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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泽想一想,出坐走了几步道:“这倒不是行令,倒是考文了。”次贤笑道:“总以早交卷为妙。”

有一盏茶时,文泽欣然入坐,念道:“上句我是元微之的,下句用杜少陵的,合起来是:玉钩帘下影沉沉,环佩空归月下魂。”

大家都赞道:“妙极!”次贤道:“并且玉环二字也在句首,倒与并头花相合。请说《毛诗》并头花罢,我们先贺一杯。”

文泽道:“想得好好的又忘了,再想不起什么花。”偶见酒杯是个鸡缸,倒便触着了两句,念道:“鸡既鸣矣,冠绥双止。

鸡冠是个并头花。”并坐是剑潭,该贺两杯。仲清道:“你且饮了再贺。”文泽欣然,自己饮了两杯。仲清便掣筹,文泽道:“你的贺酒还没有喝呢!”仲清道:“你想这两句连不连?还要人贺酒。”子玉道:“鸡冠却是并头,就是句子欠贯串些。”

文泽道:“你们除此句之外,再找一个冠字在上的,我就服你们。”忽又说道:“我想起先的一个来了。吁嗟乎驺虞,西方美人。”仲清道:“更要罚了。这个虽好,却不是并头花。”

文泽一想,道:“呸!果然错了。”次贤道:“我替你们讲和,剑潭贺一杯罢。”仲清只得饮了一杯,抽出筹来,是天文门,美人名朝云,下:“飞七言唐诗二句,集《毛诗》并蒂花。”

仲清想了一会,说道:“我上句用韦庄的诗,下句用杜诗,合着是‘朝朝暮暮阳台下,云雨荒台岂梦思’。”又说道:“我其夙夜,妻子好合。夜合花是并蒂花。”大家赞了几声,次贤道:“并且这花名与唐诗多联合的,我们共贺一杯。对坐的是媚香,应贺两杯。”那苏蕙芳掷了一个二五,正在那里凝思,这边要他贺酒,他只得喝了两杯,倒凑着两句,念道:“全没有半星儿惜玉怜香,只合守蓬窗茆屋梅花帐。”旁边子玉拍手称妙道:“好个温柔旖旎!倒转来,偏这样凑拍,倒比原文还好。”文泽道:“这是《访素》的曲文,是一支上的,我们也贺一杯。”

这边王恂掣了枝是鸟门的,美人名飞燕,花名也是并蒂花。王恂素来文思略迟,只得思索起来。看着素兰掷了个么四,也在那里凝思。忽见素兰想着了两句,念道:“月明云淡露花浓,人在蓬莱第几宫。”春航赞道:“更妙!”子玉道:“我们说的句子,倒没有他们的香艳。”素兰道:“你们是诗,我们是曲,占了这点便宜。你们又要人名,又要并头、并蒂就难了。”漱芳道:“我才把他们行过的要想两句,再想不出来。幸亏不行这个令,不然要罚死了。”恂尚未想出,次贤道:“这是《琴挑》一支上的,我们各贺一杯。”众人喝了。

只见玉林掷了一个二四,念了《闻铃》两句道:“长空孤雁添悲哽,峨嵋山下少人行。”众人也说:“好。”子云道:“就是情景凄凉些。”也各贺了一杯。这边王恂想着了,说道:“我用裴虔余一句,温飞卿一句,合着是:玉搔头袅凤双飞,燕钗落处无声腻。”子云、文泽大赞道:“妙,妙!此二句如一句,实在接得妙。”王恂又说道:“奉时辰牡,颜如渥丹。

是并蒂牡丹花。”众人尚未开口,仲清道:“菜还没有上得一半,烧猪倒先拿了出来。”众人不解,留心四顾,王恂道:“那里有什么烧猪?”仲清笑道:“就是你想吃烧猪,你说得‘奉时辰牡,颜如渥丹’,不像个烧猪么?”众人听了,大笑起来,王恂自己也笑了。次贤道:“庸阉,你那第二句像说错了一字,或是刻本之讹也论不定。我记得是‘玉钗落处无声腻’,不是‘燕’字,且是李长吉的《美人梳头歌》,你又记错是温飞卿,该罚一杯。”王恂道:“名字我说错了,似乎‘燕’字没有记错。”春航道:“或者别的选本作‘燕’字亦论不得的。

总之这两句好。”于是大家也贺了一杯。

只见宝珠掷了两个二,便念道:“今夜凄凉有四星。”众人大赞道:“这句实在巧妙,全不费力。”各贺一杯。春航掣了颜色门的,美人名红拂,花名是个连理花。亦想了一回,说道:“我上句用韦庄,下句用杜,合着是:千枝万枝红艳春,钓竿欲拂珊瑚树。花名是‘既溥既长,春日载阳。’长春是连理花。”众人赞了几句,也贺了一杯。漱芳掷了一个么四,即念道:“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众人道:“这句自然,好得很,该贺两杯。”皆喝了。

