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和一番话说得容昭久久沉默。
“……公公倒是想得不少。”容昭沉着脸扔下这一句,说完径自离开。
虽然动作自若、脸色冷淡、神情莫测,但常年服侍他的王向和还是看出了容昭背影里那么点不自在,乃至因力招架落荒逃的意思。
王向和:“……”
“王爷,您吩咐让俞亲卫去别庄的事还要继续么?”王向和冲着容昭的背影又问道。
容昭顿了顿,头不回道:“……照旧。”
王向和:“……”
嚯,容昭这醋劲儿大的。都没法回答他的那些问题了,还硬是要把“情敌”支开……
都到这份上了,承认自己动了凡心这么难吗?
王向和一时间搞不明白容昭为什么这么固执,本来两个人已经是拜堂过的一对儿了,彼之间两情相悦不是正好么,何必坚持自己对祝子翎没那种情谊?
看着容昭的背影,之前冒出的一股隐忧不由再度袭上了王向和的心头——
如果不是心理的问题,那莫非的是……理上的问题?
王向和想到这儿,神色不由原本对容昭嘴硬的奈,逐渐开始变得忧愁来。
若是这方面考虑,容昭的态度似乎就了解释了。
容昭一直认为自己对祝子翎没那方面的心思,兴许就是因为……体上没那种反应?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一点破,对容昭来说,岂不是相当于面对了一个远比对祝子翎心爱意更难接受的问题?或许就是因,所以容昭并不愿意承认……
王向和越想越觉得说得通,一时间不由点后悔来。
以往容昭不知道自己对祝子翎意,倒是没什么负担。但如今意识到自己对人了思慕之情,却又时知道自己那方面出了问题,没办法跟心爱的人鱼水交融,那岂不是比一般情况下知道等噩耗还要更难受?
王向和越想越忧心,但事已至,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至少如一来,容昭之前没发现问题的话,现在赶紧去诊治,应该还来得及……
王向和心中唏嘘,算了算一般钟老神医固定给容昭复查体的时间,决定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事问清楚。
容昭还不知道王向和对他的那些忧虑,这时候暇顾及。方对方那些一次次让他法回答的问题,刻正沉甸甸地压在容昭心头上,让他本就毫温度的脸显得越发冷峻。
容昭在书房里一个人坐了良久,直到夜半,在下人传来祝子翎催促他回去睡觉的声音中抿了抿唇,回了卧房。
门的时候,容昭的动作罕见地迟疑了一下。
祝子翎已经等了半天了,见人来顿时抱怨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都等得饿了。”
容昭:“……”
祝子翎如往常一样,仅仅穿着里衣,姿态随意地靠在床头。乌黑头发和雪白衣襟微乱地散开,凸显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以及弧度美好的颈部和锁骨。
模样俊俏的少年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他的床上,微微仰头看向他,抱怨他没及时回来与自己共眠……
这样的情形容昭见过不止一次,然经过了之前那一番话,再见到这种场面,冲击力不知为何仿佛更变强了许多。
祝子翎清澈得没一丝杂质的眸子装着他的影,本不带任何杂念,然如今容昭看着,却是不知不觉感到了某种奇特的诱惑意味。
“……”容昭呼吸微窒,带着一丝看不出的僵硬微微撇开视线,冷着声音说道:“王妃要是饿了,就让人再送些夜宵过来。”
祝子翎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王爷还是赶快来睡觉吧,明天不是又到了大朝会,要早吗?”
祝子翎说着往床的内侧挪了挪,拍拍旁的位置,示意容昭赶紧上来。
容昭顿了顿,还是微微绷着脸走了过去,很快就被祝子翎给拉着躺下。
和往常一样,他一放缓呼吸,祝子翎就轻车熟路地黏过来,还要把手往他伤疤上蹭。
这么多天下来,容昭猜到这可能是祝子翎治疗他的手段,始终都当做没发现。然这回,他却蓦的了一丝冲动,忍不住一下子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睁开眼睛,看向“鬼鬼祟祟”的祝子翎,淡淡问道:“王妃在做什么?”
“……”祝子翎没料到已经练熟了的动作会被容昭给抓住,一下子怔住,惊讶地看着容昭。
片刻后,祝子翎就状似辜地眨了眨眼睛,“没做什么啊……”
容昭垂眸看了一眼祝子翎悄悄钻他上衣里的手,眸光微微闪了闪,“这是没做什么?”
祝子翎却是已经惊愕中完全恢复了过来,回想之前已经过一次的被抓包经历,越发镇定自若地说:“不就是想看看王爷的伤疤吗?”
“谁让王爷平常不给摸,那只能趁你睡着再行动了啊。”
“……”
容昭看着祝子翎说着说着就逐渐理直气壮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俞信衡上的伤疤,王妃会像这样,坚持要动手摸吗?”
祝子翎顿时一怔,“俞大哥?这跟他什么关系?”
容昭:“所以王妃不会去碰他上的伤疤么?”
祝子翎:“如果伤口,那倒是可以帮忙包扎一下。”顺帮人治疗保命。
“已经好了的伤疤,那去碰干什么?”且还是上的伤疤,又没毁容,完全没用治疗异能的必要吧。
祝子翎看着容昭奇怪地说道。
没想到祝子翎的回答是这样,还这么干脆,容昭微微一怔,按住祝子翎的手松了松,接着又再用了一丝力攥紧,看着祝子翎的眸光越发幽深来。
“王妃的意思是……只会碰本王的伤疤?”
