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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马头今去向飞狐(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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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初起,悉召乡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财粟,据其生齿足用之外,一切调发,大赈贫乏;录用材能,存抚良善;号令严明,所至一无所犯。时两蜀大饥,旬日之间,归之者数万人,所向州县,开门延纳,传檄所至,无復完垒。及败,人尚怀之。

——《梦溪笔谈》

——

就在康朱皮与代郡乌桓及官军在祁夷水一带和平对峙时,相隔数百里的上谷一线,宇文、拓跋鲜卑与刘弘的幽州军大战连连,曾一日交战十数合,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

在上谷的战事中,鲜卑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韧性,刘弘本来以为磕到硬茬的鲜卑人应撤退,不会在本地空耗实力,但单于宇文普拨不仅不撤,还向他的亲家拓跋鲜卑多次请兵,让更多的部落赶来参战。

虽然儿媳妇或侄女还没影,就抓到的晋军俘虏供述,和与对面晋军的接触来看,宇文普拨并不确定她真的落入了晋人之手。但袭击他儿子营地的人打着晋军旗号,这事假不了,仗还是得打。

虽说以游牧民的习气,即使动了刀兵,是战是和转变十分迅速,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但这事不同,宇文普拨和拓跋禄官都是新晋领袖,在南征上耗费了过多威望,又出师不利,这若不获得战果,回去岂不是要内乱?前几年才归顺的“大晋纯臣”慕容鲜卑正虎视眈眈看着宇文家,拓跋禄官的两个侄儿也不是易与之辈,内患临头,两位鲜卑统治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鲜卑人不肯退,刘弘的兵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他的部队本身是从幽州各地抽调来的精锐,利于急战,而不利拖延,于是求援的公文雪片一样发往后方。

先是燕国、右北平、涿郡、辽西等地的幽州晋军纷纷在刺史许猛的带领下驰援,虽说他的父亲许允因为参与谋划推翻司马师而被流放带方致死,但司马家好歹重用了许猛和他的兄长许奇,现在二人一个担任幽州刺史,一个担任司隶校尉。许猛尽管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文学胜于治学,但边关危急之时,他还是亲自统领出兵。

但许猛的援军显然不够,支援刘弘作战还急需从他郡转运来粮草,偏偏幽州又户籍稀少,康朱皮转进一事还至少废掉了上谷、广宁、代郡的驻军,带走了大量百姓,光是民夫都不够,必须倚靠更富庶的冀州才行。

不料冀州刺史满奋偏偏这个时候掉了链子,他虽说是曹魏名将满宠的孙子,看似出身将门,但刘弘晓得他是个大肥宅,体态丰硕而柔弱,面见晋武帝时都怕冷怕风,更无一点将帅之风,这寒风呼啸的春天,指望他亲自统兵或押运粮草来支援,那也是没戏的。

为此刘弘一边派人骑快马赶赴平州,请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何龛准备兵马,即便是征调附近的高句丽人、扶余人也不要紧。另一边将希望寄托在司马颙身上,希望这位以远亲宗室身份担任封疆大吏的北中郎将不要辜负他“有才能”的名声,赶紧从范阳、中山、高阳等郡国发来钱粮人马才是要紧事,否则刘弘就只能指望他的个人关系去求冀州、幽州的世家大族挤些,以及去征调渔阳的库氏乌桓、辽西的段氏鲜卑参战了。

上谷打得不可开交,更显得康朱皮这边造反者与官军一连数日相安无事对峙的诡异之处。当然,康朱皮也并非毫无行动,他派高丹南下沿着祁夷水一路打粮。

只是土豪们不好打,边郡的豪强都有高楼厚墙护卫的土围、坞堡,高丹的马匪山贼们缺乏攻坚的经验,许多人最多也就在穷凶极恶的状态下围过几家土围子,要些酒肉罢了,如今便想重操旧业,捡些软柿子捏,比如抄掠些只有矮墙土壁,大部分居民都是一般黔首的村寨。

抢不了豪右,还对付不了闾左么?

对高丹军不打坞堡,去打黔首村寨的行为,康朱皮派来的“监军”赵桓是坚决反对,认为这与康朱皮军一贯“劫富济贫”、“打豪右分财黔首”的作风完全相悖。

高丹奈何不了赵桓,因为赵桓自带了一小队精锐部队,若遭遇官军的精兵游骑或土豪的家私部曲,还要仰仗这些老战士,但高丹也有法子,他先派手下的骑兵去各村寨,并不先抢掠,而是向村长里正之类人士索取酒肉粮食的“合理负担”,如果不给,高丹便趁机绑些肉票回来,以此威胁村落交钱财赎人。

而面对赵桓的质疑,高丹早就备好了说辞:“我不让儿郎们分散开去打粮捕人,怎能激怒官军,诱得他们离开城与坞堡”

紧接着,不待赵桓反应过来,高丹又接着说:“再说了,我绑来的都是豪右家养的吏户!代那些个酋帅收田租的爪牙!赵郎君,你也是苦出身,不会不晓得吧?豪强是不好,但这些替豪强为非作歹的人不是更坏!”

