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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公审(三)(1 / 1)

小弟要加一帖补药,就是各代表回去后,每人至少要杀十个反动派,每个代表必要领导农人工人去杀多十个反动派,就是每代表负责去杀二十人,三百个代表共要杀一千人必要杀!杀!杀!杀到汕尾港、马宫港的水都成赤色,各兄弟的衫裤,都给反动派的血溅得通红——彭湃7

——

“听清楚了!让你们审,就是祁家坏人杀,好人不杀,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你们定!”

事先安排好的巫师或趁机在牧工中大叫,指导他们的行动。巫师们也参加了几次公审会,康朱皮让他们在什么时候背什么台词,都已经驾轻就熟了。

好几个牧工都傻了,让他们审案?

这不是牧主酋帅负责的事么,以前坞壁部落里谁有矛盾,都是祁家牧主来仲裁,说谁对就谁对,说谁是好人,谁就是好人,下面的牧工奴婢只能听着。

现在康朱皮让牧工们干以前只有祁家牧主才能做的活,他们当然是手足无措,面面相觑,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咱们又不懂天神和祖灵传下来的习惯!怎么能断案!”

“就是,咱们要讲个禁忌的!要是不懂就乱讲,可是要惹恼天神的!”

康朱皮早有准备,并没有给牧工们迟疑的工夫,就示意巫师道人们马上公布规则:

“一会儿,会有同袍把你们面前的人,一个一个地押出来,每出来一个,你们觉得他有罪,要杀,就举棍,觉得他是好人,无罪,不杀,就举盾!十个人举棍,杀!十个人举盾,不杀!还有没有问题?”

重复了好几遍规则,牧工们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让他们援引旧习惯啊!少数几个牧工开始掰着手指,看看哪个数字是“十”,也有人终于壮着胆子问:“若盾棍都超过了十根呢?”

“比数量,棍多则杀,盾多则不杀!”

“要是一样呢?”

终于有杠精开始学着思考自己的权利,开始提问行使的细节。

“那就再算一次!”

“好,好。”

牧工们渐渐“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恐惧与无知的情绪散去,好奇与亢奋取而代之,还有人认识到,康神仙说是审判,嘿,这不还是血亲复仇么!好啊,好啊,可以报仇了,牧主搞了我们那么久,我们今天也来换换位置!2

事不宜迟,祁市已经死了,第一个被揪出来的便是他弟弟祁由。此人亦有赤沙中郎将长史、乌桓率善邑长之类的晋朝头衔,但现在什么头衔都没用了,花白头发的他手脚皆被捆缚,如一只斗败的怏鸡,被两个亲兵从俘虏堆里拖出,摆在牧工们面前。

那两个亲兵正是被康朱皮从树刑生死线拖下来的库氏两兄弟,他俩得了活命后,喂马刷马十分勤劳踏实,在鸡鸣山坞壁防御战中以箭术高明而立下功劳,康朱皮就让这俩山民加入了亲兵队。

因他俩算是被原部族“开除”,本来的部落氏族名自然不许再用了,否则“祖灵”就会发怒。康朱皮便按照时下启蒙书《急就篇》的名姓顺序,给他俩重新取了名字,就叫宋延和宋年。

从这次给宋氏兄弟开始,康朱皮将来估计还会有不少没姓名、姓名只是个代号,或者有汉姓无汉名的各色杂胡入伙,到那时候,从“宋延年”到“遗失馀”的《急就篇》就是起名模板了,不必全让他们姓康了,因为不仅要做新人,还要坚决摒弃氏族部落遗存习惯,绝不能首领姓什么,下面的人就得姓什么!

在宋氏兄弟的控制下,祁由连死前的挣扎都做不到,只是双目无神地瘫在地上等待判决,见昔日豪酋成了如今,又为牧工们平添了许多信心。

“祁市之弟祁由,杀,还是留!”

义军中的一名祁家前逃奴认得大部分俘虏,他嗓门又大,便安排他来喊人,此刻正扯着喉咙,一个个报出受审者的姓名。

稀稀拉拉举起几根棍子,又有几根不知是要举起还是要放下,牧工们东张西望,想瞅瞅同伴们的表现再做定夺。

“祁市之弟祁由,第二遍,杀,还是留!”

又多了几根木棍,紧接着,十几根、二十几根木棍高高举起,跟风者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扬起了手中的木棍。

一面盾牌也没有。

“我宣布”

康朱皮话音未落,祁由突然醒悟过来大限将至,两脚乱蹬,拼命挣扎起来,不断扭动身躯,企图挣开宋氏兄弟,朝着康朱皮的方向大喊,想要反抗必然到来的命运:

“别杀我,别杀我!康部大,别杀我啊!我把金子,牛羊,妻女,都与你啊,留我一条命啊!”1

康朱皮看也不看祁由半眼,目光只落在刚刚作出“判决”的牧工们身上,望着他们兴奋而喜悦的神情,接下来的语气自信而果决:

“义民判决已出,祁由,死刑!”

