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做什么?”
同样的话宝鸢又问了一遍姜行舟。姜行舟每每都用那羞人的法子“折磨”她,不许她叫他王爷或是其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尚且可以叫上两句十六爷。
可今儿当着聂忱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
姜行舟的面色登时挂了下来,他甫一进门就看到姐弟二人说笑的场面,甚是和乐,偏宝鸢在他跟前总是拘谨,不似同聂忱在一起时笑的那么开怀。
他心头自然是醋的。
难不成还要他学聂忱那般厚脸皮在那撒娇卖蠢?
小院中的笑闹声,在男人逐渐沉下去的面色中安静了下来,唯有枝头的新绿在微风中缓缓扬起落下。
聂忱初生牛犊不怕虎,且因着宝鸢的事对姜行舟那是一肚子的意见,见了他也不行礼,只斜眼看住了他。
姜行舟负手而立,心中的怒火如潮水一般一波高过一波。
两个男人就这般对立着,谁也不肯让谁。
宝鸢心里既觉得幼稚好笑,又有些担心,忙从中劝和道:“王爷这些日子事忙,怎的今儿得空过来了?”
另一头又劝聂忱,“等回头天好了,我约上秦姑娘咱们一道去城郊放风筝玩,今儿便不留你吃饭了。”她推着聂忱往外去。
可奈何脚下似是生了根,怎么也推不动。
聂忱道:“姐姐才将说要留我一起吃午饭的,怎的他一来你便要赶我走。”他说的委屈巴巴怪可怜的,宝鸢一时也不忍心。
姜行舟心里醋意横生。
原来他们还约好要去城郊放纸鸢,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秦姑娘是谁?”
宝鸢见他面色犹如暴风雨前的天般,只道:“太子妃秦氏。”她素来知晓秦婉的心思,于无人处便称呼她为秦姑娘,仿佛唤了一声姑娘,便没有现在的那些污糟事了。
姜行舟拧着眉头。
她何时又跟秦婉认识了?
他看了看宝鸢,只见女人面上泛红,眼中有着焦急之色,便大步往屋中走去。
“本王刚好也饿了,摆饭吧!”
小院中的其他人见气氛有些怪异,皆都躲回了自己房中,饭厅里只有宝鸢三人。
这一顿饭吃的宝鸢如坐针毡,生怕两人起了冲突,别像上一回在大慈恩寺似的又给打起来了。
宝鸢默默的吃着饭,她知道聂忱喜欢吃肉,便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
聂忱大口的吃了起来。
“还是阿姐的手艺好些,我来京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馆子,可这糖醋排骨还是姐姐做的最好吃。”
宝鸢笑了笑,又给他夹了一块。
“喜欢吃便多吃些。”
姜行舟看着姐弟二人这般,将手中筷子重重搁下,然后眼睛便一错不错的落在了宝鸢身上。
宝鸢被他瞧得很不自在,末了也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王爷,也尝尝?”
姜行舟依旧没动筷子,宝鸢又给他夹了一块,见男人神色未改,只能硬着头皮再给夹了一块。
三块总成了吧?
这一回男人倒是重新拿起了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宝鸢暗自松了口气。
聂忱睨了他一眼,道:“姐姐,你也吃。他又不是没长手,自己要吃什么自己知道夹菜。”
宝鸢“嗯”了一声,正准备吃饭。
谁知男人又开了口,“等回头天气暖和些了,本王同你们一道去放风筝。”
“啊?”
宝鸢惊呼一声,“只是女儿家一起约着出去游玩罢了,若是王爷跟着去,只怕......”
姜行舟心中冷笑不止。
瞧这样子是不想带他去了?
他又看了聂忱一眼,“他去吗?”
聂忱挺胸道:“我自然要去的,我得保护太子妃...还有姐姐她们。”
姜行舟收回目光。
“他去得,本王便去不得?”
宝鸢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中,败阵下来,只低声道:“王爷想去便去就是了。”
一时饭毕,宝鸢只觉比打了一场仗还要累,桌上的菜倒是比赛似的都给吃完了,夏荷进来收拾的时候,笑着道:“姑娘,我瞧着王爷遇到聂小公子怎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宝鸢也纳罕,百思不得其解。
夏荷又道:“前些日子因着国丧,王爷一直未接姑娘去王府,现下二月都快完了,王爷怎的一直未提此事呢?”
闻言,宝鸢垂下了眼眸。
接她入府也不过是做个侍妾,还没留在小院来的自在呢。
这头姜行舟因为吃多了些,连轿子也不坐了,只步行回睿亲王府。
周栋跟在他的身侧,多嘴问了一句。
“王爷打算何时接宝鸢姑娘来府中居住?”