高丹全然不顾他与康朱皮的军队中都有大量的小吏及其亲属,向农民出身的赵桓痛斥起吏户的问题来博取认同。的确,这些小吏、里正、五户长作为自耕农阶层或豪强的附庸,在上层社会

眼中备受歧视,但是在乡村基层社会里,这帮人依旧代表着强权和一定的社会地位——就像康朱皮曾经除了继承他便宜老爹的小帅之位外,也需担任五户长一类的职务。因为这帮人实际代官府收税,替豪强收租,为了自家利益难免从中上下起手,忠心之人更是易当豪强与官府的帮凶,在赵桓以前的岁月里,对这类人的观感并不好。

见赵桓并不驳斥,似同意自己的说法,高丹便趁热打铁,继续劝说赵桓:“况且咱俩也没违反康帅的军令不是?康帅说妄杀一人如杀其父,乱yin一人如yin其母,我可没让儿郎们瞎闹!儿郎们绑来的人,那都是咱们说的罪人,就算他们不拿酒肉粮米助军,那也须受公审才能杀,迄今为止我可一人都没杀,康帅教得都对,我忘不了!再个,我也跟儿郎们说了,不许动人家女眷,不许绑妇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康帅的军令,我条条都铭记于心,若违了半条,就让太上道君拿雷法齑了我!”

高丹嘴上说的好,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在他看来,康朱皮军很奇怪,他们并非不搞“劫妇即嫔”,不然打下坞堡后,豪右们的那些妻妾姐妹女奴都归了谁?但却坚决反对任何性暴力,对黔首庶民女眷的凌辱更是被抓到就杀头的死罪。

这令高丹很不理解,更别提他手下的不少马匪山贼还暗地里嘀咕,说康朱皮是脱裤子放屁,那些女子,总是要睡,多此一举,只是迫于康朱皮的威势,才不敢公开发牢骚。

大家把脑袋绑在腰带上造反,不就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女人,然后封侯做王传后世么?你康朱皮肯定不反对这些吧?既然是这样,咱们打天下,不动你黔首的家产,还经常把豪右的钱粮分给你们,这不是比王师还王师,睡睡你的姊妹女儿,那也是她们的福分,显得公平嘛!

更不说若没有康帅,那些黔首女子过得什么日子了?别说是高级世家的子弟下乡——他们一般也不会亲自来乡村采花,这帮人要采也是去采豪强寒门的花,最多也就让手下的管家、部曲帅、家奴去下乡收奴婢,像买牛马一样把女人买去,想杀就杀,想送人就送人,高丹在渤海高氏大姓中见过这类女子不下凡几,好些还不如家中的名马得主人宠爱咧。

而那些郡著姓、县大姓的寒门子弟、土豪酋帅,还不是带着十几二十骑仆从就敢到处抄掠乡里,见稍有姿色的女子便捉去玩弄,好心者还纳妾收房,坏心肠者野合完就弃置不顾?谁人能管,谁人敢管?

有些恶劣的父兄,还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姊妹送去豪右大户做小,认为这是走好运,更有甚者干脆让自己的妻子来慰劳下乡的寒门豪绅,希望能得一些施舍的钱粮,或许家里哪次就能靠这些渡过难关咧!之前康朱皮谢绝任何下属或义社百姓以任何方式贡女,就弄得不少人“甚为可惜”,觉得少了一飞冲天或得实利的机会,以至于有人偷偷议论,认为康朱皮是不是“眼光高”,“不是贵人不娶”。但康朱皮的手下,诸如李始之、王梦、支禄等人,仍把大丈夫男儿开后宫、娶三妻四妾,看作是极具英雄气的行为,当然也就不排斥百姓“自愿”贡女了。

怎么,世家子、寒门儿摸得,我高丹就摸不得?

高丹当然摸得,上谷起义一月以来,他已结结实实做了三回新郎,一个寡妇,一个大户家的美貌家生婢,还学着康朱皮大将李始之的样子纳了个能骑马射箭的乌桓女子,只是高丹还未满足,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口味。现在高丹为了宣誓效忠,已经把这些新娶的妇嫔都送去了康朱皮老营,让米大巫、桓邑主帮助照顾,权作人质。

赵桓倒不清楚高丹心中的这点小九九,他见高丹说得有些道理,便勉强同意了高丹的计划。赵桓不仅命属下备战,随时准备迎击可能出现的官军,还将制造攻城盾车的方法教给高丹,让他们军中的熟练工匠先简易改装出几辆大盾车,毕竟老是在乡村打粮,对高丹千人规模的队伍也是入不敷出,还是要打些土豪坞堡才能解渴。

