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星空璀璨万籁俱静,独有海浪冲刷海岸的低声轻吟幽幽作响——
咔——
门锁扭动,换上便衣的诺尔推开房门提着手提箱走了出来。
回头看了眼整理完毕的床铺,诺尔紧了紧手中的手提箱悄然离开了别墅。
回头看了眼庄园阁楼上方的窗口,在月光照耀下的诺尔转身走出了庄园大门,径直沿着小路离开了。
他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太久,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踩在干枯的树叶上,诺尔心情平静中带有一丝悲伤和迷茫。
约莫十五分钟后——
诺尔停下了脚步,眼神充满了疑惑。
“啊啦,诺尔也有些睡不着么?”
背对着诺尔的拉克丝忽然转身看了过来,因潮湿海风而略显湿润的长裙在月光下点点生辉。
粉色长发随风飘摇,白皙的肌肤和毫无瑕疵的脸颊在白色月光下显得梦幻而绮丽。
“你怎么在这儿?”
诺尔看着前方缓步靠近的拉克丝,眼中不禁出现了一丝慌乱和愧疚。
然而很快这丝慌乱就被他压了回去。
我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你可以猜猜。”
拉克丝抬手将被风吹起的长发撩到了耳后笑着回道。
诺尔闻言深吸了一口带着丝丝咸味的空气,眼神和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迎着拉克丝的视线平静的说道:“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我该离开了。”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么?”
拉克丝闻言脸上表情不变,只是凝视着诺尔的表情。
“回家——我该回家了,也想回家了。”
迎着拉克丝的注视,诺尔说出了这个让他心驰神往,却拥有无法触及的词汇。
“这——”
拉克丝想过无数种措辞,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回答,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站在故乡的土地上。”
诺尔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悲伤和无奈。
悲伤是因为他拥有无法回到故乡。
无奈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什么时间了。
“诺尔你真的给出了一个让人无法劝解的理由。”
拉克丝心中的劝解词汇再也无法说出口。
她能感受到来自诺尔的决意和悲伤,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说什么?
诺尔听完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因为拉克丝的放手而产生的不满,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拉克丝能发现自己悄然离去而衍生的高兴。
看着拉克丝淡薄的衣服,诺尔紧了紧手提箱缓步走了过去。
在拉克丝的注视下诺尔将手提箱放在了地上,将外套脱下披在了拉克丝身上:“谢谢你来送我,不过还是要注意身体才行,毕竟你可是未来的和平公主。”
“诺尔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么?”
拉克丝收敛心神,感受着四周传来的温暖忍不住凝神朝诺尔问道。
是的,诺尔的理由无可挑剔无法阻拦,但是——
“我——”
诺尔刚准备说些什么,然而看着拉克丝的表情,诺尔忽然停了下来。
下意识避开拉克丝的视线,朝着远处的海平线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先降临的是明天还是意外。”
拉克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注视着诺尔的侧脸。
诺尔偏头笑道:“而我只是运气不好,先遇见了意外导致失去了未来。”
“你·····”
拉克丝欲言又止,她很想询问诺尔,这一切对你来说真的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意外’就能概括的么。
但她说不出口。
在这一刻,坚强的拉克丝退避了。
因为她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继续询问这个话题的答案。
她不知道诺尔会用什么表情和语气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知道他会给与什么样的回答。
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方法去弥补这一切。
意外——
是啊,一切对当事人并不顺利的事情都可以用意外来概括。
但谁又能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到底承载了多少悲伤和无奈呢。
诺尔看着拉克丝的面容,忍不住问道:“拉克丝,你相信命运么?”
其实最近的这段时间的生活对诺尔来说并不是那么的开心。
有些事情也确实需要说清楚了。
“命运?”
拉克丝抬头望向了诺尔,看着诺尔平静的面容,拉克丝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你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么?”