大喊大叫的祁由如一

条垂死的鱼,被宋氏兄弟强行拽到一处作为行刑台的木墩前,在那儿,负责斩首的文煜早已恭候多时。

望着被生拉硬拽过来,强行按在木墩上的祁由,文煜稍微活动了下脖子,他嘴角弯弯,利落地取下一直扛在肩头,与他身形还有那女子般柔美外貌完全不符的长柄铁斧,斧刃早已磨得锃亮。

自从寇肃之死后,文煜就认定了要跟随康朱皮干一番事业,于是他不仅带着部曲加入义军,还主动打散了手下,让他们填补康朱皮各个步队的空缺,并不留在手上做筹码,文煜自己也跑去一支没几个熟人的新步队做了军正,以示断无私心。

这次他自告奋勇,向康朱皮请命担任公审行刑官,康朱皮自是允诺,还不忘提醒他:

“文军正省些力气,每次要砍不少人的,累了就说,我换方军正他们几个替你。”

祁由在挣扎,被不耐烦的宋氏兄弟施以重拳才消停,文煜则还在笑,旁人皆不懂文堡主此刻在想什么,又笑什么。1

只听得康朱皮一声“行刑”喝令,文煜便高高扬起长斧,带着风声落下,只一击就把祁由的脑壳劈成两半。3

红的,白的,还有两个眼珠子,都一起迸裂出来。1

“好!”

“杀得好!”

“早该死了!”

牧工们见他们举了棍,康朱皮就真的让人杀了祁由,立刻欢呼雀跃,大为振奋。

立刻就有人要冲上去弄点人血喝,因为巫医萨满都说过,血是气力之源,凡人若想治病,就能用血或者像血一般红色的东西,例如红布、红浆果、朱砂,宴会上吃生鹿血拌饭,也是给勇士们补充力量源泉。

冲上去的乌桓牧工无一例外,才没跑出去几步路,就被维持秩序的义军迅速拦了下来:

“回去,公审没完,各回原位,这是规矩!”

见康朱皮不许他们去弄血,牧工们有些沮丧,纷纷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看地上的鲜血流淌,但这种郁闷很快就消散了,他们迅速被下一场审判给引走了注意力。

“渠帅祁坚,有罪,无罪?”

又听见康朱皮响亮而略带疑问的问题,这一次许多牧工不再犹豫,而是立刻坚定地举起手中的木棍,应和道:“杀!”

无论是之前的两次审判,还是今天的公审,都证明了一点,哪怕是再低眉顺目的百姓,哪怕审判的权柄只是刚刚并临时赋予他们,百姓们就会乐于行使,只要有人带头,他们便会尽情使用。7

被拖去墩台的时候,祁坚没有做出求饶的丑态,而是破口大骂,恶毒地诅咒要变成恶灵来索命康朱皮,辱骂牧工们是养不熟的野狼,早就该在去年冬天就尽数踢到荒野上冻死。

他曾经无情与恣意地惩罚牧工和奴婢,用鞭子、棍棒或者他亲手养大的猎犬,有时是心烦,有时只是因为好玩,牧工们十几年来都不敢反抗,今天唯唯诺诺的牧工们第一次出乎祁坚的意料,进行的反抗就要了他的性命,这等现实如何能让他接受?

但康朱皮好像根本没听到祁坚的辱骂,嘴里只是冰冷地吐出“死刑”一词,文煜便操起大斧,干净利落地砍断了祁坚的脖子,让骂声戛然而止。

祁坚的尸体被拖开,扔到一边,如以前被他打死的牧工一般,像一条无头的狗般躺在那里,与此同时,康朱皮的喊问再次响起:

“渠帅祁袭,有罪,无罪?”

“杀!”

“死刑!”

“部大审广,有罪,无罪?”

“杀!”

“死刑!”

“渠帅祁盛,有罪,无罪?”

“杀!”

“死刑!”

随着牧工们举起棍棒,祁家还有其他的乌桓贵人,都被拖到墩台前,无论身份地位,都吃了一斧。他们一个个人头或脑门崩裂,或滚落尘埃,无头的腔子喷涌出鲜血,与地上的脑浆与泥土混在一堆,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剩下的俘虏被血腥暴力的一幕骇得哭喊瘫软,连咒骂,还有人尿了裤子,现场充斥着血腥气与臭气。

围观的义军和即将成为义军的牧工们却非常高兴,一个个大嚷起来:“你们也有今天!”

一连杀了好些人,到了后面,杀人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经常文煜的斧子刚碰到死刑犯的脑门,宋氏兄弟就松手,准备去拖下一个人了。

有的牧工甚至没等康朱皮问话,就一齐高举棍棒,高喊着“杀!杀!杀!”、“砍死他!”、“把他脑袋剁下来!”,但康朱皮还是每个祁家人都“有罪、无罪”的问了一遍。

“秦人儿郎,杀的好,杀的妙!”

“好快斧!”

