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建平帝只留了姜行舟和黄骁在内,连太子都被赶了出去。
姜郁看着紧闭的宫门,又见外头守卫森严,想来是听不到什么了,便又去了皇后宫里。
“你不在你父皇跟前伺候着,怎的跑到本宫这里来了?”
皇后才将喝了安神汤,正犯着困意,见太子来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站了起来,急声问道。
姜郁眉头紧皱,挥手示意屋中奴婢退下后,才道:“父皇要亲自见见十六叔和黄骁,将我赶了出来。”
“哎呀!”
皇后惊呼一声,满脸惶恐,“你说是不是你父皇发现什么了?”
姜郁也不敢肯定,只摇了摇头。
“母后,你别慌,没的先自乱了阵脚。母后且好好想想,眼下父皇乃是大渝的皇帝,不比从前为太子时,儿臣听闻前两日宫里又多了两位新人,父皇似乎很是喜欢。”
皇后叹了一声。
姜郁跪在了她的脚边,“母后,我才是你的儿子,真正的骨肉血亲。这世上若是连母后都不帮着我了,我还能依靠谁?”
“可是......”
皇后看了看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姜郁沉声道:“母后可曾想过,若是后宫这些娘娘们生了儿子,可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儿臣若是得了帝位,您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倘若是旁人登基了,您顶多就是个母后皇太后罢了,没了亲情血缘,他们岂会真心敬服您?”
皇后只觉心乱如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那...那依着你该如何?”
姜郁扯嘴一笑,面上有着一闪而过的狠毒之情。
“还是母后心疼儿臣,儿臣将来一定好好孝敬您。”
养心殿中灯火通明,将殿中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让人无所遁形。
姜行舟行了礼后,只垂手立在一旁,神色坦然。
建平帝看了他一眼,便问跪在不远处的黄骁。
“你是朕亲封的探花,恩荣宴上朕瞧着你甚好,让你一道进了翰林院。”
黄骁磕头谢恩。
“多谢皇上赏识提携之恩,下官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上大恩。”
建平帝点了点头。
“你祖上哪里?”
黄骁的额上已经冒了冷汗,自他进来后,皇上也不问中毒之事,只聊些家常,他心中一时没了底,应答时也不似往日里那般流利自在。
“豫州!”
姜行舟冷哼一声,“豫州?本王记得那似乎是定国公程家的族地,怎的你姓黄却不姓程呢?”
黄骁心里咯噔一下。
“豫州地界广,也并非人人都姓程,下官只是一介寒门,可高攀不上国公府。”
建平帝神色如常。
“你要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想知道些什么,就算是老鼠在哪里打了个洞,朕也能知道。你既能高中探花,想来也少不得寒窗苦读,若是到手的大好前程......”
话未说完,他便咳了起来。
一旁的太监忙端了热茶过来,伺候他喝下。
“你退下吧!”
黄骁离开后,被夜风一吹,只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暗影里的宫殿,宫殿拢在月色里,似是一头蛰伏的野兽,正等着将人吞噬。
先头程家的人找他的时候,他也不想同意,可他自小得程家庇护,虽过的艰辛,可到底是得了程家的恩情。
方才建平帝只字不提被毒蛇咬伤之事,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思及此,心中更是忐忑。
而此刻殿中,却是落针可闻,安静极了。
建平帝不说话,姜行舟也不开口,戳在那儿分外的刺眼。
末了,还是建平帝先开了口,“朕的伤已无大碍,你回去吧!”
自古都说请佛容易送佛难,往他堂堂亲王的身上泼脏水不说,还将他囚在宫中,这传出去他还有何脸面?建平帝想黑不提白不提的就将此事揭过去。
只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今皇兄被毒蛇咬伤一事还未明了,臣弟怎敢离宫?没的让人以为皇上身上的伤是臣弟所为?况早些时候太子可说了要三司会审。”
他拱了拱手,“还请皇兄恕罪,臣弟一日未得清白,只怕是不能离宫。”
建平帝又咳了起来。
“此事朕自有安排。”
姜行舟不动如山,“皇上被人暗害一事只怕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臣弟可不想背着弑君的罪名过一辈子,还请皇兄恩准臣弟留在宫中,直至事情水落石出。”
建平帝才将醒过来,身子还有些虚。
“罢了。你既愿意,便在宫中多留些日子吧。”
姜行舟这才行礼,出了养心殿。
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依着曹旭的本事定能找出证据,且就算曹旭什么也探查不到,不还是有他吗?
