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太子府。
自打因为江南水患一事被景和帝撸了监国之权后,太子心情郁结,每日下朝后便躲在府中喝酒消愁。
太子妃劝了一两回却被他给狠狠的骂了一顿,也就不敢再劝,再者江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起了瘟疫,她整日里焦心着远在苏州府的儿子姜郁,也就随太子去了。
是夜。
太子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迷瞪着眼睛给自己倒酒,却发现酒壶早已空了,他动了怒将酒壶给摔在了地上,吓的一旁伺候的奴才皆都跪了下来。
汪喜是太子身边伺候的老人了,他躬着身子走了过去。
“奴才知道殿下这些日子心里不好受,只光喝酒最易伤身,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太子斜睨了他一眼。
“父皇他病了,且又是一把年纪了,为何要霸着帝位不肯撒手?他是孤的父皇,退位后那就是大渝的太上皇,安享晚年难道不好吗?”
汪喜四下看了看,低声提醒道。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只怕......”
太子大手一挥,怒道。
“孤...孤才不怕,无论孤再怎么努力,父皇都不会瞧见的,在他的心里就只有老十六。可那又如何,孤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渝储君,哪怕父皇再不喜,孤都是大渝唯一的太子。”
汪喜见劝不住,只得转移话题。
“殿下,外头新得了几位美人,舞技出众,姿容绝佳,不如奴才叫她们进来给殿下助助兴?”
为了讨景和帝的欢喜,太子向来克己复礼,连府中只太子妃和两个妾室,也鲜少在男女之事上费心,只今儿他喝醉了,胆子自是比平日里更足。
“好,叫她们进来。”
话毕,有靡靡的乐声响起,伴着乐声只见三个身着薄纱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五人皆都赤足,脚腕处戴着铃铛,扭动腰肢的时候,便会带起阵阵的脆响。
太子大喜,手搭在膝头打着拍子。
这一闹便是一整夜。
如此三天过后,太子便病倒了。
太医来瞧后,给开了些固本培元的药,又叮嘱让他于房事上稍稍检点些,免得亏空了身子。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景和帝的面色微沉。
他双手负在身后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朕让他回去反思,他便是这样反思的吗?如今江南水患才将稳住,又起了瘟疫,可他倒好,堂堂一国太子,竟也......”
褚泉劝道。
“皇上切勿生气,太子向来品行端正,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想来也是一时蒙了心智,这才犯了错。回头皇上教训一二,太子殿下定能迷途知返的。”
景和帝停下步子,定定的看着他。
“你...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的?”
褚泉只躬着身子,笑而不语。
景和帝默了默,走到书桌后坐下,沉吟了片刻道:“也不知老十六在嘉兴府如何了?他的胆子倒是大的很,竟也不怕染上瘟疫了?”
褚泉将新沏好的茶放在他的手边,笑道。
“皇上可真是慈父情怀,想来有皇上的庇佑,王爷定能逢凶化吉的。”
景和帝叹了一声,喃喃道。
“褚泉,你说朕这样做是对的吗?”
这话褚泉可不敢接,谁敢置喙帝王的对错,他端起了茶盏递了过去。
“皇上,请用茶。”
苏州城。
府衙内。
才过了晌午,后院已是忙成了一团。太孙殿下自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哪里过得了现如今这样的苦日子,可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自荣只能加派了人手,尽量满足姜郁的各种要求。
在水井旁洗衣裳的妇人,瞧着四周无人便悄悄的将一件破烂衣裳一起扔进了木盆中。
现下苏州城中人人谈瘟疫色变,苏自荣更是命更夫敲锣打鼓的每天沿街告知,让大家伙戴好面巾,注意防范。
妇人洗好了衣裳后,便将衣裳都晾了起来。
又悄悄将那破烂衣裳扔进灶膛里给烧了,回家去后又连喝了两碗治疗瘟疫的汤药。
她家儿媳妇说,“娘,这样真的没事吗?”
那妇人放下手中的药碗。
“我做的十分小心,就算将来要查要查不到我的身上。再一个只做这样一件小事便有一百两银子,我干什么不做?况那个太孙也不是个好东西,让他吃点亏就当让他长点记性了。”
这样的小事姜郁自然是不知道的。
饶是外头是闹的沸反盈天,他却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躲在城内里享清闲。
隔了一两日,姜郁有些咳嗽,起初只以为是秋日里天气反复所以受了凉,便喝了两剂药。可却一直未见好,反倒是越来越重了。
苏自荣照例来请安的时候,隔着门惊呼了一声。
“哎呀,太孙殿下莫不是得了瘟疫了!”
