她摇摇头,“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照顾好自己,不论到了哪里都要记得给我电话。”
“好。”
她最后拥抱了大萝,背上简单的行囊走进车站。
小镇的售票厅人很少,她对售票员说:“这里最远的票是到哪里?”
售票员报了一个她没有听过的地名,她毫不犹豫地递上身份证:“我就去这里。”
她拿着票在候车厅等候,一个热情的大妈问她:“小姑娘你去哪里呀?”
她说了票上的地名。
“这么远哦,去探亲?”
她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不是,我去找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妈妈。”
他生了一场病,在医院躺了很久。等到能从床上下来时,让陈助理帮他订了机票。
他独自一人来到老安寨,瘦削的脸上带着希望,而迎接他的是紧闭的门扉。
大萝闻讯而来,一脸严峻。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颤动着:“小慕呢?”
“她走了。”
他急急走到她面前,“她去哪里了?”
大萝面不改色,沉静地说:“她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你就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