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芷把写好字的t恤摊开,然后随手折了一根树杈,从t恤的袖口穿过去,把t恤当成旗子立了起来,插在季星淳的轮椅上。
季星淳:“……”
助理:“……”
他很想提醒郝芷,季先生这件衣服好几千块钱一件,轮椅定制的价格更是超出寻常人想象,能落在小山村这条充满泥泞的路上,就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的了,最最重要的是,姐姐你这血红血红的朱砂写的字,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算命的吧?
说你是搞歪门邪道要人命的反倒有几分可信!
只见郝芷气沉丹田,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算命测字,不准不要钱!!!”
“……”
助理一时间恍恍惚惚,心想郝芷拿着白底红字的小旗子在人家村口晃悠,该不会等会儿全村的人都跑出来打他们吧?郝芷的武力值很高,他是见识过了,不怕她跑不掉,可是季先生腿脚不方便,这要怎么逃命啊!
他头疼极了,已经根本顾不上害怕村口的那块坟地了,满脑子纠结等会是自己跑丢工作,还是为了保住工作,拼死保护季先生。
他要是被人打了,能算工伤吗?
然而事情发生的就是这么出乎意料,村子里的男人们听到郝芷的喊声,互相对视一眼,脸部表情竟然有了些许松动,可是看到郝芷这么年轻,这松动又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倒是没有人表现出想打他们的样子。
助理本来以为没有人会来的,可不到十分钟,便有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老人家从村外的小路慢悠悠走了回来,到村口瞧见郝芷的小旗子,再看看郝芷和季星淳三个年轻人,表情有些疑惑。
“你们……是李先生的徒弟?”
他说的应该是李德本。
就李德本那点水平全是靠着自己变成小鬼之后的能力在招摇撞骗,连郝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眼下不是争强斗胜的时候,郝芷没答话,反而问了对方一句:“老先生,我看你眉眼泛喜气,应该是家里将有喜事,却愁眉不展,一副不安的模样,难道是喜事受阻,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爷子倒是没有村里其他人那么排斥郝芷他们,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对,对。你能看出来?”
郝芷笑了笑,倒是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说:“我不光能看出来,我还知道你家里是添丁的好事,只不过未来生的是个小孙女,所以你才一脸愁绪。不过你犯愁的不只是这一件事,对也不对?”
老爷子顿时面露震惊。
这也太神了!他家儿媳去产检,他托熟人看了看,确实是个孙女,不过他担忧的并不是生儿生女,而是其他。
郝芷说:“您遇到了什么困难,要不坐下仔细跟我说说?我们是来考察你们这儿旅游项目的,看这位,就是开公司的大老板。我们到此处,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落脚,正好我会点玄学风水,要是算得准了,就劳烦您收留我们一晚上,您看怎么样?”
说到大老板的时候,郝芷指了指旁边的季星淳。
季星淳从京城季家掌权人,硬生生被说成了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嘴角抽了抽,朝老爷子点了下头。
他身上穿着的都是高级手工定制的衣服,老爷子虽然看不出牌子,但却能看出这些东西价值不凡,当即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必定十分尊贵,加上旅游开发也是村子里苦恼了很多年的事情,他想也不想地点头:“好,好好……那你先给我算算吧!”
说罢便在郝芷推过来的行李箱上坐下了。
郝芷看了看他的面相,“我看您印堂宽阔,田宅丰隆,下巴端正,牙齿紧密,说明您忠厚诚实,对婚姻十分忠诚,夫妻之间应该十分恩爱。而您子女宫饱满,儿孙福运也不错,从面相上看,儿子与儿媳的感情也不错,能有一男一女两个亲孙,凑成一个‘好’字。”
前面一句倒还好说,他老婆还在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一直挺好,不过后面一句,老爷子就不知道了。看了郝芷一眼,不知道她是蒙的还是真的算出来了。
郝芷就当没看见他眼中的怀疑,又问:“您儿子和儿媳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儿,您现在的烦恼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孙女。我看您从东南方来,心事重重,子女宫隐隐带着血腥气,而东南方向代表长媳,说明您是在担心您儿媳的命运,怕她和小孙女因为这次生产出了事情,把她送到了城里的医院,所以才会这么晚了才回到家里。是也不是?”
