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族的族长很快就回来了。
他名叫芦青,年龄比墨还大一圈,要是换到白芜上辈子,已经是老年人。
因为最近的烦心事多,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嘴角满是燎泡,眼袋都快耷拉到嘴角了,看起来除了头发没花白之外,和老年人的形象相差不远。
白芜见他带着一帮兽人,满面尘土地回来,心下更是叹口气。
芦青过来和南遥及白芜打招呼。
寒暄几句,白芜开门见山,“芦青族长,这些肉用烟熏的办法烤干速度太慢了,需要的柴火也多,我有别的办法,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别的办法是指什么?”芦青苦笑,“不瞒你们说,这几天我们能想的,不能想的办法都想遍了,你要真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我们都听着。”
白芜将脱水理论重新说了一遍,“比起烟熏,我觉得炸更靠谱,烟熏没个十几,二十天都熏不干,油炸一会就炸干了,省时省力,肉也不会继续坏下去。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先炸一点试试。要是不行,我们再回过头来烟熏。”
“炸?”芦青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放油炸?”
“对,用热油把里面的水分都逼出来,把肉完全榨干,它就不会坏了。你们的油还够吧?”
“够!我们不仅存了很多兽油,还有很多秋果油,你要的话,我们现在就拿过来。”
白芜没想到芦青接受得那么快,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大番话竟然没有说出来。
他顿了顿,“谢谢芦青族长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
芦青又苦笑了一声,他并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死马当活马医,却已经初步具备这种心态。
他手一挥,让族人们把石锅和油都抬过来,“我们先试一试。”
白芜没指望他能听自己的,愿意试就已经不错了。
这么想着,白芜朝他笑笑,然后打量起面前的石锅来。
青族的石锅和白芜上辈子见过的鼎很像,四个角,底下镂空,上面是深深的凹槽,像一口架在架子上的锅。
最妙的是,它的锅壁比陶锅要薄不少,只有一厘米左右的厚度,它的开口还是圆形,底下有一定弧度,看起来和现代的锅也差不了多少。
白芜伸手轻轻敲了敲鼎壁。
触手坚硬,看起来质地非常细密,和一般的石头不同。
白芜忍不住惊叹,“你们从哪找到的这么大一口石锅?”
“土里挖出来的。刚挖出来的时候,就有个大概的形状,经过几代人的打磨,才成了现在这样。”
芦青介绍完,“我们部落一共有三口大石锅,这是其中一口最大的,还需要什么?”
“准备柴火和油,先把烟熏过的肉,用开水烫洗一遍。”
“什么?”芦青疑心自己听错了,不死心地又重复一遍,“用开水洗肉,洗完不是肉更湿了?肉会坏吧——”
白芜点头,“熏肉上面糊着的调料太厚,得先洗干净,挂到通风的地方吹干,才能入锅,不然那么多调料,一放到油锅里就会炸糊,然后整块肉会发苦。”
芦青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办法,他求助似的看了南遥一眼。
南遥点头,“按他说的去办吧。”
芦青站在原地犹豫了会,才道:“我们先洗一部分,看看有没有效果,要是没效果就再想别的办法。”
白芜知道存肉关系到青族人的身家性命,就算对方嘴上答应得再爽快,也不可能全然放手让自己胡来,“芦青族长说得有道理,我们先洗一部分。”
芦青见他不再坚持,松了口气,“我这就让他们去洗肉。”
芦青说是让族人去洗肉。
青族的人洗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他们先摘了一整根木梁上的肉,放到木盆的时候,先拿出去一半,等烧来开水打算洗的时候,他们又拿出去另一半。
白芜原来不打算出声,看现在就剩一小盆肉,哭笑不得地对青族人说,“还是多洗一点?就那么一点,连锅底都盖不住,特地准备一趟,也没什么意思。”
青族的人为难地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家族长,最后还是万分肉痛地按他的要求,将所有肉都浸在盛着开水的盆里。
这些肉已经有点变味。
放入开水盆里的时候,被热水激发出诡异的异味。
白芜就站在旁边,好几个年纪不大的人看他一眼,表情都有些难堪。
白芜语气尽量温和,“用草将上面的调料泥刷下来,要是看到黑了的地方,也要把它们削掉,直到露出红色的肉或微黄色的脂肪为止。”
芦青点头,示意族人照着办。
白芜坐在旁边和他们一起洗,“这些发灰或者发黑的肉有毒,吃了对身体不好,尤其影响孩子。其实也不用削掉多少,把上面薄薄一层坏掉的肉削掉就可以了。”
“我这里有刀,不过特别锋利,用的时候要小心。”
白芜坐在旁边盯着。
青族的人哪怕再舍不得,也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把坏掉的肉都削了下来。
削掉的肉被白芜埋在了土里。
他有点担心青族的人会把这些肉重新翻出来吃,埋的时候特地当着青族人的面用脚踩实、
他们边洗肉边晾晒。
冬天风大,肉就挂在外面,一会儿就被风吹干了。
白芜示意青族的人过来,冷锅冷油,开始烧火。
青族人存的兽油多,炸起来挺方便。
白芜站在锅边看整整一大锅微黄的兽油在石锅里融化,慢慢冒出了泡。
他将手悬在兽油上面,等微微能感觉到热度的时候,就把风干了表面水分的兽肉倒入石锅中。
肉入油锅,立刻冒出了微小的泡。
那是空气上涌或肉里的水分沸腾。
白芜弄了两根长长的木棍,洗干净当筷子。
他将长筷子伸进锅里,挟着肉,一块块查看。
这些烟熏肉本来就脱水到一半,哪怕今天浸湿了表面,实际上水分也不算太多。
白芜耐心地看着里面的肉慢慢变得微黄,再变得焦黄,最后黄中带着一点褐,这才把肉挟起来。
肉挟起来后,上面还冒着细小的泡泡。
芦青指着肉,“这就好了?”
