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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37(1 / 1)

头,自然也就往里钻了。”说到此,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倒可惜庾香,起初倒是个正经人,讲究些情致,不肯胡闹的。始而我听得人家讲,我还不信。及至今日我去看他,我进去是向来不用通报的,一直到他书房外间,就听见笑声。他的云儿就忙的了不得,高高的喊一声:‘有客来了!’及到我进去,庾香却是卧在床上,脸上发红,有些谎张的样子。我看屋子里又没人,笑声也不像他,也不理会了。

与他讲些话,他支支吾吾,所问都非所答。忽听床帐后有些响动,似乎藏着个人似的,我又不好问他,如可以见得我,也不用躲了。我就在他床上坐了一坐,后面帐子又动了一动,偏偏我的扇子又落下地来,我就留心了。借着捡扇子,将他帐子揭开些儿,低头一看,看见后面一双靴子及衫子边儿,是件白花绉绸的,我明白是个相公,倒猜着是你的。又想起你现病着,未必出来。又想道,是你,决不躲的。再看庾香满脸飞红,装起瞌睡来,我怕他不好意思,只好辞了出来。走到门房门口,见跟那联珠班内蓉官的得子与那些三爷们讲话,我知道是蓉官了。玉侬,你想蓉官这种东西,交他做什么?就叫个相公,也不用瞒人。我真不懂我们这个兄弟的脾气。我也知道你为了他,很有一番情。他起初却很惦记你。又听得人说,他找你几回,你不见他,他所以心就冷了。你不问我,我不便说,你既问我,我就不忍瞒你。好顽相公,也是常事,我就恨他撇了你,倒爱这个蓉官,不但糟蹋了这片情,也玷污了自己的干净身子。”

琴言一面呆呆的听,一面暗暗的想。心中虽是似信非信的,听到此话不知不觉的一阵心酸,便淌了几点眼泪下来。却又极意忍住,把这话又想了一回,身子斜靠了琴台,把一个指头慢慢儿捺那琴上的金徽。因又问道:“你见庾香就是这么样,也没有说些别的话?”聘才道:“我出房门时,他才说了一句,说:‘你想必去听戏,听什么班子?’我也没有答应他,我就走了。”琴言道:“你这些话,都是真的?”聘才冷笑一声,道:“我是说过谎的吗?信不信由你。”琴言又道:“不是我不信,难道你坐了这半天,就这一句话吗?”聘才道:“我本来没有久坐,我又见他心上有事,也就不便多说。”琴言道:“庾香当真只说这一句话?”聘才道:“真没有两句,若有两句来,我就赌咒。”琴言心上觉得十分难过,又不便再问,只得忍住了。聘才道:“我听你们在怡园见面,彼此很好,又见你送他一张琴,后来怎么样疏的?听说这琴也转送人了。”琴言听了,更觉伤心,低了头,一句话回答不出来。聘才又道:“或者因你常到怡园,他因此动了疑。你既与他相好,就不该常在度香处了,也要分个亲疏出来,这也难怪他有点醋意。”琴言心上一团酸楚,正难发泄,听到此便生了气,似乎要哭出来,说道:“你讲些什么话?什么叫相好,什么叫醋意,我倒不晓得。”便借这气又哭起来,聘才心中暗暗的喜欢,便陪着笑道:“我说错了,我知你是讲不得顽笑的,不要恼我,与你陪礼。

“便走拢来,想要替他拭泪。琴言娇嗔满面,立起身便进内房去了。聘才觉得无趣,意欲跟进去,只听琴言叫那小使进去吩咐道:“你请魏少爷回府罢,我身子困乏,不能陪了。”说罢,已上床卧了。

这边魏聘才听了心中大怒,意欲发作,忽又转念道:“他是庾香心上人,糟蹋了他,又怕庾香见怪,权且忍耐,慢慢的收拾他。屡次遭他白眼,竟把我看得一钱不值,实在可恨。我不能摆布他,也枉做了华公府的朋友了。只得忿忿而出,坐上了热车,风驰电掣的去了。