父母惨死,辗转plant,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生活,却又遭遇了血色情人节,后面更是被父亲安排进行了调整者基因补全实验。
最后导致基因崩溃,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基因崩溃带来的痛苦,自己没有切身体会过。
但诺尔发病时那近乎扭曲的面容让拉克丝大概知道一些。
这一切是‘意外’两个字就可以概括的么?
真的是用‘意外’这两个字就能够概括的么?
“我——”
诺尔张口欲言,然而看着拉克丝闪烁着光芒的眼眸,他始终无法将后面的字眼吐出。
拉克丝凝视着诺尔的双眼——
诺尔败退了,弯腰提起了地上了手提箱,道:“我该走了。”
“等等!”
就在诺尔即将离开的时候,拉克丝叫住了诺尔,道:“诺尔,你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重新提起手提箱的诺尔收敛情绪,迎着拉克丝的视线回道。
“在父亲死亡的时候你曾找过我,说你想要确定我值不值得你托付心中的未来。”
拉克丝双手拉着衣服将其裹在身上,迎着诺尔的视线问道。
“是的。”
诺尔点了点头,说实话他有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好像真的成为了圣人——
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明明自己应该成为克鲁泽口中的恶魔,成为克鲁泽口中跌落深渊的家伙,成为将世界拖入深渊的家伙——
可结果呢,自己确实跌落了深渊,却没有做出预想中的事情,反而选择了妥协,选择了·····
“诺尔你能告诉我,你心中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么?”
自那天开始,拉克丝就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并且这个好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郁。
托付未来——
这是第一个在她面前说出这个词汇的人。
“你不是已经做到了么?”
诺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声。
未来,其实诺尔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因为他从未有过未来,自他降落开始,他就失去了未来。
如果真的要说什么是他心中的未来,那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过完一生,或许就是他心中的未来吧。
“那现在呢,你心中的未来改变过么?”
拉克丝继续问道。
“我——”
看着拉克丝那双倒映着世界的眼眸,诺尔忽然笑了起来,道:“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听着诺尔故作洒脱的话语,拉克丝脸上露出了一丝晦暗,心中传来一阵绞痛。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痛苦。
“不过——”
然而还没等拉克丝心中情绪起伏,就听见诺尔继续说道:“不过我一直相信你的心中的未来,是我曾经想要追寻的未来。”
拉克丝瞳孔骤然一缩。
“我始终坚信你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这一点是一直深信不疑的,只是我可能没办法陪你看见你的未来到来。”
“这句话或许有些狡猾,但还请你带上属于我的那份未来继续努力,毕竟对比充满悲伤的世界,我更希望在充满歌声的世界里长眠。”
诺尔说完伸手揉了揉拉克丝的头顶,提着手提箱迈步越过了拉克丝。
拉克丝看着诺尔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喉咙哽咽间让她艰涩难耐,恍惚间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看着诺尔离开的背影,拉克丝缓缓抬手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当她想要抬手抓去的时候,她的理智又让她停了下来。
因为她不知道抓住诺尔以后能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难道要让诺尔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无法获得平静?
因为自己固执的想要和平,所以就要诺尔付出最后的平静时光,那是诺尔这一生最后的时光啊·····
莫名的,拉克丝心中有了害怕的情绪。
看着逐渐离去的诺尔,她不禁有些悔恨自己的懦弱。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是坚韧不拔的·····
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是弱小的,会不安,会恐惧,会害怕,会担心——
“诺尔····”
————
诺尔头顶星光走出了森林,略显淡薄的身影在海风的吹拂中显得有些落寞。
“我以为你不打算离开了。”
就在这时,穿着黑色长服的蜜纳·萨哈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如既往的黑色长发搭配黑色长服,高贵典雅如女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诺尔看着蜜纳·萨哈克衣服上的露水,心中不禁有些歉意。
“没什么,只是你真的想好就这样离开了么?”
蜜纳·萨哈克摆了摆手,双手环胸迈步朝着诺尔缓步走来。
“什么意思?”