子玉掣了个地理门,美人名洛神,花是并头花。想了两句不见甚佳,才要另想,只见蕙芳掷了一个么三,想了一想,念着《偷诗》上两句道:“恨无眠残月窗西,更难听孤雁嘹呖。”

子玉赞道:“实在绣口锦心,愧煞我辈。”子云道:“这个令,叫我们行,也没有这些好句。”大家满贺了一杯。子玉得了,即道:“我用冷朝阳《送红线》诗一句,孟浩然《登襄城楼》一句,合着是:还似洛妃乘雾去,更凝神女弄珠游。”子玉方才念完,次贤、仲清、春航等大赞道:“方才飞的以此为第一,好在对得工稳。旖旎风光,却是庾香本色。”子玉又说并头花道:“月出皎兮,季女思饥。月季是并头花。”众人道:“这个花名也好极,我们应贺三杯,方可赏此佳句。”子玉谦了几句。又见素兰掷了一个么六,也想了一想,凑起《酒楼》上两句念道:“蓦现出嫦娥月殿,绝胜仇池小有天。”众人也说好,又都贺了。

次贤掣了时令门,美人名夜来,花是并蒂花。子云道:“等你多想一想,我们用点菜再说。”大家又吃了一回菜,又上了五六样,俟点了灯,各人权且散坐。次贤道:“我有了白香山一句,李太白一句,合着是:八月九月正长夜,情人道来竟不来。”众人赏叹道:“老气横秋,又是‘愿陪鸾鹤回三山’一例的,真是你的口气。”次贤道:“慢说好,恐怕这花名要罚酒呢。我却用个别名,却也不是隐僻,是人人常说的。”念道:“既见君子,吉日庚午。子午花是并蒂花。今天却是庚午日,算我说着了。”同人称赞不已,各贺三杯。

玉林掷了一个四五,想了一回,念出《絮阁》上两句道:“为着个意中人,把心病挑。俏东君,春心偏向小梅梢。”蕙芳笑道:“这出《絮阁》比《闻铃》好得多了。”于是各贺了两杯。子云道:“我就献丑了。”掣了一根,是花木门的,美人名莲香,花是连理花。子云心上要想两句好的出来,不肯轻说。一面看着他们掷骰,见宝珠掷了一个二四,想了一想,念出《春睡》上的曲文道:“星眼倦摩呵,一片美人香和。”子云道:“好!也该贺。”大家各贺了一杯。

漱芳又掷了个么二,也想了一想,念道:“月上东墙,最可人星明月朗。”子云道:“好!该贺一杯。”众人喝过。文泽道:“你自己令也应交卷了,只管看着人交卷,难道你这腹稿还没有打完么?”子云笑道:“快了。”于是又看蕙芳掷了一个么四,想了半刻工夫,念着《偷曲》上的两句道:“山入寒空月影横,阑干畔,有玉人闲凭。”子云道:“更好,该贺个双杯。我也交卷了,我就用温飞卿《采莲曲》上的两句,凑起来是:绿萍金粟莲茎短,露重花多香不消。”大家说好,次贤道:“这两句很佳,可惜‘不’字与‘茎’字不对。”宝珠将眼睛看了子云一看,心中若有所思。次贤道:“不是这两字,也与庾香一样可以贺三杯。子云等诸位喝两杯也罢了。”再说花名道:“南有乔木,堇荼如饴。木堇是连理花。”众人道:·“这两句却自然,该贺两杯。”这一天大家思索也都乏了,都要吃饭。子云道:“尚早,再看他们掷几回。他们到底比我们少用些心。”素兰掷了一个重四,即想出一句《窥苑上的曲文道:“两人合一付肠和胃。”仲清拍案叫绝道:“这个是天籁,我们快贺三杯。”于是合席又贺了三杯。玉林掷了个重三,也念《小宴》一句道:“列长空数行新雁。”次贤道:“他们越说越好了,真是他们的比我们的好。”王恂道:“词出佳人口,信然。”春航道:“他们也实在敏捷,我们只好甘拜下风了。”文泽道:“难为他们句句贴切,也从没有人罚过一杯,倒叫人贺了好几十杯。”子玉道:“我早说我们不及他们。他们若行我们的令,只怕比我们总要好些。然而也是时候了,可以收令吃饭罢。”子云道:“等他们轮完了歇罢。他们也煞费苦心,争这一杯贺酒。”于是轮到宝珠,掷了一个重二,即念《密誓》上一句道:“问双星,朝朝暮暮,争似我和卿。”众人说妙,又贺了一杯。大家看着宝珠一笑,宝珠不觉脸上一红,于是大家更笑起来,宝珠亦只得垂头微哂。不觉又到漱芳,已是每人轮了三次,也要收令了,掷了一个重四,也就念《窥苑的曲子道:“意中人,人中意。”众皆大赞道:“这一结,方把今日这些人都结在里面,都是个意中人,人中意了。我们应照字数各贺了六杯吃饭。”大家也高兴饮了,吃完饭,漱口、更衣已毕。钟上已是亥末,大家也要散了,遂揖别主人,主人和五旦直送到园门。五旦重复进来,又讲了一回,各自散去。

