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忍不住好笑,说道:“大人怎么换成这样的打扮了?”
王安石道:“只有这样才符合去那里的人的身份,我穿着长袍就是要为了把话题引到高书生身上去。因为高书生和我都是书生,若她真是对书生有一定的敬畏的话,她会记得很牢的,说不定能跟我谈起高书生的事。穿得太好了容易让人起疑,说明家境不错,又怎么会去找她那样的女人呢?”
云燕一听,连挑大拇指说道:“知府老爷想的可真周到。的确,这样一来,她很可能会跟老爷谈起这些事情的。”
两人出了院门,沿着街道往前走。王安石几乎没说话,脸色很阴沉,他在想心事,又或者在想下一步该如何探听到消息。云燕便也不说,跟着他一直走到那一片棚户区外面的大街上。从这里的胡同进去就能到棚户区了。街上熙熙攘攘都是做生意的,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街头巷口有好些个街边的娼妇,在靠着街角懒散的望着来往的行人。她们是不会主动去招呼的,除非路人朝她们看她们才会办上一个笑脸用眼神勾搭,否则她们如果主动去招呼,又人老珠黄,容易引起路人的反感。这一点早就约定俗成了,这些人也就知道路边站着的这些人是做什么,不需要她们去招呼,有兴趣的自然会主动上前。
王安石正往前走,云燕忽然凑到他身边低声说:“前面那个站在巷口的女人就是这次要找的,她姓张。”
王安石飞快的瞟了一眼,立刻记住了。云燕随即停下了脚步,好像对路边摊有兴趣。而王安石却没有停步,继续往前。那妇人东张西望的脸上满是风尘之色,嘴唇用红纸抿红了,没处理好,有一小块都超出嘴唇边了,显得有些滑稽。
王安石放慢了脚步,故意敲了她好几眼。这下这女人立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冲着王安石笑了笑。王安石心想,她这一笑倒还有几分风韵,难怪那书生会动心,若真是丑陋不堪的妇人,他也绝对没有任何兴趣的。兴许就是这一笑让高书生动心了,才跟她去。
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王安石心头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就是说潜意识里自己已经认可了这案子是一个冤案,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查证这个冤案。
他慢慢朝那妇人靠了过去。
那妇人顿时眼睛放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安石,这书生年轻。但是很潦倒的样子,穿的衣服也不怎么样,但是这依旧不会影响到她兴奋的心情。她立刻上前了两步,笑着说:“这位相公,要不要到我家去坐坐?我可以帮相公解解乏。”
王安石立刻紧张的四下看看,然后说道:“你那有酒喝吗?我想喝酒。”
“酒当然有啊!我刚刚找人酿的一大壶,够你喝的。”
“太贵我可给不起。”
“不贵,我们这种人家哪敢像那些不要脸的青楼女子那样漫天要价呀?就要个辛苦费而已,陪你喝酒上床总共六十文钱,你看行吗?连酒水都算上,我还做得有些下酒菜,可以给你下酒。”
王安石做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伸手在怀里摸了摸钱。妇人一见,便知道他嫌贵,眼珠一转便说道:“要不五十五文好了。再不能少了,再少我酒钱都不够了。”
“五十文吧,我就只有这么多。”王安石说。
王安石觉得心里有些憋屈,为了装得像一个穷书生,他得为五文钱跟一个可怜的女人讨价还价人家的皮肉钱已。实际上王安石出生官宦家中,是不缺钱的。现在他又身居知府之位,宋朝的官员薪水丰厚,还有各种名目的补贴,所以他哪在乎钱呢。
那妇人一点都没犹豫,马上说道:“行啊!看你是个实诚人,我就不跟你磨嘴皮子了,咱们走吧。”
说吧,很自然的挽住了王安石的胳膊往小巷里走。
王安石跟着那妇人往里走,走过小巷便到了那一片棚户区。这里王安石以前曾经来过,但当时也就坐着轿子看看,却从来没有下过轿子。现在不仅下了轿,还跟一个人老珠黄的娼妓一起走过这污水横流,臭气扑鼻的地方。
他不尽感慨,花团锦簇一般的锦官城居然有这样一处污秽之地,实在是让人叹息。自己只顾把精力都放在了变法上,这最底层百姓的生活环境自己了解的太少,关注的太少。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往前走。忽然冷不丁的从一间屋子窜出一条小黄狗,直接冲着王安石就扑了过来,把王安石吓了一大跳。幸亏他身边的那妇人早有防范,立刻大声呵斥,装成用脚去踢的样子,那狗才停住了。并一边汪汪的叫着,一边往后退。王安石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这不就是高书生所说的小黄狗吗?
