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翎看过了店面,就准备打道回府。
周生原本以为这次出来,可能会碰到对祝子翎有敌意的人,或是听到那些饿死鬼之类的话,没想到从店里出来后,之前周围那些战战兢兢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听的话传过来,各种暗中观望的视线,似乎变得友善了些?
虽然一眼扫过去,有跟身边人窃窃私语的,神态并不是那种说人坏话的尖酸模样,倒像感慨惊叹似的,看着祝子翎颇有点赞许的意思。
周生稍微惊讶了一下,顿时气顺了不少。就说饿死鬼什么的都是胡氏那些人故意构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们少爷这模样绝对跟那东西不沾边!
其实是因为之前的传言把祝子翎描述得太过夸张惊悚,以至于看到祝子翎真人这个俊秀出挑,甚至有点神仙气质的模样,这些人实在是没法对上号。
们本也就是听个八卦,想法更简单些,不至于多疑到产生“这是恶鬼故意伪装”之类的想法,过祝子翎后,就很容易按照所所想改了念头。
而且祝子翎作为厉王妃,又是最近京城八卦中的风云人物,这些人还不由的有种亲眼见到名人的激动感。
对于们来说,这绝对是可以转头去跟其他人显摆吹嘘一下的资本。
虽然一般人估计想听的是祝子翎的形貌有多么可怕,多么像恶鬼,若是说祝子翎真人跟传闻中其实大相径庭,那也是个能吸引人的一手消息。
这些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满足感。
有了这样的念头,再看祝子翎就越发觉得相貌气质出众,灵秀清俊,不仅不是恶鬼,反而很有仙气了。
这回去可得好好跟人说一说。
众人纷纷想着。
不过新的消息传开需要时间,而且之前饿死鬼的说法,那日在赏花宴亲眼见过祝子翎的人也大多不信。因为编得耸人听闻,加几方人马刻意传播,是误导了更多没见过祝子翎的人。
光靠这些人,想要把现在的舆论扭转过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大部分人,都还处在听闻祝子翎是饿死鬼这个“可靠”消息的阶段。
抚远将军府里,就正有人在议论此事。
“听说那厉王妃一顿甚至能吃下一整头猪,因为有人拦着不让他吃东西,直接把人的胳膊咬掉了一块肉呢……”
“这太吓人了,是饿死鬼没跑了吧?”
“怪不得祝尚书会把这个儿子嫁出去……”
“厉王恐怕之前不知道这事吧?不然就算是克妻的天煞孤星,肯定不会娶个恶鬼。”
“说不定是跟咱们将军一样,被塞了个男妻,不愿意也只能接着……”
温辞吃完饭想去花园里转一转,路上就撞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几乎旁若无人地议论着,不算低的声音接连从前方飘了过来。
温辞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
的大丫鬟香雪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顿时柳眉倒竖,愤然道:“这些人又在这儿嚼这些舌根子!一个两个的都忘了自己的本分,成天议论主子,简直目无尊卑!”
温辞霍玄照的婚事本来就两方都不愿意,成婚后霍玄照对温辞态度也显得很冷淡。再加又靠不温家,温辞在将军府的处境颇有些尴尬。虽然名义是正妻,府里很多下人都十分看轻他,并不将放在眼里。这样略带轻蔑讽刺的议论可以说时有发生。
温辞都有些习惯了。
香雪替他愤愤不平,温辞却是皱起眉道:“她们说厉王妃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
香雪闻言一愣,“少爷,她们说那样的话,您都不生气的么?怎么有去问厉王妃的事?”
温辞微微苦笑了一下,“人家说的是事实……再说我都习惯了,计较了又能怎么样?这些丫鬟不说,外面这么说的人也多了去了。”
“要是次次都计较,我能有其他事可做么?怕是反倒要先把自己气倒了。”
“可……”香雪想要反驳,说至少这些丫鬟嘴碎主子,当面见到自然应该惩治。话出口前她却又想到,以温辞在将军府里有名无实的境况,非要惩治这些丫鬟,说不定反倒只能争出个落得自己难看的结果。
香雪的话终究没说完,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不甘。
温辞安慰不了什么,难道被人这样说闲话就真的不在意么?只不过是无能为力,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在意罢了。
“行了,别跟这些人置气了。”温辞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厉王妃的事你知道么?”
