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卢象升的操守
对于洪承畴等的喋喋不休,云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仔细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卢象升,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有建奴冒着炮火冲锋的场面,有天雄军奋力反击的场面,有横尸遍野的场面,当然也有面前这个不怎么强壮,甚至瘦弱的白衣男子与建奴厮杀的场面。
场面悲壮至极……
这就是大明朝的特产——悲壮的英雄。
大明朝的英雄总是非常悲壮的!
不论是戚家军,还是白杆军,亦或是天雄军,亦或是战死在辽东的无数英烈。
悲壮——是唯一能够加在他们身上的形容词。
卢象升的眼神清澈,如同一汪清水,虽然那只朝天鼻有碍观瞻,依旧让这个年仅三十余岁,鬓间已经有星星点点白发的男子显得丰神俊朗,卓逸不群。
“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云昭的嘴巴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洪承畴闻言大笑道:“建斗兄,难得有土豪问起你的现状,好机会啊,万万不可错过。”
卢象升微微一笑,端起手中茶水朝云昭敬一下,然后轻声道:“炮子,炮药不足,余者小事耳。”
云昭瞅一眼洪承畴然后道:“西安匠作中囤积了炮子一万七千枚,炮药十万斤。”
洪承畴摇头道:“那是北镇总监高起潜的藏货,没人能动,也无人敢动。”
卢象升也跟着摇头道:“取不得,要是私自取了,会导致边军将帅不合,某家已经给高监去了书信要求补充炮子,炮药,相信会有结果。”
洪承畴没有理会卢象升的话,他觉得屁用没有,直接问云昭:“你有不得罪高起潜,又能拿到炮子,炮药的法子?”
云昭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昔日的小猪已经长成千斤巨彘,看样子小小的关中已经锁不住你的心了。”
云昭笑道:“自保而已。”
卢象升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胡来,我大明边疆如今已然是摇摇欲坠,全靠将士们用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这时候万万不可与高监起了冲突。
将帅不和远比我军缺少那点炮子,炮药造成的后果严重。”
洪承畴将脊背靠在椅子上,懒懒的道:“既然这头猪已经说有法子把那批弹药补充给你,那么,他就一定有他的法子,且不会让高起潜发怒,更不会让你与高起潜的冲突加剧。
放心吧,他有办法,在如今的关中,他说话比我们有用。
对了,猪,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云昭用大氅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腿,坐在桌子边上,喝了一口热茶道:“秦王会想办法的。”
“秦王?”洪承畴跟卢象升惊叫一声,然后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就不再提那批弹药的事情了。
宦官天生就跟皇族亲近,这是他们本性使然,虽然在阉宦横行的日子里,那些被皇帝当猪养的亲王们见权阉如同见了鬼。
自从皇帝除掉魏忠贤之后,全大明第一波看不起阉宦的人就是这些亲王们,毕竟,在太监面前,他们才是主人。
云昭既然说可以动用秦王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用,洪承畴率先选择相信云昭,因为自从他们开始打交道至今,云昭从未让他失望过。
卢象升军中缺少弹药,已经到了燃眉之急的时刻,局面也容不得他客套,既然云昭跟洪承畴都觉得此事可行,他也就不多说话了。
很是豪迈的喝干了一杯茶以示谢意。
卢象升来了,云昭觉得在半夜喝寡酒淡茶不是一个好的招待客人的方式。
于是,他就命洪氏老管家速速准备好一桌宴席,他自己穿戴洗漱停当之后才重新出来见客人。
洪承畴看着自家的老奴不辞辛劳的忙里忙外,就摇摇头道:“在福建老家的时候,这条老狗可没有这么殷勤。”
云昭抬眼看一眼肃立在洪承畴身后表忠心的老管家,就笑道:“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给你洪氏赚了纹银三千两,这笔钱目前在我的口袋里,他怎么可能不对我殷勤呢?”
卢象升吃了一惊,看看洪承畴。
洪承畴端起酒杯三人碰了一杯酒后就对卢象升道:“我可没有贪渎,没有枉法,更没有公器私用。
这笔钱就是我家中的这条老狗随着这头猪去草原上赚到的,建斗兄,为兄建议,你也应该派一个老奴跟着这头猪,不出三年,家中定然是另一番气象。”
卢象升摇头道:“家中固穷,也不可取意外之财。”
洪承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意外之财,更不是不义之财,取之域外,用之域内,有何不可?”
卢象升举杯敬了洪承畴跟云昭一杯酒,淡淡的道:“某家中人口简单,用不了些许钱财,青菜豆腐入口即好,钱财送回去的多了,老母还会怀疑我改了志向,反多骚扰,不好。”
云昭笑道:“但凡是官,来我这里总要取一些好处的,你要是不取,我反而放不开胸怀与你畅谈。
来人,把我的枪具拿来。”
云昭吩咐一声,不大功夫,梁三就捧着云昭的装备来到了屋子里,放在一张矮几上就退下了。
云昭指着自己的装备道:“我是家中独子,老母不许我上阵杀敌,更不许我深陷险地,这些枪具跟着我难免有明珠蒙尘之撼。
听闻你这个官与别的官不同,喜欢身先士卒,那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宝剑赠烈士正当其时。”
若是金银,美人,卢象升自然是半分兴趣都不会有吗,甚至会认为云昭是在羞辱他。
既然是枪具,一下子就让卢象升的兴致高涨起来。
他取出云昭的短铳仔细看了之后惊叫道:“这居然看不到锻打的痕迹,枪管也平滑如镜。”
云昭笑道:“这两柄短铳,原本是两块上好的熟铁,经过匠人百次锻打之后,又塞上铁棒放在模具中用千斤锤下猛烈锤击,然后成型,再经过高手匠人仔细雕琢,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基本上可以做到发千弹而枪管无损,内壁光滑,不沾枪垢,子药定装,燧石击发,装弹,射击瞬息可成。”
卢象升沉默半晌,握着手中枪叹息一声道:“看来无法大量制造是吧?”
云昭道:“可以大量制造,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成。”
“这样的一柄枪造价几何?”
洪承畴见卢象升两眼发光,就拍拍卢象升的肩膀道:“建斗兄还是莫要问了。”
云昭瞅着卢象升渴望的目光轻声道:“纹银两百两,且无利润空间。”
听云昭说完价格,卢象升眼中希冀的光芒也就消失了,默默地收起云昭的枪,又拿起云昭配备的手榴弹仔细研究起来。
“这东西名曰——手雷,顾名思义,是近战杀敌的利器,一旦炸开,有无数碎片迸裂,以伤敌为主要目的。”
“这东西也价值不菲吧?”
云昭道:“西安府的匠作们开出来的价格是纹银五两,还有一种叫做万人敌的东西,杀敌效能更是惊人,人家开价两百两,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杀人武器,也就是说,丢一颗手雷出去,不管有没有杀死敌人,我们的五两银子就没了。
一场战斗,丢千百颗手雷是寻常事,没有足够多的钱,就没法子用这东西打仗。”
卢象升抬起头看着云昭道:“能否先赊欠某家一千枚这种手雷?”
云昭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你这个官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卢象升大笑道:“没关系,就用演彦兄旧例,某家这就给家中写信,让老母派老家人过来,两个!!”
云昭,洪承畴闻言,呆滞了片刻,然后齐齐的捧腹大笑,以卢象升自己笑的最是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