从屋里出来一个老妇,忙不迭的抱起了那狗陪了个笑脸,然后进屋去了。王安石立刻说道:“她儿媳妇也是干这一行的?”
“是呀!你找过她吗?”
王安石故作慌乱地赶紧摇头,但是张氏却咯咯的笑起来,说道:“没什么关系的。我又不是你娘子,哪管得着你去找谁呢?你找了她才叫好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的儿媳妇比我还年纪大一些,而且比我难看多了。”
说到后面,她又有些觉得自己这样贬低别人不太合适,便又补了一句说:“只不过她儿媳妇会打扮,所以化了妆,穿了好看的衣服之后,看上去就像二十多岁似的。所以生意比我好些,才养得起狗。”
说话间,便到了那妇人的屋子。是一处茅草房,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酒壶,赫然便是一株梅花挂在了上面。王安石盯着那酒葫芦,心中简直打翻了五味瓶,到了这一步他几乎可以肯定高书生是被冤枉的了。
那妇人见他盯着墙上的酒壶,不由笑了,说:“一看你就是一个好酒之人,刚进屋就盯着那玩意儿不眨眼。快坐下,我给你拿酒。”
说着从墙上取下那一葫芦的酒放在了桌上。王安石在矮凳子上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这桌子,果然有一只脚是瘸了腿的,用一个木棒绑在上头,下面用一块石头垫着的。
那妇人拿了两个酒碗放在桌上,拿起酒壶倒了两碗酒。接着又从碗柜里拿了一点毛豆出来放在桌上,端起酒碗说道:“来,我陪你喝,你多喝点,我酒量不好。”
王安石拿着酒碗喝了一口,顿时觉得这酒跟水差不了多少,只是有点淡淡的酒味。不知道是酒里面掺了水,还是水里掺了酒。王安石眨巴了一下嘴,他本来下意识的想说这酒不好,可是却变成了这酒不错。
妇人咯咯的笑了,说道:“说实话,你是第一个夸这酒好的。但凡在我这喝酒的,都说这酒不好,不过真正喜欢跟我喝酒的并不多,绝大多数人来了就直接上床办事,完事之后走人。唯独你们读书人喜欢坐下来喝酒说话,等把酒喝完了,来了兴致这才上床。所以说若是嫁给你们读书人,生活一定有情趣,就这么聊着聊着就聊出兴趣来了,不像那些扛粗活的男人,跟牲口似的只会粗鲁地干那种事。”
王安石便端着酒又喝了一大口,说道:“你喜欢跟读书人一起喝酒吗?”
“当然喜欢了,只可惜没那个命。跟读书人在一起你就会感觉好像有了学问似的,说话都要文雅些了。要是那些粗俗的汉子来,我便不客气,也是满嘴的脏话,甚至骂娘动拳头。哪像你们读书人在一起,斯斯文文的,即便上床也是那样。”
王安石嘿嘿笑道:“听你说这话,好像你跟读书人上过床似的。”
王安石这话带有一点激将法,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你这么粗俗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书生上床呢?这下把那女人给刺激到了,马上说道:“别瞧不起人,虽然老娘人老珠黄。但是就有书生喜欢跟老娘上床,你不就是吗?”
“我那是苦闷,想喝酒,又囊中羞涩,这才找你来喝酒的。并不是想跟你做那事。”
“得了吧,你们读书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的嘴里好听,实际上还不是那么回事。上次那个书生也是像你这么跟我说,只是想找个地方喝喝酒,不做那事,可是一壶酒喝完了,还不是主动上来扯老娘上床。只不过不能持久,老娘兴致刚来,他就已经丢盔卸甲了,着实有些扫兴。不过能够跟书生有这么一段落水夫妻,是值得夸耀一辈子了。”
王安石心里猛的跳了一下,他意识到这妇人所说的应该就是高书生了。马上继续激将说:“听你编的这个故事好像是真的似的,几乎连我都要相信了。”
“我干嘛要骗你,?我说的是真的,就在七八天前吧。对了,书生第二天好像犯了什么事?带着一帮衙役挨个房子来找我,他找到我这屋子的时候,他却认不出我来了,问我是不是认得他。”
“我一看到后面一帮子衙役,哪敢承认,谁知道他犯了什么事?万一想把自己扯下水那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吗?既然他认不得我,我就当然说认不得他了。于是我就说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伺候你这样的书生过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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