香雪只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答道:“奴婢听说了一点,好像是有传言说厉王妃是饿死鬼附身……”
香雪把她听过的消息大致讲了讲,“对了,少爷那天去安平郡主的赏花宴,是不是见过厉王妃了?”
“像那饿死鬼的样子么?”
温辞听得眉头紧皱,“你可别跟人乱说这种话,厉王妃好好的,绝不可能是什么饿死鬼。”
抛去幼时相识,那日赏花宴所,祝子翎顶多就是显得幼稚了点,像小孩子似的,别人都在焦急,唯独他满心就想着吃点心。
这跟饿死鬼挨不边。
祝子翎吃东西模样也不凶,在太阳底下好好的,没什么异状,样貌更是被在场的夫人们赞赏不迭。
更别说对方还认得出他,甚至还主动教嫁人后要怎么自处,给支招。
这怎么会是饿死鬼附身?
“这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温辞不由有些为祝子翎忧起来。
看这将军府里都有人兴致勃勃地议论,连香雪听说了,祝子翎这个谣言的传播范围定然不小。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原本祝子翎似乎在厉王府过得不错,要是这样的话传进厉王的耳朵让厉王听信了……或者都不需要听信,只需要祝子翎的名声受损,恐怕都会让厉王不喜祝子翎,。
男妻本就不好当,温辞成婚后便可以说一直谨小慎微。祝子翎不仅是男妻,嫁的是动辄杀人的厉王,而且似是对厉王有些情谊……
若是因此导致厉王的态度变得冷淡厌恶,对祝子翎来说那可太糟糕了……
温辞正有些焦,不料却听到那几个丫鬟的话又传过来——
“哎,你们说……厉王厉王妃圆房过吗?”
“对哦,要是圆房了,厉王岂不是跟一个饿死鬼……”
“那厉王知道后肯定要发怒将那恶鬼除了的吧?”
“兴许根本没圆房呢?你们看将军不是也没跟夫人圆房么?厉王对那厉王妃兴许差不多……”
“……”温辞听到这些话,终于忍不住了。原本准备避开她们,这时却直接沉着脸走了过去。
“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议论当今的亲王王妃?!”温辞冷声斥道。
原本说得兴起的几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谁?”其中一人拧眉回头瞪过来,一看竟是温辞,顿时脸色僵住了。
她们刚才虽然主要是在议论祝子翎,把温辞带上了好几句。即便不太把这个将军夫人放在心,背后说人恰好被对方撞,是极为窘迫。
再说温辞名义是府的另一个主子。
这几人连忙起身,匆匆行了个礼,声音僵硬地试图为自己开脱。
“给夫人请安。婢子们就是做完事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请夫人勿怪。”
领头的丫鬟是府里二管家的亲戚,自觉有底气,并不害怕温辞,率先说道。
这人竟是连句请罪求饶都没有,如此敷衍,原本就生气的香雪顿时瞪起了眼睛,责问道:“什么叫就是随口说了几句闲话?都议论起将军夫人的事了,我看你们简直是要爬到主子头上去了!”
“就应该打几十板子,让你们吃点教训不可!”
领头丫鬟原本还想着稍微认个错便把此事糊弄过去,听见香雪叫嚷着要打她们的板子,反倒眉毛一挑,连敷衍的认错丢了。
“打板子?哎哟喂……你这小丫头,当自己是谁就想打我的板子?做梦呢!”
“我们不过是私底下悄悄说几句话,厉王厉王妃又听不到。倒是夫人不仅偷听,要纲上线,莫不是因为戳到夫人的痛处了吧?”领头丫鬟斜着眼睛睨着温辞,故意讽刺道。
“将军没和夫人圆房的事府里谁不知道?夫人若是不高兴听这话,直说就是,拿亲王王妃当大旗做什么呢?”
别说本就愤愤的香雪,饶是性格十分温和的温辞,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怒气阵阵翻涌,没法平静。
“你这是有恃无恐,觉得我这个将军府的正房夫人,不能让人把你一个奴才打板子赶出去了?”温辞冷冷道。
那领头丫鬟得意地讥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会?夫人多厉害呀,我一个小小奴婢,怎么敢加以顶撞?只是无论哪家夫人,惩罚下人总得要有个理由吧?夫人不仅要打板子,想把我赶出去,恐怕不能不跟将军或者管家商量就自己决定吧?再说夫人如此罚我,不知奴婢何错之有?”
