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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1 / 1)

第一百二十章

他将最坏的结果想了个遍,但手握生死的柳栐言其实只是被吓到了,并没有觉得卯土所为罪无可恕。

毕竟影卫不易,如临深谷,需得昼警夕惕,才能靠谨慎从险境里挣出活路,柳栐言知道这人之所以会动手,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生活危机四伏,在长久的规训下形成了本能而已,就连他的承午都曾在尚未熟悉气息之时对自己亮过匕首,既然只是无心之失,他又并未因此受伤,那便没有什么好计较的,最多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

所以现在比起卯土,柳栐言反倒对卯金的举动反应更大,他见对方神色冷漠,正准备将那名影卫的双手反剪,立即忍不住嘶了一声,开口制止这人胡来

“等会,他身上还扎着针,你不要乱动。”

卯金就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事已至此,主人为何还会在意卯土是否会受伤,他在命令下松开禁锢,见主人对自己挥了挥手,忙顺势往后退开半步,让柳栐言得以过去察看情况。

都说医者施针慎之又慎,扎在穴道上的针身更不能让外人随意触碰,柳栐言生怕一个疏忽会出什么岔子,检查起来便格外认真,好在卯金做事稳重,并没有不小心压触到医针,这才让柳栐言松了口气,继续完成剩下的步骤。

而就这么短短片刻,卯土已然摸清了自己的处境,他想要下跪行礼,没成想却被主人按着肩膀轻斥了一句,于是只能僵坐着不动,乖乖等着主人出针。

柳栐言这事做的得心应手,处理起来自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将使用过的医针归拢到一起,再由专门备下的细竹筒小心收好,等这边暂且收拾妥当,回过头准备交代几句医嘱了,就发现刚刚还坐着人的床面空空如也,本该静养的病患已无声无息地跪到了地上。

大抵是不敢擅动,那名影卫□□着上身,连自己被解下的里衣都没敢去碰,柳栐言看着他恭敬叩首,沉而缓地将额头抵于地面,俨然是一副引颈就戮的赴死模样,

“属下死罪,请先生处置。”

柳栐言啧啧称奇,不由将对方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番,他亲自诊过这人的脉象,知其身受剧毒,不得疏解,在今日之前受尽毒发之苦,眼下借由外力骤然冲击,哪怕体内毒物被清出了大半,照理也该因着效用虚软无力,如另一人那般意识混沌才对。

柳栐言闻言颇感意外,完全没料到这人居然是最后一个。

这个命令太过古怪,卯土不由愣怔地抬起头来,由于主人正在忙碌,他便下意识去看站在一旁的领队,卯金眼眸低敛,微不可查地示意卯土照做,他们交流的无声且隐蔽,柳栐言对此一无所觉,等他处理好琐碎再看过去时,卯土已经依令穿上里衣,十分听话地回到了床上。

“行了,把衣服穿好,回床上坐着去。”

“…回先生话,属下卯土,在五人之中排行最末。”

毕竟不管怎么看,他的武艺都在卯火之上,结果排行反而是颠倒过来的,当然会让柳栐言感到奇怪,只不过这是他们在四合殿就定下的序列,柳栐言嫌开口麻烦,倒懒得追问其中缘由,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又埋头收拾起那些没用上的医针,

结果这人倒是厉害,不仅能出手自卫,还能硬撑着下跪请罪,柳栐言忍不住赞叹,

“底子倒是不错,你排行第几?”

卯土为了行动强行运转内力,光是俯身叩拜就已使得胸口滞闷,眼前蒙了一片昏黑,他认定自己马上就会被拉下去受刑至死,因此听到主人如此发问还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哑着声应话道,

“让你坐着,跪那干嘛呢?”

如果他不是端正跪着的话,就更加让人省心了,柳栐言哭笑不得,

卯土不敢逃刑,忙忍着疼痛再次俯身,

在点了前一名影卫的睡穴之后,柳栐言曾抽空向卯金询问过他的名字,因为那是排第四的卯火,而卯水又在他跟前露过面,被他打发去给煎药的柳承午打下手了,所以按照剩下的两个位置来推算,柳栐言还以为这人该是仅次于领队的卯木。

“属下冲撞先生,罪无可恕,请先生责罚。”

“罚什么?废了你那只作乱的手?”

柳栐言欺负柳承午欺负惯了,看到别人请罚就控制不住地想要逗弄几句,只是他这边随口一提,就听卯土乖乖应着属下遵命,接着竟直接扣住了自己右边手臂,怎么看都是准备废掉那条胳膊的架势,顿时把柳栐言吓得头皮发麻,在千钧一发之际高声喝止,

“给我慢着,不准动!”