“对,对!是这样的!”老爷子刚从医院回来,儿媳的情况还谁都没告诉呢,郝芷就这么猜了出来,他对这个小姑娘顿时信任了许多,忙追问道:“那先生,您能帮我看看,我儿媳和孙女,能挺过这一遭吗?”
郝芷却顿了顿,“别急。您先跟我说说,您这么担心儿媳和孙女,是不是因为村里的女眷接连出事,所以心中有了顾忌?”
“是的啊!”说起村里的怪事,老爷子就心有余悸,“我们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就老是闹鬼,闹得都没人敢来这儿,好几次政府说要开发我们村,都被闹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人来看过风水,帮我们改了改,不闹鬼了,结果又开始克女人。”
郝芷不动声色的问了句:“是二十多年前开始的?”
“对!没错!”老爷子看她算得这么准,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拍着腿叹气,“嫁到我们村的女人,一生孩子就死,一生孩子就死,就连我们村出生的女娃娃,要么生不出来,要么生出来没两年,也死了。好好的村子,剩下的全是大老爷们,外面人听说我们村子的事情,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了!”
他儿子是出去打工,才找到的女朋友,两个孩子都是真心相爱,虽说他们村子里有这么恐怖的传说,那女娃娃却仍旧愿意嫁过来。
不过他们家也不是那种非要人嫁到村子里的家庭,两口子只在村子里举办了婚礼,之后一直住在镇上,他时不时的送点蔬菜粮食过去。眼下两口子结婚已经两年了,也没出什么事情。
原本结婚的时候说好了他们小两口要是乐意,也可以不要孩子,小两口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要个爱情结晶,备孕一年终于怀上了,他心里也跟着高兴。可村子里的怪事总是萦绕在老爷子心头,每天睡觉都不安生,生怕出点什么事情,跑镇上也跑得更加频繁。
这次陪儿子儿媳去城里产检,他听说儿媳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就更犯愁了。
“你说这要是真害得人家闺女出了什么事情,我和儿子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亲家啊!”老爷子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可见是真的担心儿媳妇。
可现在孩子的月份都已经很大了,小两口戒烟戒酒科学备孕了一年才怀上的,也不可能让他们打掉,只能是老爷子自己在这里担心。
他原本还想托人去联系之前给村子改风水的那个先生的,没想到今天刚到村口就遇到了郝芷这么个神奇的女先生,就赶紧先来问了。
好在郝芷是真的有本事,听完他的话,再看看村里清一色的男丁,镇定自若地开口:“你们村子克女人,一部分是风水的缘故。”
“什、什么意思?”老爷子愣了一下。
“您这村子并不穷,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很壮实,但就是没人能够真正的走出去,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个走出村子的,也只是在镇上务工的您的儿子而已,我说的可有错?”郝芷顿了顿,“一家出不去,那可能是天赋问题,可整个村子这么多人,一个都出不去,大把正值壮年的男丁,出门也找不着工作,只能留在村里种田,您还觉得这风水没问题吗?”
“可、可是我们这里的风水,早二十年前就有风水先生帮我们改过了的呀!”
郝芷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一旁的季星淳倒是开口了,平静但不容置疑的反问一句:“你们村克女的怪事,可是改了风水之后开始的?”
老爷子仔细回想了一阵,片刻后神情一呆,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早有村民摸到了旁边偷听,见郝芷如此神机妙算,早就忘了排外的事情,看老爷子傻在那里不知道问话,顿时着急了:“小先生,那您有法子帮帮我们吗?”
不怪他着急,实在是村里的光棍越来越多了,年青一代,竟然只有这个老爷子的儿子娶到了媳妇,其他人要么是打了二十多年光棍,要么就是娶了媳妇,但孩子一生,媳妇就没了。
一堆大老爷们,不怕苦不怕累的,就算去干体力活,每个月赚个几千上万的也不在话下,却偏偏被孩子给束缚住了,连下地都不敢出去太久。
要是有个媳妇互相帮衬一下,他们村也不至于这么惨啊!
郝芷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指了指村口的坟地,说:“有办法,把这片坟地迁走就行了。”
说话的人和老爷子的脸色齐齐一变,表情为难起来。
别的都不说了,那可是他们村的祖坟啊!
迁祖坟会被祖宗怪罪的吧?