这句话犹如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中,瞬间就炸开了。
姜郁拿着帕子捂着口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末了喝道:“查,给本殿下仔细的查。”苏州城早已防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且就算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逃进城中,他终日待在府衙中怎可能会感染瘟疫?要得瘟疫也该是城中的百姓们得才是。
苏自荣忙将姜郁一行人封在了府衙中。
“殿下,未免疫情扩散,下官只能无礼了。”
消息传到乐平县的时候,姜行舟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原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只在这危急的时候他不帮忙就算了,反倒处处给本王找麻烦。如今他自己也得了瘟疫,想来也能消停些日子了。”
周栋拱手道,“曹旭也传来了消息,太子殿下也病了。”
姜行舟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上。
“知道了。”
从小到大因着景和帝的偏爱,他明里暗里吃了多少的亏,有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他虽无夺嫡的心思,可却不能让他们害了自己。
日光斜斜的照进了屋中,在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姜行舟收回了思绪,“她人呢?”
周栋笑着道:“宝鸢姑娘心善,正在外头的粥棚帮忙呢。”
乐平县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好在姜行舟事先做了准备,从周边调了不少粮食和物资过来,一时间倒还周转的过来。
午饭虽只是一碗稀粥,两个杂粮馒头,可到底比没有来的强。
众人皆都排着队,井然有序的领着吃食。
宝鸢嫌长发麻烦,将及腰的墨发挽成一个髻,用玉簪固定在脑后,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来,她如玉般的面庞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待忙完之后,便拿了两个馒头去了小院后头。
小院的后面杂草很深。
宝鸢蹲下身子,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在掌心里,又冲着草丛里唤了两声。
声音刚落地,草丛里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异动。
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见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颠颠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直接奔着宝鸢跑了过来,小家伙应该是出生没多久,步子还不稳,只几步路的距离跌了三四回。
每回都是翻着圆滚滚的肚皮从地上爬起来,待到了近前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宝鸢伸手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
小奶狗很乖,尾巴左右摇晃着,吃饱了之后又冲着宝鸢叫了两声。
“见你不在前头,本王便知道你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砸落而下,吓了宝鸢一个激灵。躺在地上跟宝鸢玩耍的小奶狗见有人来了,气势倒是不弱,冲着姜行舟就叫了起来。
“汪汪.....”
姜行舟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只动物便是动物可没人那么懂得看眼色,小奶狗怡然不惧,只当是来了个坏人要欺负宝鸢,叫的愈发的凶了。
眼见着就要咬住姜行舟的衣摆了,吓的宝鸢忙将小奶狗抱进了怀里,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可不能乱咬人。”
小奶狗享受着眯起了眼睛,呜呜的应了两声。
姜行舟定定的看了那小奶狗两眼,“现如今人都不够吃的,你竟还有心思管它?”
宝鸢将怀中的小狗搂紧了些,生怕下一刻姜行舟就会抢了去似的。
“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既见着了,又岂能见死不救,况且它吃的又不多。”
姜行舟却反问道。
“你如今在这里可以喂它,等来日你走了呢?”
宝鸢声音低了几分,喃喃道:“走?”
她能去哪儿?回京城还是回苏州?
一想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地,不觉悲从中来。
怀中的小狗趁着她不注意跳了出去,直接钻进了草丛里。
宝鸢唤了两声,小狗也叫了两声似是在回应她。
她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草丛深处有一只狗的尸体,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皮毛了,看花色应该是小奶狗的母亲,难怪小奶狗每天都守在这里不肯去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啊。
宝鸢莫名就红了眼睛。
“王爷,我可以养它吗?”
姜行舟睨了她一眼,女人的眼睛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宝鸢怕他不答应,又道:“大不了我以后的吃食分它一半,决计不会占用灾民的口粮。”
女人扯住了他的衣袖,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巴巴的望着他,眼角还挂着降落未落的眼泪,清亮的双眸中有着乞求和希冀,让人不忍拒绝。
姜行舟长臂一伸,便将人勾进了怀里。
他的唇角高高扬起,眼底有着莫名的光。
“本王可以答应你。可你打算如何回报本王呢?”
男人的掌心里有着烫人的温度,即使隔着衣裳仿佛也能透进腰间的皮肤里,宝鸢垂着眸子不敢作声。
一时间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姜行舟挑了挑眉,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宝鸢咬着红唇,半晌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踮着脚在男人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带着淡淡的清香,姜行舟眸中染上了一层喜色,揽着女人纤腰的手臂也用了力,将人紧紧的箍在怀中。
“如此可不够!”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嘶哑,听的宝鸢的耳尖都泛了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周栋的声音。
姜行舟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临走时指着一旁龇牙叫个不停的小奶狗道。
“它,不许进屋!”
宝鸢福了福身,好容易稳住了心神,冲着姜行舟的背影道。
“王爷放心,我会好好教它规矩的。”