主子当然是可以随意发配底下的奴才,可温辞支使不动将军府的下人,总不能自己亲自动手给她打板子、把她撵出去吧?
温辞想要罚她,只能让管家来干。或者跟霍玄照告状。
真要论起来,这丫鬟知道就凭她们说的话,即便不被打板子,挨罚是必然的。除了温辞香雪,其他人又没正好撞她们说话。
到时候温辞就算真要告状,她只要说自己没说过那话,是温辞故意诬陷,另外几个丫鬟自然也会跟她一个口径。管家等人也是站在她们这边的,霍玄照又不喜温辞,不会偏向,那以多对少,最后自然是采纳她们的说法。
到时候别说是罚她了,温辞自己会倒霉才是真的。
这丫鬟一副张狂的嘴脸,实际里的算盘却是打得颇为精明。
温辞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换作以往,或许他可能就真的忍气吞声了,毕竟对霍玄照是否会相信毫无信心。
对方如此嚣张,温辞这回实在难以忍下,加想到之前祝子翎说别管对方生不生气,可以大着胆子跟那人提要求的话,顿了一顿,便冷冷道:“好,你这是认定我动不了你了是吧?”
“那就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把你赶出去好了。”
要是不能……那他就要按照祝子翎说的另一点,早点准备离或者被休离开了吧。
温辞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叫来了管家,那些丫鬟顿时换了副嘴脸,十分委屈地哭起来,直接把事情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通。
管家果然更偏向那些丫鬟,对温辞说道:“这……不知这些丫鬟何处惹到了夫人?她们都是府的老人了,有从小就服侍将军的,都还算老实能干,夫人不如就放她们一马吧?”
温辞冷着脸,坚持道:“我都说了她们目无尊卑,议论主子乃至王妃亲王,徐管家这是不相信我?”
“既然这样,那就让将军回来定夺,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这……”徐管家闻言顿时为难起来,几次三番还想再劝。
像徐管家这样在大宅子里看了几十年,受主家重用的,其实基本都是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温辞说的应该才是真的。那几个丫鬟在府里的关系反倒比温辞这个夫人多。
温辞若是没有霍玄照撑腰,那得罪了没什么,若是重罚了那个二管家的亲戚,得罪了二管家,徐管家以后做事说不定就要被对方使绊子告状。
因此徐管家自然更倾向于敷衍温辞。
清楚,若是此事弄到霍玄照面前,以对方的性子,就算不喜这个男妻,不会被几个丫鬟的小把戏糊弄。到时候二管家的亲戚受罚,恐怕要觉得没帮着周旋,多少要影响几分关系。
“夫人是消消气,要不罚她们去浣衣房呆一个月,夫人觉得如何?”徐管家温辞坚持,不得不又退了一步道。
这时香雪已经开始动摇了,凑道温辞耳边说:“少爷,要不就这样吧?至少她们受罚了。”
“万一等会儿将军回来,不信我们怎么办?”
然而向来忍让的温辞这回却是摇头,“不,就等将军回来。”
霍玄照从大营回府时天色已晚,温辞等了许久,才等到面庞冷厉一身风霜的男人从门外跨步进来。
“出什么事了?”霍玄照听人说温辞好像在闹什么,进屋后皱眉扫了一眼,冷冷问道。
温辞对上男人透出凶狠的虎目,原本满的义愤和坚决突然就缩了一缩。
果然还是好吓人。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温辞定了定神,是准备试着要求霍玄照把这几个丫鬟好好惩罚一番,然而不等开口,那些丫鬟却是先喊起了冤。
温辞皱起了眉,怕霍玄照会跟徐管家一样先听信了她们,不料那丫鬟没哭两声,男人就凶狠道:“闭嘴!”
“谁准你哭了?来个能好好说话的不会吗?!”
屋子里霎时安静:“……”
霍玄照皱着眉,重新看向温辞:“是你来说吧。”
“……”温辞控制了一下对男人的害怕,尽量“好好”把事情说了。那几个丫鬟几次想要插嘴,又怕再被霍玄照训斥,只能忍着。
听了温辞的话,男人英挺的眉越皱越紧,收回目光,一时没有说话。
几个丫鬟连忙趁机辩解道:“将军,婢子们是冤枉的……”
这回霍玄照没有呵斥,把她们的话听了,好似沉了片刻。
温辞状,微微提起了。
“将军,这几人议论主子,妄图欺瞒下,现在还谎话连篇。可否罚她们每人十大板,将人赶出府去?”