过来旁听的村民们都窃窃私语起来,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
郝芷倒是不慌,指着村口的那块坟地跟村民们讲道理:“你们看这坟地,四周都种了槐树,‘槐’字一木一鬼,本来就属阴木,又种在墓地里,墓主人的鬼魂就会被吸附在上面,无法超生。祖宗都被困住了,你们这些后人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村民们一听还真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当初没种这些槐树的时候,村里一直闹鬼呀!”
郝芷摇头:“村里闹鬼,主要是村子距离你们祖坟太近,先人没有办法得到安息,加上坟地阴气重,才会有鬼魂显现在你们眼前。你们仔细想想,当年闹鬼的时候,可曾像现在这样,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坟地里住着的都是村子里这些人的祖先,纵然借着风水显现人前,也不会害自己后人的。
果然,村民们纷纷望向年纪比较大的长辈们,就见长辈们思考片刻,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听说过最严重的一个,也就是有人半夜被鬼打了一巴掌,醒过来发现自己老婆偷偷溜出去偷人。那会儿也没人当回事,都说那鬼是提醒他头上绿了。”
这么一看,闹鬼的时候,村子虽然穷一点,但好歹是没有人命官司的,比现在他们个个打光棍,天天提心吊胆的好多了。
郝芷又说:“我进来的时候看了看你们的祖坟,墓碑有移动过的迹象,大多数碑都是近十几二十年做的,全都摆在坟包的东北方向……这应该也是之前那个□□帮你们改的吧?”
“对对……他这么一改,我们村里就不闹鬼了,我们当时还特地摆酒席感谢过他呢!”一个村民说道,“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你们村的问题就出在这儿。”郝芷冷笑一声,“东北方在风水里为艮位,又叫鬼门,你们把先人一家的名讳都放在了鬼门上,这不是自己往黑白无常手上送么?”
“那、那这跟我们村没有女人,有什么关系吗?”
“鬼门立碑,阴气大盛,女体又属阴,容易招上邪祟鬼怪,你们自己说,住在这种地方,哪个女子能活得长久?”郝芷顿了顿,“不止如此,你们村的男人虽然阳气比较足,可一旦年龄上来,身体也会受不住这地方的阴气,病痛缠身都是小的,寿命也会变短许多。”
全中!村民们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那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都面色发白。
他们村里除了没有女人之外,老人也很少活过六十岁,基本上在五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各种风湿病、关节病,之前他们都以为是长年务农导致的,现在一想,他们村早几百年前就一直在务农了,也没见哪个时期跟他们现在似的,这么短命。
果然跟这女先生说的一样,他们村的怪事都是因为祖坟的变动?
最早找上郝芷的那个老爷子忍不住开口:“那依您看,这祖坟该迁到什么地方?”
“不急。”郝芷这会儿就没有那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了,“我们这才刚来,都不熟悉您这儿的情况。今儿天也晚了,我们先歇一宿,明天早上起来,您再带我们去周围转转,看哪里合适。您看怎么样?”
众人一看确实,天都已经黑透了,郝芷一行人还被他们堵在村口路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老爷子忙道自己考虑不周,其他村民让开一条道路,几个村民一反之前的冷漠态度,主动上前替他们拿好行李,送一行人去了老爷子家里入住。
他们现在哪里还管什么排外不排外?简直恨不得把郝芷给供起来!
进村时助理回头,看了眼村口不远的坟地,浑身一个激灵,小声对旁边的老爷子说:“我看这坟地,不光是阴气重,还挡了你们的财路。”
“怎么说?”
老爷子有些诧异,心想这个年轻人难道也是个算命先生?
就听助理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么大一片坟地摆在前面,哪个游客敢进来啊?怕不是找死!”