他见卯土在斥责下僵住,连忙上前按住这人上臂,隔着布料仔仔细细地诊查起来,所幸柳栐言反应够快,卯土又因身体不适有所迟缓,这才没让他真的捏碎肱骨,当着柳栐言的面把自己废了。

接连受到惊吓的柳医仙叹出一口气,顺道捏上这人脉间,卯土现下`身体正虚,不用细看都能摸出他已是强弩之末,按理说早就该支撑不住,偏生他在自己这个主人面前无法松懈,还得强提起心力回话应对,柳栐言光是想想就觉得劳累,只得主动安抚这人,

“躺下吧,你们身上这毒难熬,在解清之前需得多休息。”

卯土将重心下移,看起来似是想要遵从,但又担心不合规矩,他半跪半倚地用掌心撑着床榻,最终踌躇着向主人告罪,

“可是先生…属下刑罚未领……”

柳栐言抬起手,止住了卯土的未尽之言,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便直接免去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惩处,然而他说无妨,卯土却并未表露出欣悦,柳栐言看他仍显局促,甚至比请罪时还要惶然,像是并不相信自己能够平白无故得到宽恕,忽然就意识到一味赦免或许并不能让他们心安。

至少在短期内很难。

毕竟影卫经受过的敲打和磨砺堪称惨烈,早已被训练出了不同于常人的思考逻辑,任务做得好未必有赏,做错事却一定有罚,而在被严苛的条框定责之后,若是能够捱过与之相对应的种种刑罚,那他们犯下的错处大概便能一笔勾销,再不必为了已经揭过的罪名惴惴难安。

柳栐言并不赞同,但是可以理解,如果卯五习惯了如此,那么在这种心态被纠正之前,为他们制定一些不痛不痒的小规矩也不是不行,自认还算体谅下属的柳大夫略作思忖,慢吞吞地改口到,

“那这样,就罚你十五下手板,自己先记着,等毒解开了之后再来找我领刑。”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柳栐言对下手时该有的轻重很有自信,只要控制得当,不至于伤到皮肉下的筋骨,打手心在他看来就只是管教小孩的家法,偶尔拿来用用也无伤大雅,他盘算着要去哪里弄一根趁手的戒尺回来,嘴上则对卯土重复道,

“躺下。”

柳栐言定好了处置的方式和期限,即便卯土不清楚十五下手板究竟是怎样的刑罚,也还是在尘埃落定时放空了一些,听从命令小心翼翼地合衣躺下,而作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柳栐言向来喜欢听话的病人,虽然这个病人在不久前稍微有些不配合,但总体而言还是非常令人满意的,柳栐言心情不错地点点头,为了让对方能够好好休养,还故技重施地按过卯土的睡穴。

然而与无力抵抗的卯火不同,就柳栐言这点三脚猫功夫,对上清醒的影卫根本占不到便宜,虽说卯土在主人伸手时不曾躲闪,可被点到穴道之后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失去意识,柳栐言收回手,语气疑惑地咦了一声,就让眼前的两名影卫如临大敌,瞬间都变得紧张起来。

为了应对任务中的突发状况,能在任何情况下守口如瓶,影卫受训向来冗杂,就怕一个失手被敌人生擒,因着象阁特意习练过这类路数,又有在长年累月的实战里积攒的些许经验,若非敌我之间实力相当,卯五便轻易不会被点穴制住。

这在应敌时确实是优势,但却绝对不该用在主人身上,可柳栐言出手的实在突然,卯土单单是让自己不要躲开就已经耗尽了心神,又哪有精力强行卸下内劲,在被点穴后顺着主人的意思昏睡过去。

如今适得其反,不仅意图犯上,还拂了主人的颜面,怕是要被就地正法,没机会调养到余毒解清的那天,卯金紧抿嘴角,实在想不明白自主人回来,他们几人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出现纰漏,他神情压的肃穆,却又忍不住去看主人脸色,结果就见他们的主人笑吟吟的,非但没有因之动怒,反倒还觉得有趣似的,再开口甚至带了点玩笑式的促狭,

“你还真是厉害,这样都能醒着?”

柳栐言说完,见卯土苍白的脸上忐忑更甚,由于身体抱恙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倒不忍心继续吓唬伤患了,他负手后退,颇有些矜傲地略一抬头,对边上站着候命的影卫意简言赅道,

“卯金,点他。”

卯金眸光微凛,遂闻声而动,下起手来连一点余地都没留,当即就把快到极限的卯土给放倒了,柳栐言见状哑然失笑,总觉得对方是为了让自己息怒故意如此,他想要调侃几句,但还没等出声,那领队就已屈膝跪下,复又恭敬俯首道,

“属下管教无方,屡次冒犯,请先生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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