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在李斯这些人看来。
什么瞒天过海的事情都干过了。
可,偏生是到了眼下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却又没有办法继续去干了。
聪明好学的孩子,谁都喜欢。
可是一个连吃饭走路上厕所,梦游都在学习的孩子。
就会让身边的人感到恐惧了。
嬴胡亥心里有种感觉。
自个儿现在做的这些事情。
落在了下边臣子的眼中。
其实就已经和这个痴迷学习都已经到了变态程度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
始皇帝嬴政当年决定南征百越。
这就是雄主。
是开疆扩土。
是万世不朽的基业。
嬴胡亥感觉自己现在开疆扩土,打下了大片大片未知的疆域。
这种行为在臣子们的眼睛里看来。
或许非常掉价。
只是……
中南之地,原始部落一样的存在。
或许征服这样的地方,看起来真的很屌。
可是,在遥远的西方世界。
却也有同样强大的国家。
如果不是热武器的陡然发展。
嬴胡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认为自己可以跨越数万里之遥,去进攻那些地方。
但是,火车的超时代发展,却让他看到了这种可能。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
大秦的物产发展,似乎并不足以修建出来非常夸张的、跨越数万公里的超级铁路。
已经有人感觉这铁路像是附着在大秦这个帝国身上的吸血鬼。
皇帝应该谨慎小心的使用铁路。
只有真正人口数稠密、土地肥沃的地方,出现了铁路,才能让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起来。
换言之。
如果本就是可以富饶起来的地方。
铁路这种新式便利的交通出现。
对于这个地方,那就是跨越性质的发展。
因为其本身就有丰富的人口和物质资源。
能够支撑这个地方成为一个富饶的商业中心。
可是。
如果人口和物质不足以支撑的话。
强行发展起来。
对于这个地方的百姓而言,那就是猛抽了一口老血。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的过来。
嬴胡亥自己也不知道。
别的人也不清楚。
进入到了楚王宫中后。
嬴胡亥觉得这项羽倒也不是什么贪图享乐的人。
楚王宫修建的只能说一般。
比起咸阳关中的宫殿来,多多少少是显得有些寒酸的。
停留了一日的时间,谁都没有听说那群关中人怎么出现在吴中城的。
然而,就在第二天,嬴胡亥启程南下的时候。
一份来自于关中书信,送到了皇帝面前来。
这一份书信出自于巴江之手。
嬴胡亥手里拿着巴江的书信,却没有拆开。
巴氏一族全部殉国的举动。
就已经注定是大秦帝国欠他们的。
这也是为什么蜀国在楚国项羽都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口称臣子,听从自己的命令。
把生死交付自己裁决的时候。
蜀国也一直都没有半点动静。
因为谁都知道。
蜀国不可能像是其他的国家那样,直接到皇帝嬴胡亥面前磕头认怂就完事儿了。
“这是故意写给朕的呵!”
嬴胡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感觉巴江自己内心也应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煎熬之后。
才有了这一份书信。
韩谈能看得出来皇帝心中在担心什么。
“巴氏一族在我大秦的地位已经很高了,更况且现在天下列国归顺我大秦,基本上也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时间拖得久了。
只会让陛下为难。
巴江贵人这次主动写书信给陛下,而不是上书,那也就说明她自己心中也是有了一些想法的。”
嬴胡亥瞅了一眼韩谈:“你觉得朕做这样的事情合适吗?”
“这哪里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说法?”
韩谈居然也学会了和稀泥。
嬴胡亥没好气道:“巴氏一族做的事情,天下人都看在眼中。
朕以前做的事情,天下人也都看在眼中。
如果现在什么都不说,点点头就让蜀国归顺我大秦。
那以后,这岂不是说,不管是谁,随便伤害了我大秦。
到了最后也只需要表示自己投降了,那就完事了儿?”
“这样的话,那以前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又怎么说?
朕又该怎么面对这些人?”
韩谈感慨道:“陛下只想到了别人,却忽略了自己,三王冢的事情,天下人不也都说陛下这是真正的爱人之君?”
“三王冢的事情,那不管放在什么地方说,都是朕的家事。
汨罗江边上的百姓们,也没有毁坏我大秦三王,还有诸多投江自尽的将士们的尸身。
朕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迁怒这些人。”
“更况且,当初领兵北上,令三王没有办法逃走的楚军将领就是桓楚。
桓楚人现在都死了。
朕总不能再继续迁怒无辜百姓?”
“这是陛下的仁爱!”
韩谈拱手拜道:“这一份仁爱之心,陛下身上有。
臣斗胆猜测一下,认为巴江贵人身上也有。
此本就无须迁怒于蜀地的无辜百姓而已。
蜀王项梁现在只怕已经好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了。
若是陛下现在肯定有招降的意思透露出去。
项梁只怕必定是欢喜万分,前来归顺陛下的。”
嬴胡亥凝视着手中这一份巴江的亲笔书信。
巴江的字体,她也是非常熟悉的。
眼睛扫过巴江写的文字。
嬴胡亥甚至感觉像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一样。
韩谈这个时候非常安静。
他自己也很清楚。
身为皇帝的内臣,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什么时候不该说话装哑巴。
嬴胡亥这边。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下令处死千千万万的人的时候。
这双发号施令的手,也没有有过分毫的颤抖。
可现在不一样。
他居然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巴江的样子……
准确的说。
是巴江的眼睛。
这双眼睛带着那种不言不语的笑意,正在看着自己。
没有很强的穿透力。
却像是能直视自己内心中最为脆弱的地方。
嬴胡亥深吸一口气,把信封的封口缓缓地撕开。
他却觉得,这撕开的可不是一份书信。
而是遮住自己廉耻的遮羞布。
就这样轻易地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