斧落首即落,不少牧工为行刑者文煜叫好,直杀得文煜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几乎每落一斧,他就要干笑一声。2

紧接着

,又有一个年轻的祁家人被宋氏兄弟拖拽出来,他的整个裤子已经湿透了,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康朱皮还没问,就听见有人暴喝一句:“杀!”,然后就争先恐后扬着手中的棍棒,想让康朱皮看得更清楚。

康朱皮望得真切,这回倒有几个前排的人想举盾牌,却被旁边的牧工或横了一眼,或碰或撞间,他们便放下盾牌,重新换成了棍棒。

见到这一情况,康朱皮便没有急于询问,而是摸出了腰间的水袋,先自己灌了一口,润了润喊得有些干疼的嗓子,随即暂停了公审。

“传令休息一刻,文军正杀累了,义民也累了,大家暂时歇口气,喝点水再来。”

没错,连续砍了二十人,尽管不需要搏斗,人也是被宋氏兄弟按着杀的,完全就是在打靶,文煜也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刚才那一斧都有明显的动作变形,刃口也坏了。

可他还在笑,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杀人的感觉。

义军打来一大桶水,刚才喊得有些兴奋也有点累的牧工们立刻围上去润喉咙,康朱皮则抓紧时间,叫来了军正赵桓,交代他:“赵军正,一会你替下文军正,继续行刑。”

“是!”

赵桓立刻致礼领命,康朱皮板起脸,突然问向赵桓:“公审一事,上次我怎么教你的,背给我听。”

“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更不是乐子,绝不能为了杀人而杀人,那最终什么也办不成。”1

“没错,为什么?”

“康帅,我”赵桓一时哑然,原本僵硬的服从表情霎时间变得紧张,他虽然能下苦功夫,把康朱皮教他的话一字一句背下来,理解起来却很费劲。

“因为杀人不解决问题,杀尽了这批人,同样的人还会再来。”

康朱皮耐心地拍了拍赵桓的肩膀:“好人我可以不杀,坏人我要杀,但杀完人之后,无论人活着还是死了,他们的牲口、牧场还是要分掉,牧工奴婢一样要编入义舍,你能明白我这话的意思么?”

“明明白。”

“明白个屁,瞧瞧你眼睛瞪得那么大,还够学!我再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我为什么不杀妇孺,第二个,今天的公审,是谁要祁家的犯人死?”

赵桓有些迷糊,但他还是尽力回答:“战帅说过,不杀不杀无罪之人,妇孺大多都无罪!今天的公审公审”

“没错,人不负责,就不应承担相关的罪,给我记牢了。至于今天的公审,不是我要他们死,是百姓要他们死,百姓应该认识自己的力量,然后用好它,用对它,不然豪酋牧主就会再回来,懂不,记住了么?”1

赵桓当然听得云里雾里,一脑子浆糊,但他还是努力地点头,尽力想把康朱皮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然后慢慢弄懂里面的意思,康朱皮只是转过身去,从一名义军手中取来长斧,交到赵桓这个小自耕农的手中。

“去吧,用好你的武器,可别忘了,你也是百姓的一员。”

——

刚开始那种公审啊,肯定问题一大堆,无怪乎江东那些遗老遗少,哭哭啼啼,折磨印刷工坊工人,出些东西当铳子喷我。《晋末春秋》还算好的,当时晋朝的“有识之士”黑本“羯贼”黑的更厉害,我还记得几个例子:4

什么我“无论老少男女尽杀之”,“上谷贼军好食人,每陷坞破堡,皆以人肉杂牛马食之”,“胡贼旬月攻陷十县,杀民二十八万有奇”,最后还冒出什么我嫌杀人不够快,便用西域幻术造了一个大金人,服大衣,貌类鬼神,眼睛里能喷出毒光来,不从贼者,沾着点光就死了,这都什么玩意啊!6

平心而论,我当时赶时间,搞得公审“一无二催三粗”,一无是无证据,全凭牧工一张嘴两根胳膊,有没有罪全看他们心情,不确定性太大,有没有可能冤杀罪不致死的人,那肯定有;二催是程序催,小半天最多就要砍几十上百人,都是求快,可不是催命么;三粗是指教育意义粗和手段粗,不是杀人就是不杀,容易滋生“革命就是杀人”的想法。而且受众也不广,一场公审,最多参与牧工百人左右,根本比不上歌谣和戏曲。

但我也没办法,杀祁家那次,丹英姐就问我,说臭羯儿啊,你不是老讲“革旧命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救人”,那你能不能少杀点人,至少只能杀真有罪的吧?

丹英姐,你问我支持不支持以法律教育百姓,我当然要说支持,我怎么能不支持靠法律救人?我还想把牧主豪酋制度的弊端,谁压迫了牧工与奴婢,怎么压迫,这些种种都掰碎了讲给每一坞的百姓听,每个人干了啥事,也都一件件算清楚,我还能一个人演两角,既诉豪酋,又替豪酋辩护,保证每案都公平,多好?能么?4

如果说,上谷倡义时我面临的首要矛盾,还是“如何粉碎官军与顽固土豪围剿”和“扩充队伍,搜集转进的物资”,这一切都需要分秒必争,而接下来的矛盾,就是如何完善并精纯队伍,这就需要一块更稳

定的根据地了。4

——《往事录·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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