高丹军当然乐意,坞堡钱多,谁不乐意?他们推着大盾车,扛着梯子就去攻打几座代郡大族的坞堡。

坞堡防御者射来的箭矢被加厚蒙皮甚至堆了沙土的木板挡住,抛下的羊角石和滚木也伤不到倾斜的车顶,唯有铁爪钩有些烦人,需要压制堡上的火力。

康朱皮尚未传授高丹杠杆式抛石机的建造诀窍,高丹也缺乏相应的工匠,去借用康朱皮缴获的官军绞车连弩吧,搬运又费力,更兼康朱皮嫌麻烦就没带走完整的几台连弩,而是将其大部分拆散了以便运输,就算借来散件,高丹军都没处组装。为此高丹便发挥想象力,先垒起土堆,又在土堆上插入大木桩作为框架,在其上搭些从村寨索来的门板,又竖起橹盾,作为固定的攻城箭塔。

箭术好的义军登上临时塔楼,在高度上便与守方平齐,不再以低射高,摆脱了不利地位,自身亦有掩体保护,便安心地射杀操控城防设施的豪强私兵,压制坞墙上的弓手们。

墙下高丹军推盾车,填土沟,撞城门,塔上高丹军张长弓,射弩箭,逐渐夺取了战场优势地位。有些

老练的高丹军前马贼还用盾车装了干草与破旧羊毛羊毡运到靠西北的坞墙下,将这些杂物点燃,借助风向,将恶臭的气味与刺鼻的烟雾捣向坞堡守军,让他们一个个捂鼻流泪,在墙头站立不稳。

终于,大门轰然倒塌,墙头守卒亦被一扫而空,高丹军大声唱着“无比高郎贤父兄。何以报之捐死生。丈夫男子一横行......”的歌谣,蜂拥而入坞壁内,纵火的纵火,抢掠的抢掠,局面一时混乱不堪,只有当赵桓的监督部队赶忙突入,先夺占了武库与飞楼,再熟练地释放了奴婢,粉碎了坞堡豪强家主组织的最后一波绝望反击,这才慢慢控制了局势。

在赵桓的强烈要求下,高丹还是举行了公审,秉承着“从快,从重,兼从心”的精神,将被俘的坞堡主及男性亲眷挨个砍了头,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收集战利品环节,结果出了不小的乱子。

康朱皮没来得及在高丹军推广军正制,派来的军正又暂不负责战利品分配问题,高丹还要表面上通过战利品分配来对康朱皮表忠......种种因素杂糅在一起,导致高丹也只能择出一部分金银财宝,作为上缴的部分,先交给赵桓。。

至于其他的缴获物分配,老实说高丹也管不过来,他手下分战利品各有特色,不是高丹能随意干涉的。

有的体系完整的马匪团、山贼团按老规矩分配,带头首领先拿,余下人平分,或者按当初入伙时带的人马多寡来分润,入伙时带的人马多,分得就多。

前者还算有章法,其余的则是千奇百怪,有尽数平分的,有先拿先得的,还有先统一交给带头大哥再由大哥看情况与关系下发的模式,而大哥也不能全凭喜好分配,否则兵士们就会鼓噪罢战。至于私藏战利品不交的情况更是层出不穷,从高丹的堂弟高加到路上才入伙的牧人,无不私藏或多或少的战利品,以至于靠私藏战利品之间的交易,初具规模的军中黑市都建立起来了。

赵桓有心想管,却不知从何下手,光是警惕代郡官军的动向,监督并维持本队士卒的军纪,以及拒绝高加、戴士等高丹爱将的行贿——知道赵桓是康朱皮的爱将,还对其说过“咱们是兄弟了”这种话后,上午高加便来送婢女,下午戴士就来给玉佩金牌,至于赵桓的部下也或多或少与高丹军将士有些交易。为了应对这些大小事,赵桓已经疲于奔命了,哪还有精力整理修改高丹军的纪律规章?

高丹军打土豪分浮财不亦乐乎,成日快活,还大摇大摆地靠近代郡治所,本地的官军再也忍耐不住了。按以往,高丹勒索村寨黔首群氓的时候,官军还能睁一眼闭一眼,装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现在高丹都展现出攻打坞堡的实力了,官军也就坐不住了,那死的人可都是郡县官吏的家属、亲戚、朋友啊!此仇不共戴天,官军如果再不出击,对肆意妄为的高丹杂牌予以惩处,怕是本地豪强们的“义军”就要集结完毕,主动去找高丹复仇了,无论成败,这都是对官军实力的羞辱,你们再无能,打不赢康朱皮,还不敢打高丹么?

——

(高)昂兄乾,求博陵崔圣念女为婚,崔不许。昂与兄往劫之。置女村外,谓见曰:“何不行礼?”于是野合而归......乾性明悟,俊伟有知略,美音容,进止都雅。少时轻侠,数犯公法,长而修改,轻财重义,多所交结。

——《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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