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诚除水利部安监司稽查处处长头衔外,还是国家防总指挥部的联络员,跟各部委派到指挥部的人都熟识,那瘦皮猴是省工商总局食品流通管理处的主任科员,跟他见过两次,每回都挺热情,倒也留了几分好印象。
这回却是再好的印象都付之东流了,被谭诚训斥了一顿,瘦皮猴吓得落荒而逃,谭纶反倒就他说的物价问题跟谭诚讨论了一番。
“不光是旧江,整个西江受灾地区的物价都有所上浮,问题暂时还不严重,也要跟工商总局等部委先打声招呼,让他们盯紧,别等到物价大幅上涨不受控制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谭纶蹲在工商局外,指缝夹着根烟,跟谭诚说,“还有防疫方面的事,卫生部也要动起来。”
话语间的气势与真正的封疆大吏不相下下,谭诚说:“我会跟各部委的同志沟通,今天难得天气好,你跟纤纤就好好休息,不要再随便乱跑了。”
“嗯,知道的,”谭纶笑说,“也就是想吃碗担担面,就碰到那瘦皮猴,他倒也是个糊涂蛋,想要拿捏我,也不看清楚人。”
这旧江各地来的人多了,光是西江省里,除田郁文外,还有一位副书记也在,就是祝明帆有的时候都得惦量着说话做事。
他倒好,一上来就给谭纶扣帽子,要让他好瞧,想用这邪性法子将骆纤纤横刀夺爱,真是没瞧清对象。
谭诚拍拍他的肩膀就走了。
指挥部的事千头万绪,有的事还极为琐碎,都要由他去协调处理,极考究能力,好在这些日子来,谭诚的表现还是很让人信服。
“你领着我逛逛吧。”谭纶招下辆出租车说。
骆纤纤是旧江人,但谭纶上次来旧江不说,这次一来就连轴转,扛沙袋的事都得亲自上阵,哪里能有清闲好好逛逛这座古城,今天又遇到那瘦皮猴,现在才算是真的有时间。
“爷,你想去哪里?奴家带你去。”骆纤纤倚在他身侧,问道。
司机古怪的瞟了两人一眼,一时间还以为这俩是穿越过来的。
“你喜欢去的地方就去吧,咱们今天就没目的的瞎逛。”谭纶捏捏她粉嫩的脸蛋笑道。
骆纤纤欣喜地说:“那最好了,爷。”
忙里偷闲也就一天,隔日就落起了中雨,又是接连十多天的阴雨连绵,等到八月初,老天爷又抽抽了,大雨跟什么似的一阵阵的往下砸。
长江上游中下游所有地区全都下起了强降雨,国家防总处于一级应急状态,叶副总理亲自来到旧江指挥救灾,西江省委书记、省长、谭靖海、田郁文等人都陪同视察。
望着滔滔江水,叶副总理的表情很沉重:“半年前的河堤我看过照片了,说是豆腐渣工程都是轻的,贾明道、杜朝阳这种贪官已严惩不贷,但幸好事情发现得早,现在新修的河堤,在世纪最大洪峰来临时,都能挡得住,这是国之大辛。”
上游洪峰一连六次冲到旧江,都被科学坚固的河堤阻住,全市没有任何一处溃堤发生,也无一人伤亡。全国其它地区的伤亡也被减至最低点,在谭纶文章中所言的两千多亿的损失被减到不到八百亿,主要是受灾农田、房屋的损失。
这小半年里,却只花费了不到三十亿,这得失叶副总理心里是清楚的。
九八年国家外汇收入和外债都还仅是一千四百多亿美元,两千亿人民币的损失,确实太严重了,最麻烦的是在灾后的恢复生产方面。
九八年后两年间华夏的gdp骤然减速,也跟洪灾、亚洲金融风暴有巨大的影响。
按历史发展,直到二零零一年才逐步回暧,而应对这次特大洪灾减少的损失,都能放在灾后的恢复生产上,对于加速国内的发展,也有长远的影响。
谭纶或许想到了一些,却没去深想,但在叶副总理心里,却是明亮得很的。
叶副总理在视察河堤,谭纶却跟谭诚在讨论着灾后的问题。
“防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爸可能还要在水利部的位子上坐一段时间,”谭纶用脚踢着脚下的石子说,“哥,你倒是能考虑换一换环境。”
“你哥刚从京城教育局上来水利部,就要换环境?就是平调,也要有位子才是。”谭诚摇头说,“我还是帮着爸把局面都收拾妥当了再说。”
“爸有范老和骆叔在,这大洪水一来,中央又信重爸,部里不会再有制肘,倒是哥,你比申野军小四岁,级别却差了一级,看着像是一届就能追上来了,我看倒是不一定,”谭纶见谭诚脸微微一沉,就说,“我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哥威风。这上上下下才能升官升得快,那不是白说的。你要下去,要有实干经验,要有主政一方面的阅历,经济方面要有政绩,才能入那些老人的眼里……”
“你哥不光是为了做官。”谭诚沉声说。
谭纶笑道:“我知道哥是要做事的人,可要做事也得做官,官做得越大事才能做得越大。先做官才能做事,哥想要做什么,这官是逃不掉的,何况……”
他眼神幽幽往空中一瞅:“咱们这些世家子,走了仕途就自然要往高处爬,不然想看你摔下来的人可多得很呢。”
谭诚抿着如剑锋一般的嘴唇,谭纶说的道理他都懂,可他也清楚快步易摔的道理,谭家这小半年在四九城里如耀眼的星光,一下就从云泥中刺出来,扎眼得很。
背后说闲话的都能排成一串烧肉了,谭老还在犹敢如此,要是谭老一死的话,那还能做什么?