众人:“……”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老爷子家里就两个房间,他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让给郝芷住,季星淳和助理住在次卧,他自己则打算去邻居家借住一晚上。
原本都打算好了,郝芷看着他还是满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拿了张护身符给他。
“你儿媳妇明晚生产,你要实在不放心,可以把这张符交给她。别的不说,母女平安总是可以的。”
老爷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郝芷还记得自己的事情,紧接着想到儿媳的预产期似乎还没到,今天晚上就生产的话,儿子怕是反应不过来,当下赶紧接过黄符,连声道了谢,转身就跟邻居说自己今天晚上不睡了,拿上手电筒下山,直往城里赶。
这倒是个真心疼儿媳的。
他们家媳妇要是能挺过这一次,往后只有享福的日子。
郝芷目送老爷子离开,倒是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坐了一会儿。城市里出来的人,这么早是睡不着觉的,而且最近天气有些炎热,在院子里吹吹山风,可比在城市里吹空调舒服多了。
季星淳也没有睡觉,助理在打扫房间,他操控着轮椅出来,就见郝芷望着村口的方向出神,月光照在她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一瞬间季星淳甚至觉得郝芷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以为她会就这么消失不见。
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他连忙上前,拉住了郝芷的手。
郝芷一下子回神,看了看自己被牵住的手:“……你干什么?”
“……”季星淳回过神,低咳一声,“有点凉,你要不加件衣服?”
郝芷用自己的手背贴了贴脸,不冷啊?
她这模样呆萌极了,跟平日里玄学大师运筹帷幄的模样大相径庭,季星淳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些许,忍不住避开视线,说:“可能是我的手比较热。屋里有点闷。”
郝芷又回头,看了眼家徒四壁、到处漏风的乡下小木屋:“……”
看出季星淳在顾左右而言他,郝芷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双腿的事情,安慰了一句:“不用担心,李德本已经被京城本地那些道士带走了,用不了多久,等他彻底消失,我就能解开你腿上的诅咒,到时候你也不用天天忍受一个陌生人在你家里乱跑了。”
季星淳脸色一顿。
听她这么说,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双腿一旦好起来,和郝芷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到时候郝芷就会离开季家。
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不想再听郝芷说起离开的事情,他忽然岔开话题:“你刚才看的方向,是村口那片坟地?”
“啊,对。”郝芷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回头看了眼村口的方向,沉默片刻,“刚才走过村口的时候我就发现,坟地里很多新的土包都很小,而且里面……是空的。”
这个空,指的是坟地里找不到对应的鬼魂。
如果是早年间的坟包,还可能是这村子里的人的祖先都去投胎了,但这块坟地里还有很多几十上百年前的鬼魂存在,新建的坟包一个不少,对应鬼魂却一个都没有见到,这就很不同寻常了。
郝芷猜测,这些坟包里的鬼魂,都被李德本暗中捉走,拿去炼制小鬼了。
初生婴儿若是横死,怨气通常都更为深重,这个村子的风水还被李德本改过,小坟包基本都是每年胎死腹中,或者刚出生就死亡的婴儿,都是被阴气影响早夭的,怨气更是不可小觑,理所应当的被作为炼制小鬼的主料。
其他的成年女子和老人的鬼魂,估计是被用作了辅料。
这一整个村子,近二十多年来死亡的村民,全都被李德本捉走炼化,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而墓地里的村民祖先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被人谋害,自己却被困在槐树中,无法进行任何提醒或者报复,二十多年下来,怨气激增,要是郝芷再晚个几年过来,只怕这些鬼魂都要变成厉鬼。
厉鬼可没有人性道德的观念,也不受槐树的控制。
郝芷眸色深沉,盯着夜色里模糊成一片的坟地,跟那些旁人看不见的村民鬼魂对视片刻,对方却只是毫无理智地张嘴朝她咆哮。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村子的祖坟距离生活的地方这么近,居民又长期受到阴气的侵蚀,到时候我们再来,看到的估计就不是一个光棍村,而是一片死域。”
饶是冷漠如季星淳,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心头一凛。
李德本害死这么多村民,甚至连鬼魂都不放过,为了自己的私欲,用那么多生魂炼制出违反天道的小鬼,简直死不足惜。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久久没有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助理打扫好屋子,出来招呼季星淳进去睡觉,季星淳见郝芷情绪十分低迷,忍不住开口:“别想了,他们能遇到你,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这话说得没错,要不是郝芷,别说是老爷子的儿媳了,这整个村子都必死无疑。
郝芷似乎被他安慰到了,抬手抹了把脸,恨恨地说道:“看风水那么麻烦,迁祖坟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到外面,我起码能赚几百万!都怪李德本,没事瞎鼓捣什么坟地!早知道应该多揍他几下的!”
季星淳:“……”
刚出来的助理:“……”
好么,看来老板上位最大的阻力,不出意外应该是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