再说琴言在床卧了,觉得阵阵心酸,淌了许多眼泪,左思右想,不能明白。忽想起素兰那日之言,说同庾香前来,因为师傅请客,不得进内,说到此又被人打断。这几天又寻不着他,何不再寻他来一问,便知庾香的光景了。即着人去寻素兰,素兰回家即换了便服过来,这边琴言接着,就在房里坐下。素兰道:“你寻我有什么事?莫非又要我做庾香的替身么?”琴言笑道:“我有一件好难明白的事,要问你。”素兰道:“什么难明白的事,你且说。”琴言道:“你方才说起庾香,你近来见他么?”素兰一笑道:“果然,果然!你除却庾香,是没有事寻我的。我们前日在怡园看龙舟,度香请庾香,他因病了没有来。度香说起他的病,有一个多月了,脸上清瘦了好些,十天前到过度香处。并有一个笑话,说来人家真好笑,只怕你又要哭坏了,我不说罢。”琴言听了,心上已觉回转,便道:“什么笑话?你快快说罢。”素兰道:“媚香的生日,田湘帆做了一篇小序,大家说做得好,度香便抄了。那一天,庾香来,静宜便将小序给庾香看,庾香也赞了几声。度香在旁说道:‘湘帆好一个浓艳文心,愈艳愈好,愈浓愈好。’度香正赞湘帆的文章,庾香忽说道:‘玉侬自然在玉艳之上,玉艳虽好,尚逊瑶卿、媚香一筹,而玉侬则玉树琼花,似非人间花谱中可以位置。’静宜、度香初听了不知他说些什么,后来想了出来:他误听‘愈浓、愈艳’,当是问你与琪官那个好?他就所以说出这两句来,惹得静宜、度香笑个不了。庾香也想出错来,便着实不好意思,又支吾遮饰了几句。这么看起来,他是一刻不忘你的,将来就要入起魔来,这病倒有些难好呢,你听了不要哭吗?”琴言听到此,便再忍不住,不觉呜咽起来,泪珠便是线穿的一样,把一个蓝纱半臂胸前淹透了一大块。素兰安慰道:“哭什么?你病还没有好些,就这么伤心,正是雪上加霜了,所以我不肯对你讲,知道你要伤心的”。琴言忽又蹬足道:“这魏聘才真不是个东西,无缘无故的糟蹋人,玷污人,造言生事。”素兰问道:“那个魏聘才?你因甚骂他?”琴言便将帕子掩了脸,索性哭个不止。素兰只得再三解劝,劝得住了哭,把前日宝珠、蕙芳行的酒令说给琴言听。说瑶卿还罢了,第一媚香尖利不肯吃亏的,偏偏吃了这闷亏;又听得他为潘三缠不清楚,媚香却不肯告诉人,人都传说出来,说媚香也怕他,到湘帆处躲了好几天,如今是交代下人:若是潘三来,总回不在家,又说他床后开了一个门,通得厨房,为避潘三之计。

琴言听了这些话,略有笑容。素兰便问魏聘才是何人,琴言略把去年搭船进京,及住在梅宅的话,说了几句,即对素兰道:“细听起来,这魏聘才真是个小人,你问他怎的,不如不提他为妙。”素兰道:“不为别的,我昨日在春阳楼吃饭,听得说,掌柜的闹了一件事,得罪了华公府一个师爷,便送到兵马司,打了二十个嘴巴,还出脱了几十吊钱,又是两桌酒席。

听得人说那个人也姓魏,叫什么才,却是华公府里的。”琴言道:“我却听得他说,如今住在城里,不在庾香处了,我也没有问他在那里。”素兰道:“我听走堂的说起来,却说得原原委委。新年上,这姓魏的同了几个人,带着保珠、二喜,吃了五十几吊钱,掌柜的因不认识,写账的时候,想必说了什么话。

后来姓魏的还钱又零零碎碎的,此刻还没有清楚。前日听说同了两个人,倒带了五个相公,从已初进馆,到申正才散,算账有七十余吊。掌柜的不晓得他是华公府出来的,便支支吾吾的不肯写,又说前账未清的话。那姓魏的酒也醉了,就把笔摔了,又把大砚台一推,推下柜去,可可里头放着一桌家伙,砸得粉碎。掌柜的不依,喧嚷起来,经众人幼散了。只得仍就写了票子,票子上写的上华公府师老爷。掌柜的就着了忙,一面招陪他出了门,只道没有事了。谁晓得第二天一早,兵马司就是一支火签,一条炼子,拿掌柜的套了就走。还是求了张仲雨,花了几十吊钱,去讲了情,只打了二十,才放出来;又送了两桌酒席与张二爷。他们说是魏什么才,方才听你骂他,想必就是这个魏聘才了。”琴言道:“管他是不是,横竖叫魏聘才的总不是东西就是了。”因又问道:“那日你同庾香来,遇见我师傅请客。那一回的说话,还没有说完,到底讲什么?”素兰就把那一天子玉的光景,细细述了一遍,又道:“我也为你说得口渴了,你茶都没有一碗。”琴言笑道:“说话说得要紧,忘了吩咐,快沏茶来。”素兰吃了两口茶,便笑道:“庾香与你倒是一样的心肠,竟是一副板印出来的。”琴言道:“怎么一样呢?”素兰道:“我看你屋子里及身上,处处都是梅花,是因他姓梅,所以借这梅花,是睹物怀人的意思。庾香近来这上身都是琴。”琴言笑道:“我不信,怪重的东西,况这么长的怎样带在身上?你别哄我!”素兰便大笑起来道:“呸!你这个傻子,难道你身上种着梅花吗?”琴言也笑了,素兰道:“我听度香说,庚香身上荷包、扇络等物,无一不是琴的样式,连扇子上画的也是两张琴,一张是正的,一张是反的,你说这心肠不是与你一样么。”说得琴言又哭了,素兰道:“你要哭,我以后再不说了。”琴言又只得忍住道:“你再说,我不哭就是了。”素兰笑道:“我也没得说了,你方才恨这魏聘才,到底是什么缘故?”琴言就把聘才方才说子玉的话,一一细说了一遍。素兰沉吟了一回道:“据我看,庾香是断无此事的,你断不必信他。”琴言道:“我起初见他说的光景倒像真的一样,倒有几分疑心,今听你讲起庾香来,是断断没有的事。只不晓得魏聘才这个杂种,定要造言生事,糟蹋庾香做什么,真是人心都没有了。”素兰道:“想必是庾香得罪了他,也未可知。