老谭家并非那种一等一的世家,算是一等二等中间的,谭老做过副国级的首长,权柄一时,却也得罪不少人,申家不论,后头排着队的小家族也是一串串的。
前生谭老一死,大伯去世,谭靖海被打压意外身亡,谭纶被往死里整逼得跳楼自杀,谭诚也只能抱残守缺,两耳不闻窗外事,才保住一家大小。
越是上层的争斗,就越是凶险,谭纶二世为人瞧得透彻,谭诚倒有点理想化了,有些想得多了。
“哥,你不是一个人,你代表的是谭家一家子。”谭纶轻轻地说。
谭诚表情微微耸动,深瞧了眼弟弟,说:“爷爷让你回来你又不肯,说是等洪灾过去,现在洪灾还在峰头上,据气象局的推算,却也去日无多了。你要肯回来,帮你哥分分担子,也是好的。”
谭纶微笑声说:“亲兄弟是不能在一个部门,一个省的,上头也有顾忌。我就要回来,那也不会跟哥在一个地方。”
谭诚意味深远地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谭纶岂能不懂,谭诚的意思是让谭纶帮他转移火力,申家到申野军这一辈人丁兴旺,一门五子,个个都不是好惹的,申野军自是其中翘楚。
而老谭家能出来做事的只有谭诚和谭纶两兄弟,谭诚开始走稳了,而谭纶要置身世外,那从人数对比上来说就不占上风。
火力一致对准谭诚,那他再沉稳也受不了。
“我再想想,等洪峰真的过去,大洪水事了,我会回京城一趟,亲自跟爷爷说。”
谭诚拍拍他肩膀,不再多说什么了,该说的都已说尽,路是要自己选的。
老谭家不像别的家族非要逼着孩子做什么,富贵权力都享受过了,该给儿孙自己的生活,就是这种事,谭老开了口,也要考虑谭纶自己的意见。
叶副总理在河堤转了一周就由西江省委书记请到市委汇报工作去了,田郁文、谭靖海自是要去,谭纶就回到旧江宾馆,给傅链久打电话。
亚洲金融风暴吹得越凶,傅链久的那篇文章就越有价值,傅家跟谭家一样,在九八年成了四九城里的话题中心。
而要说两家的私交不论,就谭家在防洪上的作为,就给予了傅家很大的挪腾空间,节省下来的资金,都能用来抵御索罗斯对香港股市的攻击。
倒不须像前生那般要迟疑半天,才思虑出手,险些贻误战机。
但也有些微分别,傅家本就是金融经济方面的老手,上那文章分析到位,预测准确,也算是份内之事,谭家就跨界了,而且一下从教育跨到防洪治水上,让人惊奇不已。
按谭纶的计划,这仅是第二波,还要有一波针对军事方面的论述要交给喻平来发表。
这三波完成,才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是要继续置身世外,做个半人半神的幕后黑手,还是投身官场,都得到那时才见分晓。
而到那时谭纶在京中编织的关系网也越来越紧,最少谭、傅、喻三家将紧紧捆在一起。
申家再能折腾,要面对这三家人,那也得退避三舍。
再要算上外交世家林家,谭纶似乎能看到数十年后的政治格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