诺尔面露疑惑,不知道蜜纳·萨哈克的意思。
“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所以,你打算就这样抛弃拉克丝·克莱因和我离开,我看的出来她喜欢你,你真的想好了么?”
蜜纳·萨哈克走到了诺尔身旁,和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她其实很不喜欢和人站在同一条线,但今天,她想试试这种感觉。
“呵呵——”
诺尔闻言不禁摇头一笑,看着身后的密林喃喃道:“我不过是个没有未来的人罢了,况且——”
“况且?”
蜜纳·萨哈克看着诺尔淡薄的身形,不禁感觉有些心疼。
然而这一丝感觉出现的瞬间,又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
我会心疼?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没什么。”
诺尔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舍得拉克丝么?
说实话,舍不得。
拉克丝·克莱因毫无疑问是整个seed世界里女神级别的存在。
她几乎满足了一个男人对未来另一半的所有幻想。
美丽,端庄,聪明,善良,贴心,善解人意——
试问这样的女人又有几个男人会不心动?
但正因如此,诺尔才必须离开。
他已经没有了未来。
除此之外,他和拉克丝的感情太过复杂,两人的感情中注定会充满杂质。
诺尔不是天才,也不是能一眼看透她人内心的情商达人。
拉克丝对自己的照顾真的是喜欢么?
其中真的没有因为西格尔·克莱因的事情而产生的愧疚心理么?
真的没有因为失去基拉而想要重新获取一把武器的心理么?
真的没有因为想要获得plant萨拉派系支持的心理么?
不是诺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他和拉克丝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让诺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拉克丝。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诺尔或许会去尝试去除杂质,他相信拉克丝也会如此,因为她是拉克丝·克莱因,对此诺尔深信不疑。
但他缺少的恰好就是时间。
他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停留。
落叶尚且归根,没错,他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也希望自己能死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哪怕那里只是自己陌生的故乡。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逃避或许无法解决问题,但在你无计可施的时候,它是你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
“让人闻风丧胆的红色死神也会有没有信心的时刻,真是让人惊讶啊。”
蜜纳·萨哈克看着诺尔脸上的表情,感受着有些酸痛的心脏,不禁出言调侃了起来。
“呵呵,红色死神终究是人不是神。”
诺尔对于蜜纳·萨哈克的调侃只得回以苦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坚韧的家伙。”
蜜纳·萨哈克这句话没有说谎。
在她的眼中,诺尔一直是一个坚韧的人,试问在遭遇诺尔的遭遇以后,又有几人能坚持下来不被逼疯?
绝望,绝望,绝望——还是绝望!
如此多的绝望冲击下,还能保持理智的人太少了。
更别说还是在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人身上了。
“坚韧?我不是一个软弱的,可怜的,纠结的可怜虫么?”
诺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坚韧的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可怜虫而已。
“这是谁说的!”
蜜纳闻言不禁眼眉微挑,言语有些冷冽。
“额——我说的。”
听着突然蜜纳·萨哈克突然改变的语调,诺尔竟然有种被吓一跳的感觉。
蜜纳·萨哈克听完不禁眼神微凝,偏头狠狠看了眼诺尔后,道:“你从来都不是软弱可怜的人!”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不远处停靠的小艇走去。
“呵呵——”
看着蜜纳·萨哈克离开的背影诺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岛屿,诺尔提着手提箱缓步跟了上去,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的遗憾和不完美,但也因此才让人生显得真实而充满回忆。
“你不出去么?小艇上还有位置的。”
森林边缘,玛琉舰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拉克丝身旁。
拉克丝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抿嘴看着逐渐远去的小艇。
她可以去么?情感告诉她应该追上去。
但是她的理智和责任又告诉她——
直到小艇彻底消失不见,拉克丝才回头看向了玛琉舰长,道:“你能告诉我,我心中这无法抑制的情绪是什么么?”
“诶——”
玛琉张口欲言,但是看着拉克丝逐渐湿润的眼眶,叹息间伸手环住了拉克丝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