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是个老江湖,对谁都客客气气,看到悠然自得的老道,单手上前施礼,“深夜出门,打扰道长了!”
老道也不多问其他,只是淡淡的说:“夜路难行,两位居士注意安全”。
田力与二叔二人出门寻蝉是有所准备的:马灯,长杆,布袋,水囊(二叔的水囊装的是散酒)。田力随身带了一柄朴刀防身。
夜晚的锦鸡岭,舒适安逸,叔侄二人半个时辰便已收获满满,只需要回去等它们脱皮成蝉。
就在二人歇脚在一块铭刻“八风将来”的巨石上,遥望星空,北天之上,异变突生。数团蓝焰升起,自北向南扯出一条条光带,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蓝焰点亮,天船流星雨(英仙座)浩浩荡荡的铺展开,映亮了整个天空,整个场面绚丽又震撼,叔侄二人惊得张大嘴巴。
一刻钟之后,天船星座的三颗主星突然亮起,仿佛连成一个三角形,仿若有人在弯弓欲射,这种现象在西方国家,被称作“帕尔修斯之弓”,在中国被称作“落日神弓”。而后面的那一颗最亮的星,被称作大五陵,也就是占星师所说的“魔星”。当弓弦拉满的时刻,再一次发生变化,“魔星”大陵五突然自燃一般发亮,犹如“帕尔修斯之弓”将“魔星”射了过来,目标正式自己的方向。田力双眼下意识紧闭,身体僵硬,寒毛倒竖,如坠冰窟,仿佛等待命运的宣判。就在这时,恍恍惚惚之间,听到一声鸣叫声,这一声仿佛在脑海响起的鸡鸣,又或者是其他禽类鸣叫,这声突然而尖利的鸣叫,伴随着饱满又复杂的情绪,这情绪里有仓皇、愤怒、厌恶,仿佛猛兽被狩猎时的复杂情绪——凶残惊恐。当田力能够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的最后一眼,便是如太阳般耀眼的魔星瞬间暗淡,漫天的流星雨戛然而止,仿佛之前那一箭耗尽了天船所有的力量。
放空的大脑,有几分钟的思维宕机,若不是夜风吹到湿透的衣服上带来的寒意,田力会认为自己在酒精作用之下做了个梦。此时万籁俱寂,虫鸣戛然而止,耳中能通道的声音莫过于山风穿过林隙的的“呼呼”声以及自己心跳的“噗噗”声。田力转头看向二叔,二叔面带疑惑,不知所以。
“二叔,有点古怪,我们回去吧”田力说道。
“行,收拾东西,马上回去”
等到叔侄二人返回道观,已是凌晨两点。小道童“尘清”已然回屋休息,老道已然在院中。大殿内的香烛映照着老道枯瘦的脸庞,整个人给田力的感觉就如龙蟠虬结的千年老松,眼神深邃如浩渺烟波,越发神秘起来。
此时,二叔来到老道人身边,施礼说:“天色已晚,道长还不安歇?”
“无量天尊,这人一上年纪,便忧患良多,睡眠渐少。”
“方才,道长可曾见天地异象?”二叔说出了田力心中疑惑。
老道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口中颂念:
“半真半假半无心,
半痴半傻半非人。
半梦半醒半思量,
半妖半神半灵韵。”
搞得叔侄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认真盯着田力的面容看了一阵,老道接着说:“两位居士宅心仁厚,特别是这位小居士,虽年少不祥,但仍心存善念。不登山不知山路崎岖,不涉水不知深渊良多。大乱已起,万民历劫,望前路之上,固守善念,心系苍生;亦当自强不息,处事果决,方能拨云见月,救民水火。”
如果说刚才的谶语叔侄二人听不懂,那下面的这段话却是听得,不懂。就感觉这老道莫名其妙,听进去也仅是听进去而已。田力想开口,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二叔便带着田力与老道人告辞,将蝉虫放到地面干燥之处,便上床睡觉。
早上五点半左右,日头已是很高。田力起床,看二叔还没睡醒,便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出门便见到尘清在树下打坐诵经,见到田力,微微颔首。
道观门口有一处平坦地,田力活动一下四肢,拉开拳架,打了十趟“迷踪拳”,打完之后已是大汗淋漓,此时尘清也已做完功课。
田力毛遂自荐,要跟尘清去山下浆水泉打水。所以,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各自挑着担子去往山下。
“多谢田居士,我平日山上只有我与师傅二人,吃不了多少水,其实不用辛苦居士的。”尘清说。
“尘清道长,我反正也要下山去冲澡,刚才打了趟拳,一身臭汗。”
“田居士以后喊我尘清即可,当不得道长。”
二人到达浆水泉之后,尘清在泉眼处接水,田力寻下游一处平坦处脱去衣衫,下水洗澡。泉水甘甜清冽,异常舒爽。偶然之间,田力发现自己的胸口之下三指处,有一个火柴头大小的红点,似乎是蚊虫叮咬的,也没在意。洗刷完毕,穿好衣衫,与尘清各自担水山上。
两个年轻人,虽说年龄不大,都有些许武艺在身,一路上山也较为轻松。
“尘清,你们道观怎么就你和你师傅两个人啊,其他人呢?”田力问。
“道观本就人少,加上我,师傅一共有四个徒弟,我们师兄弟都是师傅云游期间捡回来的孩子,前面两位师兄比我大七八岁,据说之前还有个师姐,我没见过。前几年,师傅把两位师兄叫到身边,给了当初捡到他们的地址,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民族存亡之际,你二人也学了些许武艺,现在下山去吧。下山之后可保家,可卫国,行侠仗义不必强求但不可作奸行恶’。山上就只有我留下来陪着师傅过日子。”
田力心中颇为触动,老道士并非表面上的散淡,也是个热心肠。“敢为尊师名讳?”
“师傅陈道冲,道号道冲子,是京城白云观受箓道统,自师祖玄真子那一代,被指派到此建道观,也不知为何。守真也不知守什么真。”接着说到,“据师兄所说,师傅功夫老高了,我也没亲眼见过。”
两个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各自有功夫傍身,几百米山路也是轻松惬意。
吃完早饭,田力叔侄二人携带随身行李,下山卖药,日落时分,收摊之后,买好吃食,准备返回道观。田力特意在山脚下买了个大西瓜。
到达道观已是日薄西天,田力招呼尘清来树下吃西瓜,尘清小心翼翼的挑选几块各大籽少的,先给师傅送过去,然后颠颠的跑回来,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脱去上衣,撅着屁股大吃特吃。之后就是单调的捉“知了猴”,练武,担水,买药。。。。
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此单调短暂,却又如此令人不舍,七日之后,二叔带着田力与老道和尘清辞别,临行之时,尘清与田力相互交换老家地址,依依惜别。哎,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不知能否相见。
老道士也没有说什么一路顺风的话,只说一句“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