祝子翎越发觉得他奇奇怪怪来:“……王爷该不会以为是伤疤控……呃,对伤疤特殊癖好吧?”
被祝子翎用“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问题”的目光看着的容昭:“……不是。”
要不是祝子翎提,他根本想不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上去!
“本王只是疑惑王妃为何对本王的伤疤如执着,随问问已。”容昭微微沉了脸说。
“没很执着吧……就是想到王爷就在旁边,就想趁机摸一下已……”祝子翎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道:“那王爷现在知道了,以后能让摸了吗?”
容昭:“……”
他沉默了片刻,终在祝子翎期盼的眼神中说道:“只能碰,不许摸。”
“啊?能碰为什么还不能摸?”祝子翎高兴中藏了更大的疑惑,疑惑中又流露出一丝失望,“这什么区别吗?”
虽然只要挨着祝子翎就能给容昭治疗,但是祝子翎觉得,要是能随摸的话,他的治疗效(手)果(感)会更好。
容昭:“……”
区别大了。
“总之王妃只能把手放上来,不能随乱动。”容昭紧绷着下颚,沉声说道。
祝子翎看他态度坚定,只好勉勉强强地“哦”了一声。
“那王爷不用再抓着了吧?”
容昭沉默着放开了祝子翎,时又再次说了一句:“睡觉,不许乱动。”
不管怎么样,能直接碰是步了,以后他就不用再非得等到容昭睡着之后偷偷给人治疗,直接躺下就可以上手!
祝子翎想到做到,当即就大摇大摆地又往容昭怀里蹭了蹭,动了动刚把容昭抓得些僵了的手,在容昭皱眉再次警告他不许摸之前,找了个喜欢的位置安顿下来,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容昭看了他片刻,跟着合眼入睡。
然等到祝子翎彻底陷入梦乡后,容昭如墨般的漆黑双瞳却是再度睁开,在黑夜中微微映照出细碎的皎洁月光。
在祝子翎治疗的时候,容昭刻意抵抗了那股舒适和倦意。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刚眠的时候,祝子翎是先沉沉睡去的那个,容昭总要在他睡着后再静静地看上他一会儿。
后来祝子翎开始悄悄给容昭治疗,那种感觉太过放松,以至于先睡着的人变成了容昭。
不过今夜,即容昭依旧感受到了那种极舒适的催眠感,但却始终没正睡着。因为虽然体已经放松,但他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般难以安稳,就像静谧海面下酝酿着的巨大地震,看似平静如故,却在未知的下一刻会激滔天巨浪,乃至熔岩火山。
容昭微微垂眸看着怀里的少年,墨黑的眸子深邃难测,就像是一汪深潭下藏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刚合眼的时候,他忍不住想了很多东。他和祝子翎的曾经到现在的交集、他们这些天的相处、祝子翎对他和对别人的态度、王向和问的那一个个问题,还……
自己对祝子翎的感觉。
彻底让自己冷静下来,在黑暗的深夜里询问内心,容昭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实都昭然若揭。
他以为祝子翎对俞信衡太过另眼相看,为觉得自己悄悄将两人隔开的行为合情合理,然冷静下来对比就会发现,似乎俞信衡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祝子翎不仅是为了他弄出那么多新菜,且每次都亲自给他送来,甚至还会亲手喂他。对俞信衡,不过只是让下人吩咐厨房去送。
祝子翎主动要跟他一吃饭一睡,为死缠烂打百般坚持,然说要跟俞信衡一吃饭,却是提过就忘,更没对人嘘寒问暖,问一句北回京睡得好不好。
祝子翎对他的伤疤看过一次就记在心上,“爱不释手”,对于俞信衡若是伤疤的假设,却是毫不在意,没打算碰。
……
论怎么看,祝子翎对俞信衡,实都远不及对他的十之一二。
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仍然莫名长壮大出种种不悦,为甚至对祝子翎欺瞒、蒙骗、所不用极,除了王向和所说的吃飞醋,似乎再他理由可以解释……
至于王向和故意问他的那些问题,容昭越是审视,越是难以回避、难以掩藏自己的抗拒。
他不能接受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和祝子翎食寝、日夜相对;他不能接受祝子翎做出的那些新吃食,想到的那些新奇东,毫不遮掩自己的特殊能力、暗中为人治疗沉疴的一片心不是给他,是给了他的人。
他甚至难以接受祝子翎对任何他以外的人展现出稍微多几分的好意。
只要稍微想象祝子翎会像躺在他怀里这样,跟另一个人如亲密,容昭几乎就忍不住升毁灭一切的暴虐情绪。
所幸祝子翎刚的治疗很效,让他还能控制理智,并不至于因的发病伤人。
让他还能勉力维持冷静的思考。
这段时间是如的漫长又短暂,思考的结果则是让容昭清醒得彻底。
就像沉寂冬日过后的一声惊雷,轰然炸响,唤醒了之前那些隐秘着的、藏匿着的、被人视不见的种种,唤醒了世间的万物机。
容昭一直将自己停留在灰败萧瑟的冬日,直到这一声惊蛰时分的春雷炸响,终于不得不认清自,面对现实——
他并没的把祝子翎当做报恩的对象,是爱上了对方。
哪怕他一直固执地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在护持祝子翎,认为自己应该和少年保持感情上的界限,然他实际上的每一个举动,却都是在大声地说——
他根本早就已经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