次贤对子云道:“我明日要将这两个令刻起来,传到外间,也教人费点心,免得总是猜拳打擂的混闹。”子云道:“也好,况今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在里面。”又谈了一回,子云也自进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小谈心众口骂珊枝中奸计奋身碎玉镯

前回书讲的宝珠生日,在怡园乐了一天,正是人生悲乐不同。却说琴言在华府,因元宵之日,华公子命其与八龄演戏,是日琴言身子不快,且兼感伤往日,是以神情寂寞,兴致不佳。

那日在台上,演到中情所感,不觉真哭起来。华公子以为无故生悲,十分不悦,叫下来痛斥了一番,有几日不叫上去。琴言独居一室,来往无人,且与那些跟班小使气味不投,凿枘相处。

在留青精舍厢房后,有个小三间住着,有一个小使伺候。院子内有几块太湖石,两棵绿萼梅,一棵红梅,尚还盛开。

此日是正月二十七日,琴言对了这梅花,不觉思念怡园的梅崦来。想那度香相待的光景,较之今日,真有天渊之别。即有伺候不到处,度香非但没有形之于色,并且不藏之于心,反百般的安慰体贴。此日的华公子,喜欢时便也与度香仿佛,及不合他的意时,不是发烦,就是挑斥,元宵那一日竟至诟斥起来,与诸奴相等。那一班逢迎巴结的见了,便欣欣得意,似乎也有今日,从此便可堕入轮回,永无超升之理。主儿多叫一回,同伙多恨一回。主儿多赏一回,同伙多骂一回。那带诮带骂、冷言冷语的,叫人难受。总恨奚十一那个忘八蛋无缘无故的闹上门来,因此堕落在此。又想魏聘才虽不是个好人,然尚有一言半语,道着我的心事,如今他又出去了。那个林珊枝倒像是半个主儿一般,先要小心谨慎的奉承他才喜欢,不然他就要撮弄人。如今索性把我撵出去了,倒也自在,自然也可以不到师父处去了。若得皇天保佑,使我做个清白人,我就饥寒一世,也自愿意。不然人说前做过戏子,后做过奴才,好听不好听,人还看得起么?琴言越想越气,自然的落下泪来,孤孤单单坐在梅花树下,伤心了一回。听得林珊枝的口声,叫了两声“玉侬!”即走将进来,琴言站起。珊枝见他满面愁容,便问道:“你已知道了么?”琴言不解所问,怔了一怔,便道:“知道什么?”珊枝道:“你的师傅死了,方才着人来报信与你,并回明了公子,叫你回去送殓。”琴言听了,也觉伤心,泪流不已,问道:“几时死的?”珊枝道:“来人说是没有病,昨夜睡了,今早看他已是死了。”琴言又感伤了一回,问道:“我怎样回去呢?”珊枝道:“门外有人等你。公子吩咐也不要很耽搁,办完了丧事就回来。”琴言想了一想,即便答应。珊枝出去了,琴言叫小使包了一包衣服,捆了铺盖,并带了一包银子,锁了门出来。可怜琴言尚认不得路径,小使指点了,走过了门房,却喜那些人都知道了,也不来问。一直出了头门,望见照墙边歇着一辆车,即是他向来坐的车。又见他师娘的表弟伍麻子同来,琴言上前见了,两人坐上车,一路的讲出城来。

将到了门口,已见一班人在那里搭篷。琴言进了门,一直进内,只见天寿跑出来,见了琴言,重又跑进。听得他师娘在里头,呜呜咽咽哭起来。琴言到了床前,见他师傅已穿好了衣,帕子蒙了面,自然一阵悲酸,跪在床前,痛哭不止。倒是他师娘拉他起来,劝他住了哭。琴言问道:“师傅得了什么病,好端端就死了?”他师娘道:“并没有病,昨夜还是好好的。吹烟吹到三更后,睡了还讲了好些话。我睡醒来摸他就冷了。若说受了煤毒,怎么我又好好的呢?”琴言又问身后之事,他师娘道:“你师傅挣了一辈子的钱,也不知用到那里去了,去年过年就觉得不甚宽余。”说到此,便叹口气道:“比你在家时就差远了。你那两个师弟十天倒有八天闲着,已后我也想不出个法子来。你师傅犯了这个急病,临终时又没有一言半语,平日在外头的事也绝不告诉我。如今是我们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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