那一日,他就跟在他的身后。
从未离开过。
冯效记挂着宝鸢的事,连夜翻看了医书,才知女子若要落胎还是越早越好,若是等胎儿大了只怕会有危险,于是连夜着人打听。
又怕京中找的医婆嘴巴不稳,没的坏了宝鸢的名声,便又去了近郊的一处庄子里,找来了一个老医婆。
老医婆姓胡,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皱纹,面上严肃,瞧着有些瘆人。
冯效为怕事情会走露风声,于是亲自去接了人,又赏了不少银钱,趁着夜色将人接到了小院中。
宝鸢的父亲是做香料生意的,她耳濡目染自然也是懂得的,先头能在姜郁的手下逃脱,靠的便是那迷|香,这头刚吃了晚饭,宝鸢便在香炉里添了些香料。
是以冯芷仪和夏荷现下早已睡过去了。
宝鸢心中不安,等冯效带医婆来的空档,竟打了个盹。
只刚合眼,她便看到了一个小人儿,小人儿不过两三岁的样子,撑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娘亲,为何别的孩子都有父母的疼爱?怎么我却没有?娘亲难道不喜欢我吗?”
宝鸢心下难受极了,泫然欲泣。
却见小人儿忽的化作了一滩血水。
她尖叫着醒了过来,冷汗淋漓,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才听到外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胡医婆见了宝鸢,便以男人在场多有不便将冯效撵出屋去了。
“瞧着倒是个斯文的读书人,不想竟然干出这等混账事来,既不能娶你回家,又作何要来祸祸你?没的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胡医婆的话说的不好听,“男人惯是管不住裤|裆里的那二两肉的。”
宝鸢见她误会了,忙解释道:“婆婆,你错怪他了。他不是......他只是帮我的人。”
胡医婆没再说话,给她把了脉之后,又道。
“你可真的想好了?”
不等宝鸢回答,她自顾自的说道:“老婆子干了半辈子伤阴鸷的事,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有身处青楼,身不由已的,有被人抛弃不想孩子来世上受罪的等等。”
“只父母与孩子的缘分,乃是天定。有些人落胎后便不能再有孕,有些人则不然。姑娘可要想清楚了。”
宝鸢的手一直摸在小腹上,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每她下定决心要落胎时,腹部便一阵抽痛,仿佛是那孩子不愿似的。
胡医婆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也不催促,由得宝鸢细想清楚。
宝鸢静默良久,直到外头传来了冯效的声音。
“宝鸢?”
宝鸢应了一声,“我没事。”又看向了胡医婆,“更深露重,劳烦婆婆白走一趟了。”
胡医婆倒也不恼,自顾的收了东西。
“老婆子我可是收了银子的,算不得白跑。往后若是姑娘想明白了,可再来寻我。”
冯效见胡医婆进去只待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忙道:“这就成了?”
胡医婆“嗯”了一声,径直出了门。
冯效命小厮将人送去客栈住下,待明日开了城门再将人送回去。安排好一切后又回了小院。
“多谢表哥。”
宝鸢福身行了礼,又道:“我想清楚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冯效大惊,“糊涂啊,表妹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带着个孩子,只怕你自己就没将来了,且你们孤儿寡母的,靠什么生活?”
自打知道怀孕后,宝鸢吃不好也睡不下,如今下了决定,只觉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
“表哥放心就是。我针线功夫还不错,且还会些制香的手艺,自是饿不死的。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还有弟弟,还有父亲,再不济若是有一日求到了表哥门上,表哥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母子饿死不成?”
冯效愣了一下。
“自是不会,只是......”
宝鸢轻笑一声,看向了小腹处,神色格外的温柔。
“表哥不必再劝了,我心意已决。”
冯效叹了一声,是啊,他这个表妹是个有主意的,不与人商量便退了与他的婚事,现如今又下了这样的决定。
隔日。
一大清早建平帝便将姜郁叫了跟前。
“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尾?”
姜郁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道:“自然是三司会审,查个清楚。”
建平帝冷哼一声。
“你就如此笃定朕被毒蛇咬伤一事乃是姜行舟所为?”
姜郁跪下道:“既有人证,自然不会冤枉了十六叔。”
建平帝冷冷的看着他。
他这儿子到底是太嫩了些,心中没个成算。
他也算得是看着姜行舟长大的,知晓他是个怎样的人,昨夜姜行舟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留在宫中,等待水落石出,自然是有万分把握的。
事情若真闹到了三司会审,昭告天下,到最后姜行舟却是无罪的,那岂不是要告诉天下人,是有人要刻意陷害他睿亲王吗?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立刻将此事给了结了。”
姜郁不明所以,还欲再求。
“父皇!”
却见建平帝早已拂袖去了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