温辞回忆着祝子翎理直气壮的那些话,是鼓起勇气问道。
不知道霍玄照能不能同意……
温辞微微抿紧了唇,紧张地看着男人。
“十大板?”霍玄照回神,语气并不赞同地反问。
温辞一怔,旋即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浓浓的失望,微微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的神色太明显。
“才十大板怎么够?在我面前想糊弄,放到军中,至少得四十大板!”霍玄照带着怒意道,“几个丫鬟胆子这么大,徐成你是怎么管的?!”
温辞一下子愣住了,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峰回路转,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霍玄照。那徐管家则是冷汗直冒,连忙跪下,连连请罪。几个丫鬟更是害怕得立刻认错磕头,哭起来比之前真多了。
不过即便这回是真的,丫鬟的哭声是招来了霍玄照的不满,直接烦躁地让人把她们带下去打板子。
温辞犹豫了一下,是开口道:“将军……普通人挨四十板子恐怕要没命了,是少打点吧……”
霍玄照闻言皱了皱眉,“那就二十,打完就赶紧赶出去。”留在府里招灾。
温辞那几个之前在他面前无比张狂的丫鬟被人架走,在对方的哭喊声中慢慢地反应过来——
提的要求,霍玄照答应了!
而且都没多问,就直接答应了!
温辞看着男人带着烦躁的眉眼,感觉好像也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可怕。
祝子翎说的真的有用!
温辞赞许祝子翎的时候,祝子翎本人正在回王府的路上。不过回程的路才走了一段,就被一阵炸糖果儿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炸糖果儿只是非常普通的平民吃食,跟祝子翎在厉王府里吃的那些金贵精细的膳食根本不能比,顶级饭店吃得多了,反而偶尔会格外馋路边摊,祝子翎现在就是这样。
闻着那油炸的纯粹香气,忍不住就让人停了车。
“等会儿,我去那边买点糖果儿。”祝子翎对车夫护卫说道。
“……”护卫沉默了一下,说:“是属下去买吧。”
祝子翎却是摇头,“看着亲眼炸出来的糖果儿儿才好吃。”
“……”
侍卫无法,只好让祝子翎下了马车,护着往那挤满乱七八糟摊贩的小巷里去。
大启的炸糖果儿祝子翎小时候挺喜欢吃的,这么一算,都有好多年没吃过了。香味越来越浓郁,祝子翎越发馋了,不顾别人的视线,目标明确地走了过去。
这巷子里都是些普通人常来光顾的小店,祝子翎一个衣着打扮明显十分华贵,带了一大圈护卫的人,一出现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跑这儿来干什么。模样倒是俊俏,好像不是那几个有名气的?
要不是碍于那一帮护卫有些吓人,恐怕有不少人想要凑近。
侍卫们只好更加打起精神,盯紧周围的人。
祝子翎在炸糖果儿的摊子前停下时,悄悄看着的人都是一愣,摊主更是当时便忍不住害怕道:“这、这位少爷,我我我……我可没得罪过您啊!”
那一圈凶神恶煞的护卫把的摊子一围,看着就是来寻仇的,摊主心慌得厉害。
“啊?”祝子翎怔了一下,连忙说道:“不是,我就是来买糖果儿的。”
摊主都没反应过来祝子翎说的是什么,就连忙点头应声:“是是……啊?”
“买糖果儿?”摊主面露茫然。
这一看就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富贵少爷,怎么会特意跑来在他这儿买糖果儿?
不光摊主,旁边其他听到祝子翎话的人也都傻了,说他们这条街一年到头估计都见不到一个这么贵气又俊秀的公子哥来,更别说是来买炸糖果儿了。
这些人正嘀咕着,突然又听见一道极其引人注意的声音——
“堂堂尚书府的公子,竟然连我这小本买卖的生意还要赖账?!”
这一声不小,小半条街都听了个清楚。众人顿时一愣,尚书府的公子?
们这没几个有钱人的小破地方,前有这排场惊人的贵气少爷来买糖果儿,后是尚书府的公子来赖账……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原本全神贯注盯着油锅里浮浮沉沉的糖果儿的祝子翎,听到这一声也不由地转头看了过去。
尚书府的公子?
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