或者他要离间你们,他也有什么想头,也未可知。”琴言冷笑道:“他有想头,难道他进了华公府,我就肯巴结他么?”素兰想一想道:“我倒嘱咐你,这东西既然进了华公府,自然便小人得志起来,要作些威福,我们也不可得罪他。从来说恶人有造祸之才,譬如防贼盗一样,不可不留一点神。”琴言道:“我是不管,我是不理他,他能拿我怎样?”当下与素兰说话,又问了些外间的事,直到二更之后,素兰方自回去。临走时又对琴言道:“歇几天我想个法儿,请庾香来会会你。”说罢也自去了。不知魏聘才受了琴言这些冷淡,未必就此甘休,想要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遇灾星素琴双痛哭逛运河梅杜再联情

话说前回书中,陆素兰应许了琴言约子玉出来相会,话便说了这一句,明日恰好是端午,是没有工夫的。偏又接连唱了三天堂会戏,素兰身子也乏了,又静养几天。这边琴言是度日如年,天天使人来问他,把个素兰弄得没有主意。又因自己寓中来往人多,也不甚便。若借人地方,或是酒楼饭馆,一发不好说话,又不便请陪客,使他们有怀难吐。想来想去,只得借逛运河为名,静游一天,倒也清静。主意定了,便叫人到大东门外,雇了一个精致的船。又把自家的玩器陈设,笔砚花卉等物,搬些下船安置。便知会琴言明日早晨下船,尽一日之兴,也不约别人。因想起子玉处,怎样去请呢,只好借度香名,遂将请他的缘故,细细写明封了口,着人送了去;并吩咐对他门上,只说怡园徐老爷请他逛运河便了。

送信人照着吩咐,一径到梅宅来,投了书信。子玉正在闷闷不乐,将子云所赠之瑶琴,翻着琴谱,捡那容易的在那里学弹。忽又将琴翻转,将那琴铭诵了几遍。只觉绿阴满院,长日如年,想不出什么解闷的事来。正在情绪烦闷之时,忽见云儿拿了一封信进来,放在桌上,说怡园徐老爷送来的,明日请逛运河,并要回信呢。子玉取过书来一看,觉得封面上字迹,写着梅少爷手启,端端正正,不像子云、次贤笔迹,因想道:“或是叫书童写的也未可知。即拆开一看,第一行是陆素兰谨启,庾香公子吟坛云云。”心中倒觉跳了一跳,香畹何故作札来,莫非玉侬有什么缘故么?遂即一字字的细看,看完了又看,至两三遍,脸上便自然发出笑来,便对云儿道:“你去叫来人候一候,我即写回信。”云儿出去了,子玉又看了一遍,便觉心花大开,病已去了九分,遂即忙研墨伸纸。前半写的是感激的话,后半写的是必到的话,准于明日辰刻赴约。写完了,又看了一回,也将信封了口,再写签,忽又想道:“怎样写呢?”

略一踌躇,便悟道:自然也写徐老爷了。写完用上图章,命云儿交与来人,说明日必来。来人得了回信即回,呈与素兰看了,见他写得勤勤恳恳,感激不尽,便也喜欢,就拿了信,高高兴兴走到琴言处来。

才进二门,就听得一片嚷闹之声。素兰吃了一惊,便轻了脚步,走到东边一间客房,从窗缝里望去:只见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在中间捶台拍桌子的骂人。素兰看了,着实害怕。只见那坐着的穿一件青绸衫子,有三十来岁,黑油油一脸的横肉,手里拿着两个铁球,冷言冷语,半闹半劝;那一个也有三十余岁,生得短项挺胸,粗腰阔膀,头上盘起一条大辫,身上穿着一件青绸短衫,腿上穿着青绸套裤,拖着青缎扣花的撒鞋,抡起了膀子,口中骂道:“什么东西,小旦罢了,那一个不是你的老斗。有钱便叫你,偏你这小机巴羔的,装妖作怪,装病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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