这样也省得两头跑了啊,再者宝鸢回来,夏荷定会也跟着回来的,两人见面也便利些。
姜行舟目色沉沉,看着热闹依旧的街道,也不知这样的热闹能持续多久。
“不急。”
等再稳妥些再把人接到身边来吧,如今的建平帝,防他跟防贼似的,不仅不让他接触朝堂之事,还派了探子整天盯着他的睿亲王府。
忠肃侯府。
沈广均眸中有着哀求的神色,看向自家女儿时到底没忍住落了泪。
他说,“玉珠,你也晓得咱们侯府现在是个什么境况,无非就是有个侯爵的空架子,京中何曾有人将我们忠肃侯府放在眼中,如今新帝即位,好容易来了这样的机会,你若进了宫,得了皇上的宠爱,我们侯府也好借你的光,恢复往日里的荣光。”
道理沈玉珠都懂。
只如今的建平帝年岁已大,甚至比她的父亲还大上几岁。让她委身于这样的人,她心中千万个不愿。可看着老泪纵横的父亲,她只能死死的咬着唇。
沈广均心里头清楚,新帝即位,京中的权势会有一次大的清洗。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忠肃侯府也就翻身无望了。
“玉珠,就当爹求你了。”
他作势就要下跪,可却被沈玉珠给搀扶了起来,“若是侯府一直没落下去,爹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沈玉珠也红了眼眶。
“爹,您也知道后宫是怎样的地方,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您难道真的忍心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沈广均无言,跌坐在宽椅上。
沈玉珠忙道:“爹,您也别慌。女儿不想入宫,可也断断不能看着咱们侯府没落,女儿有一计,或许可行。”
她在沈广均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沈广均面色好了些,喃喃道:“榜下捉婿?”
沈玉珠点了点头。
“女儿曾命人悄悄的打听过,这一届学子中有一年轻人名唤冯效,文采斐然,资质出众,是状元郎的热门人选,他是寒门学子,家中只经营着布庄的生意,若是女儿能嫁给他,想来依着他的本事,到时候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若是他发达了,岂有不顾念岳丈家功劳的?”
沈广均思量了片刻。
这个法子虽见效慢,可却不失为一个稳妥的计策。朝中势力沉浮,无非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从未见过有哪家花红百日的。
再一个忠肃侯府虽式微,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女儿若是嫁过去那可是下嫁,身份自然是不一样的。
“好!就依你说的办。”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三月十八,那可是京中的大日子。
三月十五日殿试后,将会于今日放榜。一大清早宫门外就围满了人。
十年寒窗等的便是今日,若是一朝及第,那就是平步青云,鲤鱼跃龙门了。
冯家。
白氏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绞烂了。
“打发去看榜的人回来了没有?”
这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经问了不下五六遍了。
冯效倒是淡然,只在厅中与父亲冯致康喝茶。冯致康知晓儿子的本事,难得歇了半天,就等着前头传来好消息呢。
冯芷仪和冯佩芸也都回来了。
冯佩芸打扮的很是华贵,目无下尘,尤其是看姐姐冯芷仪的眼神。
“姐姐若是早些同意这门亲事,母亲也可省心些。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姐姐这样嫁过人的,且还不能生育的,能有人要已是不易,哪里还轮到你挑挑拣拣的。”
她说着伸出了手拢了拢鬓边的发,女人的手上戴着玉镯,戒指,掸眼瞧过去只晃花了眼。
冯芷仪倒也不气,只淡淡的道。
“妹妹自以为得了如意郎君,可也未见太子爷将你迎娶进府中,且依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侥幸入了府那也是个侍妾,况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将来的皇上,到时候三宫六院的,姐姐只愿妹妹能永葆青春,长盛不衰,否则只怕连见上一面都难呢。”
“你......”
冯佩芸气的脸色涨红,她没想到一向来沉默寡言的姐姐竟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
白氏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到了她们的说话声,只喝道:“你们安静些。”
少倾,便有下人面带喜色的跑了过来。
“中了,中了......恭喜东家,恭喜夫人......”
冯致康险些将手中的茶杯给摔了,溅了一身的茶水,白氏忙道:“中了什么?”
“状元,是状元啊......”
闻言,白氏激动的哭了起来。冯致康的手都打着颤,道:“赏,赏......”
唯独冯效神色如常。
家中吵闹,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他独自出了门,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院。
小院里,苏诗沁正拉着宝鸢说话,激动的跟什么似的,简直比她自己个中了状元还要高兴,她拉着宝鸢的手,与有荣焉。
“我便知道他定能一举夺魁的,不枉我这些日子天天去烧香拜佛。”
她乐的有些不知所以了,又张罗着要去还愿。
冯效中了状元,她也替他高兴。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冯效,她走了过去,“恭喜表哥高中。”
冯效有些踟蹰,定了定神后问道。
“我现在中了状元了,表妹若是愿意......”
话还没说完,宝鸢就急忙打断了他,“诗沁知道你中了状元,可高兴了,表哥要不要谢谢她,这些日子她可是将城中能拜的寺庙都求了一遍。”
冯效没有说话。
宝鸢尴尬的垂下了头,低声道:“表哥,我......”
冯效打断了她的话,他害怕听到拒绝这两个字。
“你是爱上睿亲王了吗?”
“啊?”
宝鸢茫然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在心中问自己。
她对姜行舟动心了吗?
有风吹过,带来了花草的香气,春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暖。
冯效苦笑着拱了拱手。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问了,表妹。”
这一声表妹,犹如吃了黄连一般,苦涩不堪。
苏诗沁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头百味杂陈,宝鸢不知道她是何时出来的,只勉强对她挤出了一抹笑。
“抱歉,我......”
苏诗沁笑了笑。
“宝鸢姐姐,我懂的。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个人,跟他喜欢谁没有关系。若是他那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我,那就不是冯效了。”
宝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瞧着表哥似乎不大好,你跟着去瞧瞧吧。”
苏诗沁忙追了出去,走到小院门口,又道:“宝鸢姐姐,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的,到时候你可就得喊我一声表嫂了。”
宝鸢笑着看她跑出去的样子,像是飞蛾,一往无前。
但愿她这份执着能开花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