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高峰期,路上多少个红灯,一绕就不知道要绕多久了。”李宇的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没好气地说:“路过而已,你胆子那么小?”
司机毕竟是李家的司机,不比出租车那种服务类行业,绕远只要多给钱就行,于是盛钊想了想,还是没太好意思坚持。
好在这条路不远,如果不堵车的话,横穿过去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
然而晚上七点出头正是申城的高峰期,又恰逢赶上周日,附近周末游的车也都赶着这时候出城,几乎是放眼望去一片红,行进速度还不如共享单车。
盛钊不像李宇那样天赋异禀,能坐在车上全程玩儿手机,他只不过是低头回了两句微博消息就觉得晕车想吐,只能把手机收起来,百无聊赖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看。
上午他私信的那位本地大v在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回了信,说是已经通知了家属,家属那边想要寻找他见一面细谈,问他方不方便。
盛钊婉拒了对方,说是自己知道的已经全数说了,再见面也没什么多余的消息,就算了。
好在对方家属也算是通情达理,没再坚持要跟他见面。那位大v再一次转达了家属的谢意,然后发来一个二百块钱的红包,说是线索费。
盛钊没好意思要这个钱,又退了回去,只说是自己应该做的。
他本以为这点插曲会像所有从他手机屏幕上匆匆流逝的消息一样,过去就过去了,除了留下几声唏嘘之外也没什么。可谁想到,不过短短十五分钟之后,盛钊居然还真的见到了“张开胜”。
当时他正走过一个丁字路口,这条路狭窄细长,只有双车道。偏偏这条路又是去机场和高速的必经之路,短短一个红绿灯,等了两起儿都没过去。
盛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这片区域刚进入规划区没两天,外头的民房扒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没重建起来,打眼看过去漆黑一片,连路边的马路牙子上都灰扑扑地沾着土。
就这随意一眼的功夫,盛钊却忽然看见,在几十米外的路边,一个穿着宽松西装的男人正缓慢地经过路灯下,向着荒地深处走去了。
男人表情木然,眼神空洞,整个人佝偻着身子,公文包架在腋下,动作僵硬而迟缓。
“停车!”盛钊突然叫道。
司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一脚刹车,李宇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悠,整个人撞到前面的驾驶座椅上,手机差点脱手。
“叫什么呢!”李宇没好气地道。
盛钊没工夫跟他说,他摇下车窗,探出身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张开胜。
然而男人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沉默而坚定地往黑暗处走。身后的车此起彼伏地按起喇叭,这段路本来就堵,偏巧现在又是个绿灯,盛钊这辆车突然停下,后面已经有人开骂了。
“你干什么。”李宇气得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走了啊,赶紧回来?”
盛钊在短短的几秒内天人交战,在“这事儿看着就邪门还是躲远点”和“好歹是一条人命”里短暂地犹豫了一瞬。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移开目光,装作把这事儿忘了,然后给家属提供一下目击线索,就已经算他仁至义尽了。
但盛钊一想起照片里那对母女俩,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离开。
“你快点。”李宇催促道:“没听后面按喇叭啊。”
盛钊电光火石间下定了决心,说道:“你在前面靠边停,等我一下,我刚才看见一个熟人。”
“我没那闲工夫。”李宇拒绝道:“要么你赶紧关窗,要么你要找熟人就找去吧,一会儿自己打车去机场。”
盛钊咬了咬牙,干脆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拉开车门下了车。
身后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盛钊回过头冲着堵着后头的几辆车歉意地弯了弯腰,然后脚步匆匆地扛着行李箱追着张开胜的方向而去。
他方才在车上看时,只觉得张开胜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迈一步足足要花两秒钟,然而等他自己追过来时才发现,张开胜的脚步比他想象得快多了。
他只不过是从行车道追到马路牙子,短短的这几步路里,张开胜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仿佛莫名跟黑夜融到了一起。
盛钊打了个哆嗦,刚才被一时热血短暂激起的那点勇气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开始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然而等他回过头时,才发现车流已经重新动了起来,李宇似乎真的没有等他的意思,走得毫不留情。
天意,都是天意,盛钊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心说倒也没那么玄乎,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
既然下车都已经下了,跟过去看看也无所谓。
他一边想着,一边掏出手机按亮手电筒,往远处照了照。
盛钊在光源一角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张开胜的背影,他一边吭哧吭哧地拉着行李箱往那边追,一边颤巍巍地找出私信,想把见到张开胜的消息告诉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