“到这个程度算差不多了,要是还不放心,等会儿凉一些,我们再放下去炸一遍。”白芜道,“等一等啊,它凉一点之后,大家可以尝一尝。”
这么冷的天,肉放到空气中,很快就凉了。
芦青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块肉。
炸干了的肉入手坚硬,纤维明显,闻着很香。
芦青仔细嗅了嗅,发现它还是烟熏肉时的异味被彻底炸没了,谁闻起来都感觉不到它是一块险些变坏的肉。
闻过后,芦青试图撕一小块放进嘴里尝尝,然而他一撕,竟然没有撕动。
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更是明显,虽然现在不是兽形,但他的指甲依然锋利,连块肉都撕不动,也太夸张了。
他不信邪,暗暗用了八分力气,抓着肉使劲一撕,这才总算把肉撕开。
撕开的肉纤维更明显了,他打量一下,将那一小块肉放到嘴里嚼。
这肉挺咸,当初他们腌制的时候,怕天气不好,肉会坏得很快,特地多放了不少盐。
现在尝起来,肉里满满都是咸香味。
除了咸香味之外,这块肉的最大特点就是难嚼。
芦青甚至感觉牙齿咯吱作响,嚼一块肉跟嚼藤蔓一样,嚼得他腮帮子发酸。
白芜偏头问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和熏肉有点像?”
“比熏肉更干更难嚼。”
“哈哈哈哈是吧?脱水到这个地步,想保存起来肯定就没什么问题了,你们要是不放心,等会可以放到锅里再炸一遍。”
“再炸一遍也可以。”芦青主动道,“现在可以洗其他肉了吗?”
“你们要是觉得这个方法靠谱,就可以洗了。对了,还有兽油吗?这种肉叫做油底肉,储存的时候,先把肉放到干净无水的罐子里,把炸肉的油倒进去,用油封口,保存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芦青立刻点头,“有,我让他们去拿过来。”
“罐子也可以开始准备了,一定要无油无水,最好选那种可以密封的、带边沿的罐子。”
青族的人亲自尝过白芜炸的肉,再也不怀疑这个方法是否靠谱。
他说什么,大家跟着做什么。
他们集全族的力量一起洗肉晾肉,白芜边上的肉很快堆了座小山,他渐渐忙不过来。
芦青指挥着族人把另外两个大石锅也搬了过来,洗干净后在附近烧火起锅,同步炸起肉来。
白芜在青族忙了一天,兽皮大衣和头发上满是肉味。
冬天那么冷,他愣是热得口干舌燥,手背的皮肉都有些发焦。
到了后半夜,他们好不容易将肉炸完了,白芜又带着他们将肉一一封存起来。
白芜:“你们吃肉的时候,可以同时用里面的油。一般来说这些肉要一个月之后吃,才会慢慢变得好吃。”
芦青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些肉炸得太干了,封存一个月,外面的油才会慢慢回渗到肉里,肉也会变得柔润,现在吃的话,你们只会觉得又干又柴。”
白芜顿了顿,“要是现在吃,你们可以把它切成片,放到水里多炖一会儿,应该也会好吃。我那里有肥肥草的种子,肥肥草用来炖肉不错,明天给你们拿一点过来。”
芦青消息还算灵通,知道肥肥草,此时顾不上客气,“芜,谢谢你。明天我们送你回去,顺便去你那里拿肥肥草,可以吗?”
白芜现在又累又困,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留。
他看南遥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否回去。
南遥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
白芜摆摆手笑道:“我们两族隔得也不算太远,要是不回去,我阿父他们会担心,还是今天回去吧。”
连日下雨,大家的窝多少有点破损,青族这段时间都住在山洞里。
山洞就那么大,没办法一个人一个山洞,他们住的时候按性别分,所有人都住大通铺。
白芜帮了大忙,芦青不好意思让他挤这种小山洞,留宿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点头道:“那我们送你。”
白芜笑,“又不是什么陌生人,有什么好送的?这一来一回,估计天都亮了,你们还是好好待在部落里吧,祭司大人带我回去就行。”
两人推让一翻,芦青见他真的不需要自己送,朝他点头,“那我们明天再去找你。”
“明天见。”
白芜和南遥很快飞回去。
时间那么晚,白芜懒得回家再出来一趟,便和南遥一起去山上的温泉洗了个澡——肥皂和袍子都由南遥准备,簇新。
要是搁往常,白芜非得打趣两句不可,今天他没这个心思,他太困了。
他困到回家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倒头就睡,带回来的炸肉都没怎么处理。
他在睡梦中还惦记着第二天要早点起床,多割点肥肥草给青族。
没想到第二天青族的人先来。
青族的人不仅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份大礼——刚炸了肉的石锅。
就是青族好几代人细工慢磨,才打磨出来的大石锅。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点五十九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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